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110章

假面的盛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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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暗夜的厮杀已从前廷蔓延至后廷。

    厮杀声、脚步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宫殿描金彩绘的长廊被火舌渐渐吞噬, 却无人顾及。

    位于某处宫殿的台基上,五皇子一身甲胄,满身肃杀之气。其下侧站了无数甲胄分明的兵士, 个个手提长刀, 浑身是血, 血水顺着铠甲蜿蜒流淌至地面, 着实骇人。

    能杀到这里来, 说明五皇子已经得手了。其实不用想, 秦艽就知五皇子一定会得手,他忍辱负重, 筹谋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地面,坚硬而冰冷,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秦艽半伏在地, 抬头看着台基上的五皇子,目光平静。

    “秦尚宫,你知本王为何而来?”

    “知。”

    “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无。”

    五皇子冷笑一声, 步了过来,蹲下。

    “真无?心中就没有遗憾, 就不想问问本王为何要杀你?”

    “不想。”

    五皇子捏住她的脸, 强迫她抬起头来。

    指下的肌肤馥软, 隐隐散发着馨香,女子眉目如画,堪称绝色。

    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眼长而眼角微微上翘,墨染似的浓郁,瞳孔极黑,晶莹剔透,似乎会反光。

    五皇子在她眼中看到了暗红的火光,还看到自己扭曲愤怒的脸。

    他为何要愤怒?

    今夜过后,他将是大梁至高无上的帝王,坐拥天下,再也无人能碍了他的眼,他该高兴才是。可他就是愤怒,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粗重的鼻息声。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棋逢对手的分庭相抗,哪怕她就是个奴,卑贱地跪在自己脚下,也从来没对他真正屈服过,他知道他从来不是她心目中唯一的那个王,她心里装的是老六。

    一个瞎子!一个废物!

    为了那个瞎子,她假意屈从,忠心耿耿为他办事;为了给那个瞎子报仇,她鸩杀了皇后,勒死了贵妃。这个女人实在太好用了,她也许手无缚鸡之力,可在这后廷,就是她的战场,她可以轻易办到任何事情,而他今日的顺利,又何尝不是因她之故。

    可惜——

    “其实我可以饶你一命。”五皇子轻声道,声音舒缓,带着一股惑人的力量,“你去把老六杀了,证明你是真心效忠于我,我就留你一命,我不光留你一命,我还封你做我的妃子。”

    他的手掌在秦艽脸颊上轻轻抚弄着,动作缱绻不舍。

    “你知道我一向心悦你,可你太固执太倔强,我也不想勉强你。马上我就会成为大梁的皇帝,你是一个那么有野心的女人,难道你不想做皇后,大梁的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秦艽突然想笑,她也这么干了,晶莹的瞳子泛起一阵波纹,渐渐蔓延至嘴角,划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笑什么!”

    五皇子收紧手掌,长指深陷在雪白的皮肉里,秦艽觉得脸阵阵生疼。

    “你不愿?”

    “即使你不愿,你觉得他能活?”

    至此,一直波澜不惊的秦艽才终于有了情绪波动。

    “你答应过我的!”

    看着她紧盯着自己的瞳子,五皇子反倒平静了。

    “我答应过你什么?”

    脸被人捏着,秦艽需要一字一句才能把话说出:“你答应过我,会放过他,让他做一个闲散王。”

    五皇子轻笑一声:“我现在反悔了。”

    “你——”

    看着她的表情,五皇子更是讥诮,他扔开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已经给了你选择,剩下就看你自己如何做了。”

    秦艽再度摔倒在地。

    她今日穿了身浅红色高腰襦裙,袒领大袖,肩披云雾烟罗帔帛,露出雪白纤细的颈脖,小巧精致的锁骨,长发披散在肩后,颇有一股弱不胜衣之态。

    实际上秦艽是从床榻上被人硬拽起来的,她想过这一天会到来,因为她知道太多秘密,这些秘密绝不能示人,但她没想到五皇子会这么迫不及待,甚至到了事成当晚就想除掉她的地步。

    只要再给她两日时间,就足够她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击溃他,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在算计对方的同时,对方何尝不是在算计她。

    与虎谋皮,棋差一招,怨不得人。

    秦艽爬坐起来,慢慢地理着散乱的长发。理完长发,又去理衣衫,动作优雅从容,仿若她还是那个矜持不苟的六局最高尚宫。

    做完这一切后,她端坐在哪儿,抬目看向五皇子。

    “皇后娘娘临终前,告诉我一个有关殿下秘密,殿下可想知道?”

