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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周二姑娘固然是目瞪口呆, 方婉心中其实更是觉得意外。
她现在是毫无意外的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了。
周二姑娘泫然欲泣, 她那样的身材模样做出这样的表情, 其实很难惹人怜爱,而方婉更觉得,这姑娘是真不适合嫁给萧重,毫无助力, 一句话就叫人说哭了,也太敏感纤细了,要怎么帮萧重?
眼见得自己姐姐要真哭出来就丢脸了, 原本眼看着姐姐来奚落方婉的周家的三姑娘四姑娘就连忙上前来,连拖带劝的,把周二姑娘就弄走了。
方婉这个境地,才真是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也幸好她不是小姑娘,有足够的脸皮装没听到。
袁紫燕却好似压根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多大效果似的, 扫了周围人一眼,恰巧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进屋去换笄礼的礼服,丢下方婉三人, 差不多成了众矢之的。
众人的眼光都忍不住要打量方婉那是肯定的,也有一些活络些的, 有些好看热闹的, 还有形形色色抱着各种目的的人, 便开始寻机会来与方婉寒暄说话,也亏的方婉终究是历练过的,而且这里头好些人她以前也是打过交道的,说起话来没什么压力,她甚至还能投其所好,让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是的,方婉第一次正式在京城贵女圈的亮相,就让袁紫燕搞的这么热闹而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尴尬。
方婉倒是对这位未来的容妃娘娘的印象更深刻了。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印象都叫人深刻啊。
袁紫燕的及笄礼颇为盛大隆重,三次礼服都是尚宫局精工制作的,用的那根古玉簪是太后赏的,众人悄悄议论着太后娘娘病中还惦记着袁紫燕的及笄,可见袁紫燕讨太后娘娘的欢心的事果然是真的。
当然,若是别的姑娘也是袁大将军的唯一的嫡女,想必太后娘娘也一样会另眼相看的。倒是只有方婉晓得,太后娘娘虽然是时时肯病,但其实都不是很要紧的病,经常犯病不假,可病却都不重,不过是体弱易感罢了,说起来老太太这样病病歪歪的,比方婉活的还长呢!
方婉死的时候,太后娘娘的圣寿都已经过了七十,还是三天两头的卧病不见人,可还活着呢。
方婉坐在那里观礼,身边也坐着几个刚刚才认得的姑娘,小姑娘们容易熟络,尤其是愿意接纳对方的时候,就更容易了,方婉这未来景王妃的身份,便是有人可能还心存疑虑,但也会抱着犯不着得罪她的心思。
而且这个时候的方婉格外好接近,她带着一点儿温婉的微笑,话很少,但姿态温柔,说话和气,让人心生好感。
方婉不动声色的把话题转到自己想听的方向上去,这个时候京城发生的事情,对于方婉是一个盲点,大约要在一年之后,三殿下萧祺封郡王,同时大婚,她才慢慢的站稳脚跟,逐渐的开始掌握了消息,后面那些年,她就能清楚的多了。
这一年有选秀、秋闱,这些小姑娘们不是很好意思谈选秀,反倒兴致高昂的借着诗词歌赋的名头议论才子,方婉莞尔。
王氏是大族,且绵延千载,家中历朝历代都有高官,如今的王家,三品以上的京官就有四人,外放的五品以上的十数人,在京城自也算的豪门,家中人口又是出了名的多,今日到袁大将军府上来的,虽然还只是嫡女,都有足足的七人,此时同气连枝,差不多算是把方婉包围在了中间。
九姑娘王白桃是四房的嫡女,笑问方婉:“听说姐姐是锦城来的,是与大将军府有亲么?”
