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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好,季萱一早就上了天台。
彤彤现在一到周末就跑来跟她住,以前常在一起,早就习惯彼此,倒也不会耽误彼此的时间。只是季萱一向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工作,可彤彤睡的早,不好太影响她,所以每到周一她都会早起来补一下。
快到农历年了,美院刚放了寒假,先生通知工作室再上一周的班也可以放假,避开春运高峰。彤彤要回京城,约她一起走,可是季萱不行。之前宇飞说顾辰两个月后一定会来凌海,却不说明原因,直到季萱问到一月底,才不得不告诉她原来那个女孩家就是凌海的,他们就是要回来过年。
过年不是个讨债的时候,太扫人兴,可是季萱实在不想再多等。凌海这段时间,她捡了不少活儿干,本来只是想打发时间赚一点生活费,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这让她更希望能早点出发去找到那一点感觉和真实。
冬天的阳光很柔和,可几个小时以后,季萱还是额头冒了汗,牛仔衬衣解开扣子在腰间随意系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下几口,很舒服,正要低头,听到天台门嗒嗒嗒地响了几下。
鞋尖踢铁皮的声音。
季萱抬起头,轻轻吁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过去开门。
“来来来,开饭了!”
从小门里出来,他像一只硕大的鸵鸟,两手拎着各种袋子,张开的翅膀一样。
大若,自从帮她在天台建了“工作室”,他就以合伙人自居了,隔三差五就来,而且每次不是踩饭点就是踩茶点,带一大堆吃的来,好在他本身很爱吃也很能吃,并不会剩下多少。
帮他把棚里的桌子收拾出来安顿好,季萱到天台水管边洗了手。
“喏,你的面。”钱芳若递了一盒过来。
季萱接过打开。她对食物没什么太多的欲/望,如果说从小到大百吃不厌的应该就是面。来到凌海后吃了著名的粗炒和葱油拌面,味道不错,可是对她来说有点干,不过,相比其他的南方菜已经是很对胃口了。
饭盒都打开,各式各样的小菜,很生的香油味,季萱没动,拿起手边的牛奶。
钱方若打开啤酒灌了两口,看到桌子另一边是堆放整齐的四方小版子,扣了各种卡通动物图样,擦了下嘴,“怎么?你还在那个儿童画坊做?”
“嗯,”没等他再问,季萱解释说,“里面有个白血病的孩子。”
“哦?是么?”
“嗯,她妈妈刚给他生了弟弟,匹配成功,春节后就准备做骨髓移植了。”季萱说,“移植前要先做清髓,就是过度化疗,彻底摧毁他的造血功能,成为一个完全没有抵抗力的宿主,然后听天由命。”
钱方若挑了下眉,“他妈妈告诉你的?”
“不是,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他要爱弟弟,使劲儿爱,这样他的身体才会爱弟弟的血。但是现在弟弟很丑,他怕爱得不够。又怕太用力爱太多,担心自己变成弟弟掌控的机器人。”
钱方若笑了,“这熊孩子!且活呢!”
“是啊,”季萱也笑,“其实,小孩儿对事情的理解和承受力跟我们想象中差很多。他们对未知从来都是好奇,而不是害怕。如果妈妈不哭,他意识不到失去。”
“嗯,这倒跟这次主题很像,所以你要跟他在一起,体会那种童真下大人的绝望?”
季萱笑着摇头,“我想知道他怎么让自己爱上丑弟弟。”
“这啊,”钱方若拿手一指,“这你可得好好学着点儿。”
“得了,太丑的也不行。”
“哈哈……”
两个人说笑着,一起吃饭。
给季萱买的是半份面,她很快吃完又去拿了牛奶上来,回来发现钱方若也已经放了筷子,这么多菜基本没怎么动,而且,他在抽烟。
大若很少抽烟,他抽烟不是什么好事。季萱问,“怎么了?”
“来。”钱方若拍拍身边的凳子。
季萱挨着他坐下,“有事儿啊?”
钱方若长长吐了口烟,“你啊,从来没有听过我的话,这一次能好好儿听么?”
“你说吧。”
“我,咳,知道顾辰的那个女人是谁了。”
季萱闻言轻轻蹙了下眉,“有这必要么?”
“你听我说。她姓梁,”钱方若顿了以下,“此梁非彼梁,是东南亚某橡胶大王家的梁。梁家有几支,她爹是长房长子最正的一支,家族企业扩展很大,二十年前就来到香港和内地。这一家的财富和他们的知名度很不匹配,除了业界,鲜有人知,非常低调,真正的隐形富豪。”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知她莫若,果然,这种堪称爆炸性的新闻在美丽平静的眸底连一个小浪花都没打起来。
钱方若这便放了心,继续说,“可是这两年这家偏偏出了个走娱乐圈的,某小姐学了时装设计,又靠老子掏钱在巴黎跟几个时尚界的大咖混过几年,回来后在凌海创建了自己的品牌。本来就是玩儿票的,毫无建树,但是架不住人家自己给自己做模特,就这么开辟了一条所谓的名媛创业路。谁敢浅规则她?自身条件也确实不错,红了,而且是戴着自食其力的帽子红的、真正的白富美,身边都是凌海的各种钻石王老五,娱乐和时尚头条经常霸版。这一家,也就跟着高调起来,祖宗三代都被刨出来夸了一番。”
“不是她吧。”
“当然不是。顾辰这个是这家的老小,号称也是学艺术的,除此之外,没什么特点。几年前在香港倒是有件事,十几岁的时候跟人出去party,男男女女乱亲一气,闹过几天双性恋的事儿,其实就是那种含着过重的金汤匙出生导致金属中毒单纯到愚蠢的一傻丫头片子。本来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具体她是怎么来到内地,竟然一个人跑在山沟里跟你们遇见,就是特么活见鬼了!”
