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土豪(4)

猫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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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弈工作室的占地面积本就不大。前台是用公司LOGO屏风隔出来的, 屏风后面有十余人的工位,这些人分为若干组,除了负责蹲点偷拍的一线狗仔之外, 还有一组运营、一组剪辑。而钟弈则专门负责文案和谈钱, 她作为老板,有一个以磨砂玻璃墙围成的独立办公室。

    圈内的狗仔工作室往往都是如此小的体量, 它们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同样流水般变动的, 还有工作室的职员。

    现在, 钟弈工作室正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不仅资不抵债, 而且人员流失严重。业务能力最佳的几个狗仔, 相当有敏锐度,他们察觉到钟弈的变化, 变得对放料行为畏首畏尾,而这变化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康复, 于是麻利地跳了槽。

    裴初岚造访之时,三个讨债大汉正分别坐在三个空荡荡的工位上——这几个工位原本属于刚离职的几位精英狗仔,上面的电脑还都是极佳的配置。

    讨债大汉1:“求求您了钟老板,您一直拖着, 我们专业讨债人员也很不好做啊!”

    大汉2:“要不您先用电脑之类的抵债?或者把您手里的料给我们一份,那些有多值钱您也知道。”

    大汉3:“别看我,我是来凑数的。他俩怕您这里又蹦出什么人高马大的保安, 把我叫过来凑人头。”

    钟弈一脸愤然, 她看着自己这乱糟糟的工作室, 巡视自己的领土和人民,仿佛保家卫国的将军 。电脑是不能丢的,这关系到工作室和职员们的尊严;料更加不能拱手相让,谁知道他们拿到了会做些什么好事?但是职员们的目光诉说着祈求:

    老板,您哪怕发微博跟吃瓜群众们云乞讨,也快些把这事情终结了吧!

    钟弈怎么可能是那种,为了工作室一己私利,就对恶势力低眉顺眼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朗声说说:“来来来,给三位上茶。”

    裴初岚:“……”

    她刚从前台走出去没几步,看见钟弈这突变的画风,脚下一个踉跄,半捧玫瑰都洒了出去。

    钟弈也是没办法,不论她心中又多不爽,表面上都还是得装作原身的样子为人处世。原身作为狗仔头目,是个猥琐发育的小人,拿到了这样的一份剧本,钟弈就是再不乐意,也得凭借着影后的专业素质,将人物演下去。

    此刻,她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口中说着些不痛不痒的片儿汤话,唯有站近了仔细瞧才能看出她额角在微微抽搐。

    裴初岚不禁在心中大加赞赏:这演技虽然比不上自己,但还是很不错的,比艾莉第一次去她家别墅装大款时候的浮夸强多了。

    全工作室的人都在卖乖,裴初岚见居然无人注意到自己,不爽地咳嗽了两声。

    包括三个大汉,在场全员朝她望去。

    只见她踏着一地鲜花而来,脚下是玫瑰红毯,头顶是绿意盎然,整个人仿佛充满乡村气息的花仙子,就这样娉婷得飘到了钟弈身边。

    职员们奇怪得很,虽说裴二经常过来叨扰,但今天这份喷薄欲出的油腻爱意是怎么回事?

    钟弈并没有因为裴二的到来而出戏半分,作为一个影后,她立刻适应了场面变化,吊儿郎当地说:“哎呀,裴二,你怎么来了?你这抱的是……”

    她看出了洒到地上的花朵是玫瑰,心中一片沉重,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但面上却无异,接着问:“你这抱的是,康乃馨吗?”

    裴初岚:“……”

    有个女职员满眼红心地说:“是玫瑰啦,老板!”

    钟弈:“哦!”

    她朝着浪漫紫色的玻璃纸包装内看去,毕竟内容物已经洒了一半,里面的景象着实不算好看,东倒西歪的花枝当中,挤着的一张淡粉色贺卡倒是十分醒目。

    几个大汉不耐烦了:“我们正要债呢,有事排队行么?”