    五皇子嗤笑,这女人真是无时不刻都在想跟他讲条件。

    “与殿下的母妃有关。”

    至此,五皇子终于变了颜色。

    “你想交换什么?”

    “兑现你之前的承诺。”顿了顿,秦艽又说:“不过我现在不相信你了,盟约承诺殿下说翻脸就翻脸,让我如何再信任你?”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此言一出,秦艽平静的表情龟裂,但她还是想强制镇定地抿着嘴角。

    五皇子悲天怜悯地看着她:“其实本王不想杀老六,他本就是个瞎子,对本王造成不了任何妨碍。这样吧,你把秘密告诉本王,我留他一条命,毕竟这场事后,本王也没剩几个兄弟了,总要掩人耳目。至于你,条件更换,成为我的妃子,或者死,两条路你自己选。”

    这样的条件对秦艽目前的情况来说,已是非常宽容,明眼可见她似乎动摇了。

    五皇子上前一步,再度蹲下:“怎样?如何?”

    秦艽一咬牙,显然有了决断:“殿下附耳过来。”

    五皇子也就凑了过去。

    秦艽附在他耳边说着话,一道银光突然从她手中射出,朝五皇子袭去。两人本就离得近,眼见那道银光即将没入五皇子的胸膛,一只大掌抓住她的手腕。

    当啷一声,匕首落地。

    “秦、艽!你这个贱人!”五皇子目眦欲裂,反手抄起匕首,刺入她的胸膛。

    秦艽被人狠狠地摔落在地,她感觉胸口很疼,头也很疼。隐隐的,似乎有很多脚步声响起,嗵嗵嗵的,震得人心发慌。

    似乎又有火光来了,眼前被照得一片通明,她远远瞧过去,似乎来了很多人,那些甲胄分明的将士中,有一抹白色身影格外惹眼。

    近了,似乎更近了。

    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眉眼,这张面孔有多久没见着了,遥远的似乎在脑海里都模糊了。

    那眉,那眼,那清隽的脸庞……

    ……

    身穿粉色高腰襦裙的小宫女,一步一步悄悄靠近盘坐在大案后的男子。

    男子一袭青衫,竹纹广袖,面如冠玉,说是潘安再世也不为过。可细看就能发现他与常人不同,那狭长的俊目毫无光彩和焦距,如玉的长指轻触着桌上竹简,似乎目不能视。

    “殿下!”

    小宫女走近了,突然大喝一声,可惜却并未吓到男子。

    “小艽,不要闹,我早就听见你的脚步声。”

    “那殿下怎么不出声?”

    “我想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就是想吓一吓殿下。”

    “顽皮!”

    ……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惜早已一去不复返。

    隐隐的,那抹白色似乎走近了。

    她伸手去够。

    “快走……”

    “你在说什么?”男子蹲下来,将脸凑到她脸旁。

    “对不起。”

    可惜终究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在触到那张面孔的前一瞬,纤细的手臂轰然垂下,世界变得一片黑暗,最后的画面是男子错愕的脸。

    *

    “殿下,快走!”

    秦艽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又做那个梦了。

    自打她被采选入宫做了宫女,一闭上眼睛,就会重复不停地做着一个梦。

    在梦里,她就像现在这样,应选入宫当了宫女,可皇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初进宫的小宫女,除了熟悉陌生的环境,跟着大宫女学规矩,还得做各式各样的杂役。

    能被送进宫当宫女的,出身都不好,不是家里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谁会把女儿送进这地方来。别看一提起皇宫、做娘娘,天下女子都是趋之若鹜,可当宫女却没几个愿意。

    无他,皆因宫女进宫就是来侍候人的,且一旦进了宫,得年满二十四才可放出宫。时下女子都是十六七岁出嫁,二十四出宫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到时候婚事都艰难。

    秦艽就是家里孩子太多,她又不受她奶奶喜欢,官府去家中挑人,几个适龄的女儿,她奶挑中了她。

    她奶跟她说,让她别怨她,家里适龄女孩中就她最泼辣,泼辣点在外面不受欺负,可她奶不知道宫里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梦里的秦艽就是在这地方挣扎浮沉着,几番险死还生,最后坐上那尚宫之位,可还是没逃过一个惨死的下场。

    ……

    这间屋子并不止秦艽一个人住,另还有几个小宫女,她的惊叫声吵醒了大家,翻身、坐起的动静此起彼伏,还有人下床去点了灯。

    去点灯的人是丁香,她就在秦艽旁边的铺位,见秦艽脸色惨白,额上都是冷汗,她凑近摸了摸她额头道:“六丫姐,你没事吧?”