钱方若狠狠吸了口烟,呛了,等把烟圈咳完才听到身边的人平静地说出两个字,“大理。”
“大理?那难怪了。”说着,钱方若掐了烟,“所以啊,海誓山盟都特么有价,顾辰,真是卖了个好价钱。”
季萱看着那半截掐死的烟头在木桌上留下痕迹,没吭声。
“这种人,这种事儿,咱不能沾。”得出这样的结论,身边依旧没有声音,钱方若扭头看着她,“你听到了么?咱不能再见顾辰,不管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中了大奖成了橡胶大王的乘龙快婿,还是最终被玩儿残扔掉,你都不能再见他。”
季萱轻轻吁了口气,“我不是要见他。我要我的画。”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当初顾辰为什么要拿走你的画?他拿了能干嘛?分手有必要分得这么下作么?依我看,这更像个故意挑衅的恶作剧。”
这一次,她终于皱了眉,“你是说,是那位小姐拿走了我的画?”
“以她的那种心智,再加上大小姐标配的刁蛮任性,完全有可能。如果是这样,你的画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已经全部被毁了;要么,她在等着你来要,玩儿的就是这个。”
“那好,”轻轻一声,她的唇那么白,“那我就陪她玩。”
眼看她要往起站,钱方若一把搂住她的肩,握紧,“听话,听话,听老哥哥一句话,画儿咱不要了,不是跟他们玩儿不起,是没必要浪费时间扯这个蛋!他们只要到凌海来,以她家和她姐姐的名气,他俩很快就上新闻,顾辰的生辰八字外加祖宗十几代包括幼儿园的时候尿了几次裤子都会被扒出来,到时候,你……”钱方若咬了下牙,“各路媒体八卦,香的臭的,一块儿堆来,咱不往前凑,脏。听到了么?”
说不出口的话,想着都特么心疼!一旦那两个人真的开始在公众面前交往,季萱可以作为一个被遗忘的前女友,就算被扒出来偶尔提一下也无所谓,可是,如果她再去找他,不论什么原因,听不到他们争论的偷拍镜头只会记录下她的纠缠!
到时候,要么,她是个被抛弃的怨妇,被人们做谈资,茶余饭后说说富家女的跋扈;要么,她就是个想借此搏出位、蹭热度的拜金女。后者的可能性太高了,毕竟,梁家不但财大气粗,而且形象非常正面,包括那个以为想要什么就可以拿来占为己有的小女儿。
“听话,离他远点儿。他们怎么玩儿是他们的事儿,关了门,那小子早晚得悔吐血!”钱方若不知道自己的价钱是多少,要给他什么他才能放弃季萱,只知道这辈子,除了画之外,他是要跟顾辰扛上了。“你放心,他妈的!只要他还画,哥哥替你收拾他!啊?”
她不说话,阳光下,小脸透明一样的白。钱方若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疼得条件反射般搂紧她,“那些画是珍贵,可你的两年并没有被偷走,一点一滴,都是自己的积累。现在,你愤怒,失落,找不到,但是哥告诉你,会找到的,而且是被打了封的,原汁原味。”
季萱抬起头,看着远处,嘈杂的凌海,一层又一层,不管在哪里,都很难看到远方。
她张不开口,解释早已经跟着那些画,几个月前就永远消失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不是她的积累,那是妈妈的路,都丢了……
她现在,像了一个清了髓,却等不来移植的宿主……
……
周三。
地下车库里,吴健站在黑色凌志边,等候的车门被打开又关上,手里拿着一瓶备用的水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羊毛短大衣、衬衣领带、小牛皮鞋,包括身材版型都像是财经报道和杂志上拓下来,可是,这么个光辉的总裁形象现在的动作简直是太让人眼瞎了,喝一口水,像要了命一样,疼得哇哇叫,“嘶!嘶!FUCK!FUCK!!”
老板得了绝症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快一个星期了,最开始只是嘴唇里长了个小泡,再后来,一个,又一个,再后来,把饭戒了,靠喝奶活着。可是,总裁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说话,每次开会前为了张开嘴,他就对了盐水漱口。
真特么狠!
吴健找来各种药,从含片、漱剂、药膜到烧灼法、止痛片,把老板差点没折腾死,依然没治好。实在没办法,吴健拖了他就去医院,可人家医生说了,要治本,不外乎三种原因:消化不良、精神紧张、郁闷不乐。
消化不良?不存在,都特么不吃了东西,还怎么清淡?
精神紧张?又不是第一天当总裁,眼看要过年,还拿了大项目,紧张什么?
郁闷不乐?
为什么?
吴健皱了眉,天天跟着,哪里出问题了?眼看着他又漱了一口,又FUCK了几遍,顺带把瓶子给砸水泥柱子上了。
妈的!吴健咬牙,以前一直以为老板会过劳死,没想到,是特么被口疮蛰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