    裴初岚秀手一挥,说:“钟老板的任何事,也都是我的事,我,随便插队。”

    她面向那些狗仔职员,“现在工作室没钱,但是我有钱。只不过,由我出面帮你们还钱,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今天我来向你们的钟老板表白,如果她答应了我,女朋友的三百万债务,自然包在我身上。”

    钟弈:“???”

    职员们沸腾了、欢呼了。他们打从很久以前就劝过自家老板,要不跟朋友加房东的裴二借一笔钱来还债。虽说是借,但实际上可以不还,毕竟裴二天天做傻瓜慈善,有去无回的借款怕不是太多。但是,一向要钱不要原则的钟弈,居然是个讲义气的,不论对圈内明星下手多狠,对朋友竟然一分钱也不愿意坑。

    然而今天,这分友情居然变成了爱情。

    此时在欢呼的,不仅是工作室这一方,连那三个讨债的也开始鼓掌吃瓜——他们当然也乐见其成,毕竟结果是帮他们尽快交差。

    除此以外,裴初岚一扭头,发现了站在角落里向她握拳加油的金宸。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悬崖已无法勒马,她将花束中那粉色贺卡交给钟弈,然后退后两步,单膝跪地,开始了一段精彩的独白。

    “你的爆料始终吸引着我的眼球,你的文案始终挑逗着我的心扉。从看见你发出的第一个偷拍视频之时,我就深深地被你的缺德所吸引。钟小姐,请允许我,今后有理由不再收你的房租。”

    钟弈望着手中卡片,发现最上面竟然写着“剧本”二字。具体内容,无非简单介绍感情氛围,然后是裴初岚的大段台词——与她刚刚所说的那段无异,再下面,关于钟弈的反应,只有简单的两行。

    “钟弈XX地[注]答应了裴总的表白。——[注]自己的人设自己揣摩。”

    这还真是对她业务能力的一种充分的信任啊!

    钟弈抬起头,一脸赴死的悲壮。她是有CP的人,刚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没多久就劈腿,这做法与她的正直三观横冲直撞。但是看着职员们期待的眼神,仿佛纷纷说着“老板,您的和亲是为了我们”,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个人的哀愁。

    钟弈将裴初岚扶起来,同时小声说:“我可要自己揣摩人物性格了,别后悔啊!”

    裴初岚尚且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钟弈此时已入戏,她换了一张嘻嘻哈哈的脸,接过那半束玫瑰,一边向群众挥手致意,一边将花束交给自己的职员。然后她走了回去,一把将裴初岚推到墙上,壁咚、亲。

    职员们尖叫了:“果然是我们老板的作风!太猥琐了呜呜呜……”

    大汉们捂脸了:“第一次看见活体同性恋,好激动……”

    金宸快乐得和旁边的前台小姐拥抱了起来。

    玫瑰花瓣被大家抛在空中,化成花瓣雨落在两位新人(?)的头上,没有人还能注意到贴在墙上的绿毛因拒绝而疯狂抖动,也没有人能看见钟老板那仿佛吃了翔一般绝望的表情。

    裴初岚找回自己的神智,是因为她感觉到金宸掏了自己的口袋。这货居然不经自己同意,私自那她的黑卡去给郭淼的公司转账了。裴初岚要哭了:三百万啊,她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金宸不仅喜笑颜开地去给别人打钱,还打了个电话,裴初岚听见他对着电话说:“裴先生!小姐表白成功了,是的,她追到了暗恋已久的对象!过几天我一定督促她带着对象回家看望您和太太。”

    钟弈也听见这番话了,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这天晚上,艾莉、钟弈、裴初岚,三人严肃地围坐在客厅里。

    并不需要两位当事人的讲解,艾莉已经从微博上看到了有人上传的全程偷拍实况,这实况早就被转发过了五百万,想看不见也难。谁也没有想到,裴初岚这番操作,不仅让钟弈工作室摆脱了债务危机,而且还自发贡献了今天一整天的热搜。工作室一个月KPI都完成了。

    此时,钟弈是消沉的,违背了自己基本价值观的她,自闭了。而裴初岚虽然没有自闭,整个人却陷入了懵比的状态。

    艾莉摸着下巴,小心翼翼地问:“所以说……虽然是你,豪气冲天地过来表白,还下跪了,但最后,你成了受?”

