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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人屠经常过来找马风交谈,偶尔也会发出一些“做我的马”“还是当马好”之类的感慨劝说,通常都被马风一个滚字驳回。
而更多的时候则是聊一些关于马风的事,这时就不是聊,而是马风单方面的在诉说。
比如说到了马风的童年,马风的疯娘,马风放开全力奔跑时的那种快感,还有……马风经常在看的那个女人。
大家都叫那女子马姑,本姓应是乌,乃是附于图家的平民,马风与马姑二人皆知道彼此存在,但是二人并不认识。
马风知道她也是无意中的发现,一日他畅情奔跑于草原,那是如此的快乐,然而当他路过某一处时偏头随意一扫,仅仅一眼便让他从追风的快意中退离出来,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在马厩里照顾马儿的她。
马姑长得仅仅算清秀,但是为人善良,笑起来时两个酒窝就像是两朵清丽的花儿,干起累活来也是毫无怨言,只要接触过她的人上到管事下到平民都很喜欢这个笑起来清丽无比的姑娘。
但这不是马风关注她的理由,因为她长得像他那已经自尽的疯娘,真的很像,区别就是她多出了两个酒窝,还比他的娘要黑一些,但是更加健康,更加年轻,那小麦色的肌肤似是吸收了阳光,散发出无限的活力。
马风不禁想到:若是娘没变成奴隶,没有经历这人生的残酷,或许也会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样,每日帮家里做做农活,开心无忧的笑着,最后找到一个心仪的男子,或许届时生下的也不再是自己,但那又如何呢?
他开始日复一日的坐在这棵大树下看着她,或许下意识里马风已经把这个女子当成了母亲的替代,每日只是远远望着她便能感受到自己缺失的母爱。
母亲对他来讲不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亲情关系,更是在他身为奴隶最苦难时唯一能得到心理安慰的港湾,每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那个坐在屋子里的可怜女人,他便又有力量从身体内涌出,而这港湾却在他马上就能脱离苦难的时候崩塌了,成为了马风心里永久的遗憾。
他不会去找马姑相识,因为他明白不论自己现在于图家地位如何,也只不过是一个奴隶,一个奴隶和平民之间或许可以和平相处,但是外人的风言风语和鄙夷眼光绝对会给她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马风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给马姑带来困扰。
所以他只是一天天看着,希望在马姑身上找到更多母亲的影子,或者说是他自以为的母亲的影子。
“那你就这么一天天看着也不腻?”人屠沙哑的声音传起:“咱们这种人还妄想奢求什么亲情,不无聊么。”
显然又是马狗二人在大树下交谈,哪怕这么多天过去也无人知道人屠的存在,因为根本无人来找马风,如果是图家通知马风去跑赛的话,那便会直接通知马风住宅处的仆役。
马风开始时是拒绝那宅子的,但图家场主强硬的留给了他,还留下了一个平日里打扫的人,这仆役一看居然派自己给一个奴隶打扫,心中十万个不愿,于是每日平白领着工钱,干活却是十分力只出二分,但马风对此事则感到无所谓,他本来就不在意那宅子,每日只是回去住宿而已,仆役也乐得清闲,到后来干脆变成了一个传话筒。
而每日无人打扰,二人便自在的在树下喝喝酒聊聊天,似乎人屠已经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为什么不想奢求,既然都已经当了人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当畜生看?按我看你才是最不可理喻的。”马风大声的辩解着,这几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和人屠时不时的争吵,嘴上也开始犀利的反击起来。
人屠听见马风的反驳后短暂沉默,然后嘴角微翘,嘲笑道:“人类……呵……人类……”这嘲笑不是针对马风,只是一种感慨罢了,而马风听见这感慨后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的父母呢?”
他还从没听过人屠讨论过自己的事情,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反而自己在人屠面前,此世经历已经变得透明一般,人屠知道的一清二楚。
人屠听后淡淡说道:“我杀了生我的女人,过了一天又杀了生我的男人。”还是老样子,一谈到杀人有关的事情人屠便说的平淡无常。
“你杀了你的父母?”马风声音陡然提高,就像是一只骡子在嘶叫,接着便开始用手指着马风,嘴里也开始磕巴着:“你你你你你……”
那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人屠被他指的不耐,烦声说道:“别你你你的了,声音像个发春的驴子一样。”
马风停止了语言,怔怔看了他一会,接着无力放下了手,头也随着手的下落而下低,他有些低沉的问道:“为什么?”
语气还是那么淡薄,人屠回道:“什么为什么,我杀人从来不问为什么。”
“那可是你的父母!!”马风头依旧垂着,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身体颤抖着,用近乎野兽般的低音嘶吼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父亲,但是对母亲的愧疚是从没对人说出口的,如果没有他,或许他的疯娘早在十六年前便已自行解脱了,每多活在世上一天对她娘来说便要承受多一天的痛苦。
马风不知道娘在自己出生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从她哭泣时和噩梦中说出的话来想大概也能想到,或许那是比钉在柱子上被烈日灼晒还要可怕无数倍的苦难,如果不是因为要看着他……
他一直都知道的,所以才会对亲情如此看重,才会看着仅仅是因为长相相近而其它完全不同的马姑如此长时间。
而关于人屠话里的深层含义他完全没想过,为什么第一天杀了生母,而隔了一天才杀了生父?他也不想去想,他知道人屠不是一个善于开玩笑的人,尤其是说到杀人时那语气里的淡漠,他听的出来。
“对啊,那是我的父母,也不是你的,你着什么急。”人屠已经对这个话题感到了厌倦,说话也带着不耐烦,然而马风却没发现人屠眼中带着几分伤感和无奈,只不过那复杂感情转瞬即逝,下一刻便又转为了淡漠。
天色已将近黄昏,微风在草地上吹出的波浪依旧那么美丽,那将沉的夕阳给天地装饰了柔和的金黄色彩,却不能让大树下二人的冰冷脸色稍稍软化半点。
马风冷眼注视着神色淡漠的人屠,那脸就像定格了一样,没有丝毫变化,马风开始有些痛心,他本以为由于出身和这些天的相处,二人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人屠这平淡的一句话却让他发现了二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至少理念是不同的。
树上的蝉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停止了鸣叫,不知过了多久,马风神色落寞,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人屠说道:“你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不是同一类人,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说完便直直的走了,夕阳把二人身影拉的长长的,人屠看着马风的背影渐行渐远,什么话也没有说,接着也转过了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背道而驰的二人在黄昏下身影显得都是那么的落寞。
接下来几日二人都没有见过面,马风还是如以前一样躺在树下,然而他却越来越焦躁,并不是因为他还记着和人屠之间的谈话,而是马姑不知从二人吵闹的第几天起便再也没出现在马风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