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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离诡道堡瓮城后将近九里之地,丰大剑客在“困影阵”中赞赏着“拂尘阵”和“巨帚阵”中的四子。
“老鸹”孙炎黄表面上看起来老得都快迈不动步了,可动起手来迅捷如飞鸟,长链子的流星锤被抡得“呼呼”的,可他每次都能在铁锤头快挨上衣服的时候避开,好像是险中求生,可既不见他庆幸,也不见恐惊,更不见嘘喘。
“巧绵女”强妙娃倒像是个提不起四两棉花的柔弱女子,可她不但身法灵活,一柄大剪子使得凛凛威风,二指嵌一根飞针就可以当判官笔打穴用,冷不防扔出伤敌后,飞针快线又辅,俨然一条链子枪,不但飞针头可掷人穴道,生机一线还敢去绞绕流星锤的链子和比流星锤更密集的软鞭,只要一缠上就会有净兵哀呼倒地,当真是占了一个“巧”字。
“害痨正寝”康随心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病”有“病”的理讲,铁板凳的功夫先放下不说,一旦拽住了锤链子和鞭头,似病中人抽筋的“哆嗦功”用到了,对方多壮的身子也得撒手弃武器,外加一套看似站都站不稳的“病歪步法”,歪歪斜斜地那么一撞就得躺下几个。
“胖墩”庄运富浑身的肥肉,尤其那大肚子累赘碍事,整个人看上去比猪都笨,其实是敦实,跟人一动上手,赘肉竟成了武器,一甩一动,软鞭在身周的扫来扫去根本不成问题,至于那些个流星锤的轮攻,再快也追不上他满地的打滚。
老太公果然是天人,其他武师可视为门外愁眉的几个人物竟都教成了武林一流高手。
丰大剑客在“困影阵”里还能有如此的感叹,可见此阵并不能够成什么威胁。
当初令狐幕操创出此阵,想的是一人怎么也快不过多人,遂就给布阵的人从头到脚套上纤细乌金丝和银丝织成的细甲,面罩坚硬钢铁所制眼目处有一排小孔的面具,把他们变成“活盾牌”,而且因为织得紧密复杂,细甲上是数不清的小黑点和小白点,间距极密,只要稍微一动就能令常人眼晕,而布阵的人自己自是早已在训练中看习惯了。
当然,那么多上好的乌金丝和银丝也不好找,但布阵人按照表面上看去杂乱无章却乱中有度且让人难以揣摩的章法蹦纵着,再加上利用它的弹性,自也不是容易伤损的,只见他们上下左右前后遮天盖地的形成了一座“人肉堡垒”。
最近,令狐幕操突发奇想,认为战阵不能光困不打,就给“困影阵”中的每一个人发了一个前面带阴阳鱼的铅筒,每隔一阵子就同时按动铅筒上的机括,往阵里射一遍暗器,暗器上颜色鲜艳,应该是喂有剧毒。
丰大剑客是来救人的,本不愿太肆意地杀伤人命,可他们欺人太甚,竟用上了歹毒的暗器。
就当丰大剑客在“困影阵”中冲冲大怒挥剑之时,一个手持带节软鞭的人在“人肉堡垒”外开了扇“门”,走了进来,一道与黑白小点相映成异的光彩袭来,掩住了进攻中的惨烈。
可丰大剑客根本不在乎,本来一招即可,却让他跟自己多过了三招,只因为来的这个人,给自己解决了眼前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现在,须小翠和“笑野猫”窦旎纨在“逆轴阵”中已经被是圈不是圈的光圈转晕了。
“无骨白鲢”鱼爱媛还在“网鲜阵”中支持着,一对鱼骨剑就是挑不开那些个“破”渔网。
刚发育成熟的乳房得以幸免的那个小女孩是网得最紧的,真狠不得一网就把这条滑溜的鱼给“打捞”起来。
“惆怅魔”萧然境在“伏魔阵”中被耗掉了的功力也有三四成了,这个阵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孤豺”郎自伴在“赤手阵”中的处境相较之下是最差的,那三个黑又亮的人见打他不下烧他不着,其中一人先开始的,摘下腰畔的葫芦,一口咬掉塞子喝了一口,然后一矮身一仰头,一股烈焰喷出。
猝不及防,让郎自伴一个险着。
接下来那二人依样画葫芦,三方烤脸的热浪一股接一股,所捎带的方域足可让郎自伴“东躲西藏”,其形有些狼狈。
可奇迹发生了,此刻所有参与打斗的净荤兵们竟齐齐地静了下来,一种圣神高德的风度在威慑压迫着他们不得不收住手脚,在场众人一起寻着感应望去,原来这个人物竟还未来到。
丰大剑客此时方知自己对须小翠已不止是关心那么简单,否则刚才在阵中就不会气度不整,实是心切极所致。
令狐幕操立刻起身迎了过去,道:“这不是丰兄吗?多年不见可当真是想煞小弟了。今天哪阵香风让丰兄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兄弟一定吹三通打三通倒履相迎。”
“令狐堡主的净兵可真厉害。我擒住了他们的二堡主,他们也只是同意歇歇手让我来见你而已。”
这时,令狐幕操才看见一旁灰头土脸的贝酒珏,“我给大哥您丢人了。”
“二弟这是什么话?你知道吗?全天下练武术的,哪个不是要命都想能和丰大剑客过上一招半式。就说你大哥我,不知恳求了多少次,还是得不到丰大剑客的赐教,至尽遗憾得都不知何谓武功了。唉,二弟啊,羡煞愚兄了。”
丰大剑客此时也不置当否,“我的清音风铃你该知道吧?既已挂在须家的屋檐下,怎么还要找人家的麻烦?”