    裴初岚大喊:“你才是受!你全家都是受!”

    艾莉被喷得一缩脑袋,腹诽道,做受有什么不好?虽然名声上不够强势,但是实际上还是做受比较舒爽嘛。

    其实她最想询问的是,裴初岚表白时候说的话算不算数。如果以后钟弈不用交租金了,那她的租金……不会是要上涨吧?但鉴于气氛不太适合,她才选择了上面那另外一个问题。

    她把手机调成无声,偷摸地将按在墙上亲的那一段反复看了几遍,又问:“是……借位吧?”

    裴初岚的目光突然一痛。

    钟弈没有抬头,嗓音沙哑地说:“我的职业道德要求我,吻戏不可以借位。”

    裴初岚:“我们换个话题吧。”

    于是,三人换了一个更不尴尬的话题——裴初岚这样做的动机。

    “做大做强。”裴初岚咚咚地敲着茶几,“仅凭一块网文业务,那是不可能的。现在最牛的公司都在做什么?娱乐嘛。”

    这段时间,她疯狂看财务报表、学习这个世界的商业状况,并且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能做男性向游戏业务,那就做女性向明星业务。

    盛岚虽然也是做游戏的,但是在创办的最初,为了不与各大男性向游戏平台抢蛋糕,而明智地选择了女性向游戏的方向。因此,收购晋江,成了盛岚方便快捷地获取版权、增强联动收益的必经之路。但是女性在游戏上的热衷程度,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男性?而作为基层业务的晋江,更是无法从这一产业链中获取太多的利益。

    裴初岚研究,晋江的流量,其实有一半都集中在兔区论坛上。这个被称为“网友交流区”的论坛,聚集了各种各样的追星girl,应援、爆料、撕逼应有尽有,随随便便就是上千楼,它在网民们的印象中比晋江本体名声要大得多。

    而晋江丰富的影视剧原始材料——小说,目前仅能通过卖版权的方式转化收益,那版权费能有多少?比起制片方的影视收益,简直太少了。

    裴初岚决定,将晋江变成一个影视化、娱乐化的企业,这个企业以自己的小说为基础,零接洽高效率地进行影视改编,并且要拥有自己的舆论制造机器甚至自己的艺人。而在没有足够资本来试错的情况下,她首先要做的,是买下钟弈工作室,舆论方面先搞起来。

    听着裴初岚的这番伟大布局,艾莉居然觉得非常可行。

    钟弈从自闭中缓了过来,怀疑地问:“你不是想帮我还债?你是想要我的工作室?”

    裴初岚悲愤地说:“我爸给晋江打了五百万,换服务器只用了个零头。我本来打算用剩下的钱还了你的债,再买下你的工作室,这样可以全部走晋江的账。谁知道金宸那个贱货,手那么快。”

    艾莉:“可你也用不着表白吧?直接收购不就行了?”

    “我的原身(表面上)是个感情用事的智障,如果我不让家里人看到,我是因为爱上了钟弈才收购这个工作室,他们会怎么想?”裴初岚冷笑,“一定会猜测,我是不是暗中动了脑筋,要玩转商场了。”

    艾莉心道:他们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你这山路十八弯的心思。

    钟弈沉默良久,说:“我不卖。”

    裴初岚和艾莉讶然。

    钟弈:“我要做只说真话的新闻。”

    裴初岚哈哈大笑,“这个你放心,作为朋友,我不会让你做违心的事。我保证,今后你钟弈,只说真话。”

    钟弈一脸怀疑毫不掩饰。

    “这样吧,你下一次的爆料就说这样一件真事。”

    两天后,钟弈工作室微博爆料:《影后的贴身杠精》剧组已确定新的女主演员——艾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