王白桃向来是个大嘴巴,她后来嫁给了武安侯次子,在京城也差不多算是最活跃的少奶奶了,爱看热闹说八卦,性子倒是不讨厌,方婉便笑道:“没有,我只是在锦城认得了景王殿下。”
别说王白桃一脸感兴趣,就是别的姐妹,也不动声色的伸一只耳朵过来,方婉笑道:“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那就是景王殿下,殿下微服,正好遇了点儿难处,我又偏巧遇到。原本不与我相干,不过那时候因我们家太太有了喜讯儿,我原本没个兄弟,我正去庙里给我们太太点个佛灯,回来遇到这样的事,便未免想到,莫不是该做这样的好事?说不得比给菩萨塑金身强?便出手帮了一下,又把我在锦城墙根边上一处小宅子借了给他住。”
方婉的笑容里颇带着一点儿得意:“谁能想到竟然就是景王殿下呢?说起来,那处宅子又小又旧,实在是委屈他了。只是景王殿下待人最好,这回上京来,倒是也借宅子给我们,不过那地方,就比我家的可强的多了。”
方婉的话里不是没带着一点儿炫耀的,虽然丝毫没有提到亲事,可对应先前袁紫燕的说法,众位姑娘不由的又羡慕又向往,这种出门搭救了年轻公子,暗生情愫,两情相悦,最终心想事成,对她们来说,真是比那些话本子上的才子佳人还叫人向往,而且这还是活生生的发生在身边,那就更叫人羡慕了,反倒是萧重的身份,她们感触还没有那么深,毕竟王家的姑娘,与皇室世有联姻,身份上虽有高低之别,却没有很大的鸿沟。
她们都是大家子出身,家里规矩自是方家不能比的,姑娘轻易不得出门,方婉这样的经历,换成她们就是绝不可能的了,这对于涉世未深,又生活一成不变的贵女们来说,自然也就羡慕的很了。
方婉以前是打算回锦城去的,这些事她没打算说,如今她既然要做景王妃了,那对于自己的名声也要留意,她最终肯定是要被认为是高攀景王殿下的不假,不过放出这样路上相救,成就一段良缘的话来,他们的亲事,那就要被称为佳话了。
方婉一向很清楚,名声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是时时都有用,事事都有用,也是不能小看的,清流文臣与皇权的对抗中,名声就是一种重要的砝码,而她放出来的这话,打造出来的名声,不仅于他们的亲事有助益,便是今后,太妃娘娘多少也会有一点顾虑。
方婉是在袁家的坐席里说了这番话,她相信王白桃很快就会替她传的人人皆知,毕竟她终究不好意思见人都说一遍,不然她也不会选择跟王白桃说,若是跟段如烟这样的锯嘴葫芦说这话,那只怕十天半个月也没第二个人知道,她还得寻个场合再说一遍。
而同时,周围奉茶,伺候的除了自己的丫头,当然也有袁家的丫鬟,这也确保了袁家和袁太妃能很快就知道她说的这话。
果然,这一头刚散席,袁大夫人吴氏坐在小花厅里,听人念册子点今日拿出来使的御赐的金银瓷器,在方婉那席伺候的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就分毫不差的把方婉今日说的话,细细的学给吴氏听。
虽说是得了吩咐的,可这小丫头也真是记性太好了。
吴氏听了方婉那话,微微颔首:“娘娘说的不错,难得这姑娘还是个聪明人。”
她这话放出来,里头还隐约有一点与景王殿下两情相悦的意思,若是真赏为侧妃,虽说谁也挑不出多大的错儿,可袁太妃就要被人议论刻薄寡恩了。
这姑娘一手拿捏景王殿下,一手拿捏袁太妃,颇有点翻云覆雨的架势,居然已经生生的把局势造成了她很快就要成为景王妃的样子了。
袁大夫人还正在想着这话,打算着吩咐一个人进宫跟袁太妃说一声,小姑子这阵子格外关注方婉,很是上心,她自然也不能怠慢,何况萧重的亲事,对于他们袁家来说,也是要紧事。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花厅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快便见袁三夫人崔氏一头说着袁紫燕进来,袁大夫人面上不动,心里头就有点不自在了,袁紫燕是她的老来女,心头肉,且天生又是美貌聪慧,便是她自己,轻易也不会说她什么。
崔氏在这府里二十年,当然也是知道这情形的,是以进来就跟袁大夫人吴氏道:“燕姐儿今日也真是太鲁莽了。”
便把袁紫燕先前说的方婉要做景王妃的事说了一回,吴氏听了果然就皱起眉来:“前儿让你听了一耳朵,你怎么就往外头说起来,别说如今太妃娘娘那里还只是说一嘴,便是已经拟了旨了,一日没有明发赐婚,便一日也不能说,你还不懂吗?”