“是吗?这个小弟倒是不得而知。不过,丰兄错怪小弟了,小弟可没有找须家的麻烦。我是请须姑娘来我们诡道堡坐坐。一路上,我的人也是待她如上宾。对吧?”他最后两字问的是勾陡翻。
自从丰大剑客到得离勾陡翻三丈外的地方,他后脊梁就开始冒凉气,此刻虽听清了大堡主的问话,可怎么也不能作答,即使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一样,干张嘴说不出话,直若一个心里没底的戏子今天第一次粉墨登场,不自觉地用眼光在台子上寻找起须小翠来,就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在找妈妈一样。
令狐幕操见状也没再跟他说别的,又道:“自古刀剑之争最盛。丰兄和小弟今天何不就在这两个后辈的身上来寻求一些个印证呢?”说者,他微一偏头,“把咱们的客人也请过来。”
虽然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该由谁去应,自然是有人知晓的。
勾陡翻看见须小翠被一个女荤兵搀扶起后,这才领大堡主的令下去了。
“啾啾。”令狐幕操喊到。
一个女荤兵听完脸跟大红布似的,走了过来,道:“大堡主现在就要揪揪啊?这儿的人也太多了。”
令狐幕操听完立刻心头火起,要不是有丰大剑客在场,能上去给啾啾两嘴巴,怒目一瞪。
啾啾这才领悟过来,脸臊得就更红了,马上在大堡主旁边为丰大剑客安放了一把陪舒适坐垫靠垫的红木大椅。
丰大剑客心中好笑,端坐其上,而后,鱼、萧、郎三人走了过来,萧然境当先一礼,丰大剑客一颔首,没有跟他说什么,确实,对他的赞许已不用言表。
“丰前辈。”鱼爱媛大礼后道。
丰大剑客见之满面笑容,“免礼,四位故人虽已不在江湖,但还有好弟子传下。你是来救人的?”
“小翠与我情同姐妹。”“为了姐妹就甘冒奇险,来闯诡道堡这个天下皆知的大凶之地。”“是。丫头太逞能了。”“我年青的时候也爱逞能,但我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
鱼爱媛听罢立刻感激地道:“是。丰前辈教训得极是。丫头鱼爱媛谢过丰前辈。”
丰大剑客笑着与鱼爱媛、郎自伴说了几句话,但余光扫见常廿思表情就不一样了。
常廿思自打一见丰大剑客心里就直打鼓,此时丰大剑客眼角的余光对他来说就如同利箭一样射了过来,连忙带着两个使女上前行礼,但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直把一颗心是提了又提。
“跟这种人来赌。令狐大堡主就不觉得掉价儿吗?”“丰兄不要误会。常老板这回也只是挣个纯粹的辛苦钱。我是自己跟自己赌。”“跟自己赌?”