    六丫是秦艽的小名,丁香和她是同乡,还是同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次也一起进了宫。

    “我没事。”

    一个长着瓜子脸丹凤眼的小宫女,嗤笑一声:“六丫,难听不难听,冯姑姑不是给改名了吗?所有人都改了,就没改她的。”说到‘没改她的’,她瞪了秦艽一眼。

    她叫银朱。

    “我……”

    秦艽拉住丁香:“好了,丁香我没事,你去把灯熄了,免得吵到大伙儿睡觉。”

    “你已经吵到我们睡觉了,每天晚上这么来一次,谁受得住?!”银朱气愤道。

    “就是,本来睡得好好的。”

    “我要找秋兰姐姐换屋子。”

    “我也不愿意跟她同屋了。”

    见大家闹成这样,丁香着急道:“你们别跟秦艽计较,她也是刚入宫害怕,才会总做噩梦。我替她给大家陪个不是,看在同屋的份上,大家原谅这次。”

    “凭什么让我们体谅她啊?!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受罚的可是我们。”一个长着小圆脸,名叫豆蔻的小宫女说道。

    “就是!”

    丁香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正想再说几句求情话,被秦艽一把拉住。

    “睡你的觉,别管她们。愿意去就赶紧去,没人拦着你们。”后面这句,是对银朱她们说的。

    “好你个秦艽,竟这么不讲理,你看我去秋兰姐姐那里告你一状!”

    “我也去,咱们找秋兰姐姐换屋子。”

    秦艽冷眼看着她们:“都说了让你们赶紧去,你看秋兰姐姐是半夜替你们换屋子,还是因你们吵了她睡觉,罚你们在外面站上一晚。”

    几个小宫女顿时不说话了。

    “这——”

    “行吧,我跟你去一趟。你等下,我拿个东西。”

    年轻内侍似乎很急躁,秦艽转身去拿东西时,一直催她,说自己还有差事耽误不得。不过秦艽也没耽误,很快就跟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黑,年轻内侍打着灯笼在前面走,秦艽跟在后面。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四周都是树影幢幢,有点吓人。

    见秦艽走得慢,年轻内侍停下脚步催她:“你走快点,我还等着有事。”

    秦艽盯着他,手掩在袖子下:“这黑咕隆咚的,若是摔了怎么办?”

    对方只能耐着性子,放慢脚步。

    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到了一个拐角处。此处临着水池,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波光。

    年轻内侍突然不走了,秦艽也停下脚步。

    “你也别怪我,我也是受人指使,下辈子投胎睁着些眼,哪儿都能去别来这宫里。”

    他将灯笼扔在地上,朝秦艽扑来,秦艽慌张想跑,却被人拽住一只手臂,他连拖带拉,竟是想把秦艽往水里扔。

    蓦地,他感觉手上一疼,瑟缩回了手。

    秦艽眼见击中,扬手又是一下,这一下竟扎在对方的肩颈之处。此人发出一声惨嚎,捂着伤口,却还是伸手想去拉扯秦艽。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隐隐还有连翘的声音。

    “就在前面了。”

    此人见势不对就想跑,秦艽搬起池边的石头砸向对方的腿。趁着对方被砸到在地,她扑了过去,拿着手里的剪子对着那人的后颈。

    “别动,你知道我不会手软。”

    此人万万没想到竟碰到个硬茬子,想着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是轻而易举就能将之处理了,谁知道反倒是他自己受了伤,如今还被人胁迫。

    不过他来不及再想其他了,因为连翘已经带着人来了。

    来人竟是徐令人。

    ……

    之前秦艽借着去拿东西时,就暗示了连翘。

    连翘也是个机灵的,秦艽前脚走,她后脚就去找了徐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