说着,语气还是缓了下来:“你就是要透个风儿,卖个好儿,那也没有这样当众在外头说的。”
崔氏听着就不大舒爽,心说嫂嫂这也太溺爱燕姐儿了。
袁紫燕慢条斯理的说:“既是要卖好儿,悄悄说一耳朵,能卖什么好?今儿那场面,三婶娘看见的,那才叫卖好。”
这话说的崔氏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在公主府的姑娘挑衅的时候,袁紫燕那样的举动,当然能十分结好方婉了。
连吴氏都凝了一下,才说:“你便是与方姑娘投缘,替她说两句话就是了,也犯不着说这个。这也不是你们姑娘家该说的话。”
袁紫燕那是被吴氏宠惯了的,又是在自己母亲和婶娘面前,早不必装外人跟前的贞静贤淑:“有什么话比那话更有用?娘也不必哄我,这亲事是咱们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自然是这件事好了,这一辈子才好。娘既然这样说,倒是教教我,在那个时候,还有什么话能比景王妃三个字强?”
她扫了一眼一旁的三婶娘崔氏,笑道:“至于这事儿还没笃定,那有什么要紧的,回头真不成,我不过就是个道听途说罢了。别人真议论的,难道还是我?”
那自然就是袁太妃了!
任是谁,都会认为袁紫燕必定是在长春宫听到过那话的,不至于胡说,而为什么不成,那当然都会往袁太妃处议论,不会议论袁紫燕的。
袁紫燕说了这话,是真正惊的她的娘目瞪口呆,她也就没再说,掉头走了,偏她回了自己屋里,似乎还颇为烦躁,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还把靠垫一把扔在地上。
她的丫鬟伺候她也有多年,这种时候哪里敢惹,只悄悄的把垫子拣起来,又倒了养颜的玫瑰茶,轻手轻脚的放在她的手边。
心中只是纳闷,今日姑娘这样盛大的及笄礼,京城里有数儿的贵女,甚至连公主都来观礼了,姑娘先前看着也是欢欢喜喜的,怎么这会儿就这样恼起来。
袁紫燕喝了半杯玫瑰茶还觉得心中窝火,放下茶杯,吩咐道:“这么大热的天,上什么热茶,给我换冰的什么来!”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一家子都围着姑母转,事事要听她的!她即便是有个皇子,那也是先帝的皇子,便是当今陛下再宠爱表哥,那也只是弟弟,难道还能立他做太子不成?
皇上可不那么糊涂,皇上向来英明神武,虽然明年就是四十圣寿了,可岁月丝毫无损陛下那样的俊美,只更添了成熟,身姿挺拔,尊贵无比,别说那些毛头小伙子,天下又有谁能比得上陛下?
袁紫燕怔怔的想着,为什么家里人成日里只想着姑母,就没有人替她打算呢?一听她说想要入宫,母亲一口回绝,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一次选秀,她知道她会落选出来,母亲早就在长春宫和姑母商议定了。
袁紫燕恨的又把手边的茶盅子给摔了出去。
方婉不知道袁紫燕的心事,却多少有点明白袁紫燕今日举动的意思,显然她与萧重的事,袁太妃已经跟娘家人通过气了,对她大概已经是很认可了。
方婉坐车回百花胡同,路上经过京城著名的糖果店糖门,这家虽然不是老字号,却是京城如今最红的店了,这里出的糖果不仅样子格外新颖,味道也格外丰富,方婉当年偶尔想吃糖,就愿意吃糖门的果汁软糖。
她便叫停了车,叫人去买了几罐,预备分萧重一半。
到了百花胡同,方婉进了屋,丫鬟们伺候着换衣服取首饰梳头发,可突然之间,方婉有一点特别异样的感觉,虽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她却觉得十分异样。
啊对,就是没有声音这一点格外不对,萧重这宅子虽不小,但到底不是正经王府,又住了两家人,加上内务府送来的伺候人等,要让人在这里住的舒服,人少了可不行,虽然这些人都是受过□□知道规矩的,不至于大声喧哗,但人在活动,总是有或大或小的声音,所以白日里总是显得比夜晚嘈杂一点。
可是这会儿,却完全没有什么声音,便连风吹过花叶的声音也就明显起来,好像是夜晚,人人都睡下了,没有任何人在活动。
方婉凝了一下,走到窗前,看到她的院子里的石头桌子旁边,坐了一个男人,面前甚至还放了一盅茶。
衣着很普通的一个男人,也没有戴冠,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却气势惊人。
他身后两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同样衣着普通的男子。
方婉定了定神,随手取过桌子上还没拆开包装的一罐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