“对,啾啾,肉蓉。”他唤过了两个女荤兵,“她们就是赌注,单刀败今晚啾啾侍寝,伤心剑败肉蓉侍寝。”
“就只这些。”“跟丰兄说实话。由于她们是小弟的荤兵里最出色的两个,所以我一直没舍得受用。平时也只是让她们陪我洗过燥,宽衣后抱在腿上闻过全身上下的香味儿,手口而就罢了。”
他的这些话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啾啾比肉蓉更会害羞。
“令狐大堡主的兴致还挺大的。是从哪里弄来这许多荤兵的?”“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认识一个人贩子,不过他现在已经死掉了。”“那倒省事了。”
荤兵和净兵在此时已重新收拾好了高台,须小翠被安置在丰大剑客旁坐下,窦旎纨则在令狐幕操这一边。
四子这时也已被“请”来。
“悟会师傅!你还俗了?不在庙里习武了?”康随心见贝酒珏奇道。
“康兄别来无恙。”
“你认识他?”丰大剑客问到。
“是。我们木器行给他们庙里做过木鱼。”
“是令师指点的我家二弟,说他尘缘尚不可了。记得当年我受雇去湘西攻打湖光水寨,带着一千‘家当’被困在水寨中的‘水天一线’。多亏我家二弟趁冷悟情为了项匕首而逼死匪首之际给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让他们好好知道了我们诡道堡的厉害。欸,你是康随心?据我所知你已经死过好几回了。怎么还活着?”
“可能老天看我是一个痨病鬼,活着也不费什么事。”怏怏的康随心道。
令狐幕操看了他几眼,随即冲萧、郎二人道:“想必两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萧、郎二人对望着,不是一眼,而是良久,这未动手前静如山岳的对峙,令在场众人感觉天阴下来了。
剑起,雨生。
“‘混人痛情剑’。”丰大剑客为这久违了的剑法一声龙吟到。
刀生,雪起,刀招里一匹如披着羊皮般的雪狼似乎出现了。
悲哀在倾盆雨中,剑虽在手但斩不断错与恨的难休,抬头望乌云翻滚,雨渐渐变成了泪,魔亦会流泪。
雪气森然的狼似在觅食,如刀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雨中的哀伤,低嗥了一声,好像想让哀伤从雨泪中走出。
天泪中的哀伤像是没有觉察到雪狼的存在,仍自顾自地悲伤着那如刀剜锥戳的情痛,百媚千娇中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与这般相爱的人离别时的伤心总是任谁也无法去改变的。
此时,嗜血的狼虽没闻到血腥的味道,但身具有虎性的豺狼油然心升了游戏的意味,徘徊在雨外雪中踏步,观察着雨有何缺口弱点,同时也要诱使那悲伤自己露出痛脚,最好使其能从连绵哀雨里踱出。
可雨中正悲哀着对爱人付出一生的爱恋就这么葬送,同生死共悲欢,不论何时何地你在我心中重如山,我用如天的豪情以报你柔情似雨的铭骨,只望用如许的代价能再换回哪怕一面之缘,情再重。
那伤悲显然对雪狼游戏的一切兴趣没有做应,雪狼并不着急,改了心理,开始用郑重的心正面对待于大雨中的伤悲,继续找,终于找到了痛处,那就是心,遂带着雪寒一头扑了进去。
可悲哀的心通常都是碎的,连自己都未必能重新拼凑起来。
所以狼扑了个空,当再次欲扑进时,开始目测每一片碎心的位置,准备用自己锋利的武器去逐个击破。
看到了第一片碎心,虽血红无字示,但狼却深切感觉到那是送给心上人之后,又被硬生生塞了回去。第二片,快被它的主人揉烂了的碎心,里面的血已被挤光。第三片,又被刻上了一个深深的“悔”字。第四片,再被切切地划上了一个“恨”字。第五片,还被粗粗地写上了一个“盼”字。第六片,忽隐忽现地显出了一个“恐”字。第七片,生成了一个坚定的“能”字,只是意兴索然了一些。
没有用的,两次攻取伤心引出了狼自己情动的伤心,自己的攻坚战术却中了人家的攻心战术,但是情动也不是完全于对决不利,隐约一位雪中艳人站在了雪狼的身旁,与之并肩作战……
风既不助雨,也不助雪,风眼中飕然吹着令人不定的捉摸。
“‘仙子血食手’。”这是狈中之帅的惊呼,目中因为雨雪中有看头而发亮。
乌鸦也许喜欢在雨雪中飞翔,不过未必不是迫不得已,这会儿,鸦睛却在其中专注而激动地寻着可飞的路径。
女人的身体一般较弱,感受着雨雪还那么兴奋确实少见。
病人更不能挨淋受冻,“疾病”借着雨雪之威在人身上肆虐,可病人却无动于衷。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墩子本该没有感觉的,即便受雨雪的侵蚀也是听不见其怨言的,现在默默地戳立在那里正是这般,且欣喜。
唯有一棵翠竹,在雨雪中非但没有得到摧残,反而证实了自己的毅然。
淋雨比雪侵觉之要甚的鱼,开始试图着在雨雪中的江湖里沐慧浴聪。
一道陆离的怪眼光想穿透雨雪之幕去探知究竟。但不知光力是不是甚足?
聚宝盆自是聚得奇宝异珍,而现在竟然视这面前的雨雪为贵。
猫是一种懒惰而受不了苦的小兽类,此时所承受的痛苦不仅是那淋冷,一种不在当场雨雪中的压力才是苦痛之主。
一诺千钧的力量当然颇巨。可不知面对雨雪会有什么样的力度?
蛤蟆应该是冬眠的,可在雨雪中却瞪着双眼出了神。是装的吗?
一条狗已经冷了,在颤抖,可又有些像是在抖落身上的雨雪。在遭遇苦难时,孩子都容易想起自己的母亲,可却只找到了一棵在雨雪中挺立的翠竹,刚毅得快像“父亲”了。
有的人装什么像什么,扮什么是什么。但能装成此时的雨,扮成现在的雪吗?
大校场里,净里荤的冰也好,荤里净的冰也好,在雨雪中也是无不惊冷。
现在,雪中艳人在轻抚着雪狼,不是对宠物的那种抚摸,而是温柔得像情人,而且一齐在雨外雪中踯躅着。
倏然,艳人与雪狼分两个方向欺进大雨中,艳人那如白羊般的手直取哀伤,雪狼亦与其一起进入。
哀伤里同时容下两个敌手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情,情痛也许是世间中最强烈的痛,而哀伤是不是已被痛得麻木了呢?
雪中艳人羊白色的手快速攻向了悲伤的碎心,想一颗颗一片片地像采撷花朵一样掐走。
在雨中的悲哀除了碎心的地方,雪狼在其间纵蹦着,欲去使什么东西淆乱。
可这样竟使哀伤更重了,心也更碎了,这让雪狼的搅乱迟缓了,而雪中艳人的手仍旧柔取着。
然而雨中的悲哀心碎并不冰冷,雨雪愈剧,心愈滚烫。
雪中艳人强忍着,但抽撤连环中仍是柔美。
雪狼不忍让艳人挨悲伤的心烫,自己改为攻击碎心来替代了优美的羊白手。
遂,雪中艳人的手就着雪狼,但只有不到半成功力在碎心外哀伤内游走着,剩下的力气辅助着雪狼,他们的配合就算不是世间绝佳,也是相得益彰相辅相成,有着有效的默契,而正因如此,他们也就更伤心了,悲伤把他们本来的伤心变成了痛心。
雪狼想要哭,雪中艳人欲泣,所受到的浸染都是很剧烈的,所以此时雨雪交加中的悲郁也就更浓了,气氛也就更沉闷了。
碎心已成粉末,粉末在燃烧,任谁要想取夺都是很困难的事了。
没有流下的眼泪化成了更冷冰的雪与哀伤外的雨争凉斗寒。
雪中艳人心与雪狼心也在争疼斗痛,虽还在配合,但配合的已大半是如何抚慰对方。
雪狼已实在不想让雪中艳人心再痛下去,想早些结束这一切,一头扑过,把艳人让到了一旁,想用一通疯狂的进攻使自己能不去理会那刺心的疼,但不起什么作用,那已经占据了雪狼心的全部。
拥有白羊手的雪中艳人,心痛地逐渐消失了,使得雪狼的嚎叫在雨雪中回荡。
雨中的哀伤也渐渐地将心拼凑复原,但碎心的痕迹没有退去。
雨住,雨住在哀伤,还再哀伤。
雪停,但雪狼的心还再像下雪一样。
“这套剑法你比我还应该去施展,但可惜的是,你感情的收放太直了。”“惆怅魔”萧然境道。
现在,场中有不少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疑问。刚才真的下了一场雨加雪吗?
“谁赢了?”“谁输了?”丰大剑客和令狐幕操在互相问着。
自古刀剑相争确是最盛,但显然今天还是没有个结果,也许以后会有,或许以后的以后才会有,更或许以后的以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