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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没什么雅致的山亭水榭,宅院比起三公府这个名字,更是显得有些简陋。
燕北到府中时刘虞正在厅中会客,他便只好在外等候片刻。
仿佛每一次前来蓟县都总能交上些许好运,请战冀州平黑山的事做成了,州府还会给支应些许粮草;辽东郡无粮可食的难题也被解决,千匹白马一次贩给公孙瓒,八万石粮草只怕要往返运送十几趟才能全部进入辽东仓。
虽然讨要刘关张被公孙瓒拒绝,不过是搂草打兔子临时起意罢了。
更何况,至少这次也和刘关张拉近了一点关系。
与人交往,自然要认真投其所好,如那张飞喜好烈酒,那燕北便可以将自己变成他的酒友;关羽对操练兵马感兴趣,燕北同样可以做他关云长战事中的良师益友。
及至此刻,燕北已经做好了平定冀州黑山乱的所有准备,只待回辽东整军。
这时,从刘虞厅中走出一个少年,用混着好奇的复杂眼光看了燕北一眼,经过他身旁时微微矮身拱手道:“燕校尉请进吧,父亲叫你了。”
“哦?”燕北看着这个称刘虞为父亲的少年,点头说道:“多谢公子。”
无论他是谁,称刘虞为父亲便是真正的公子,三公太尉之子。
刘虞的儿子有些腼腆,向燕北点头后便快步走出府邸,看上去好像有什么急事般……或许他并没有急事,只是在燕北有些紧张。
这小子还挺怕生,燕北摇头笑着便走到门口拱手朗声道:“属下燕北,拜见刘公。”
话音刚落,便听堂中传来刘虞的声音,“进。”
燕北走入堂中,却见刘虞早布置好了几案,鼠毫搁置一旁深吸了口气目光定定地看着燕北,开口道:“坐罢,愣着做什么?”
说实话,像燕北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很少说遇见谁会紧张。但当他面对面坐在刘虞旁边时,必须承认,他总会觉得紧张。
这种紧张源于燕北内心深处的不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反骨,先后参与两次造反,又杀了假天子张举。这种经历令他每次看到刘虞的时候头脑里最会想,刘虞会不会觉得自己也想杀他?
如果刘虞真这么想怎么办?
他会不会杀我?
“在思虑什么,皱着眉头,老夫这身衣服就这么有碍观瞻么?”刘虞脸上带着佯怒,这才有几分撒气意思般问道:“上次离开,怎么派人送给老夫几匹锦缎?”
燕北回过神笑道:“还不是看刘公衣襟上有补丁,便拿几匹布做衣服。”
“有补丁怎么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身居高位便不知节俭,安知恭俭庄敬方为礼教?”刘虞的反映把燕北都吓着了,这怪老头儿是怎么了,开口怎么劈头盖脸就吵人呢?接着便听刘虞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疲惫说道:“老夫问你,此次奔赴冀州平叛,你心里有几分把握?”
燕北这时才回过来味道,刘虞刚才是在这儿吵儿子呢吧?怪不得那小子走的时候一脸的腼腆,八成以为自己在外头听到什么了。不过那也不管燕北的事,他拱手说道:“胜负之事尚且不知,这要等燕某出幽州与叛贼交兵后才知晓。”
刘虞点头,随后问道:“你为何要在州议时选公孙将军麾下将领,那个刘玄德很有才华么?”
“当然有才华,不然属下为何要他。”燕北点头说道:“玄德麾下关张二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是盖世虎将啊!在辽东险些将我斩于马下……那个朝廷的中郎将孟益原本为我俘获,又被他们三人救走,公孙瓒在阳乐也是一样,不瞒您说,战场上我见到他们就心惊胆战。”
刘虞笑了,对燕北说道:“差点把你斩了你还敢把他们带在身边?”
“那时候是各为其主,现在一起为刘公做事,燕某有什么怕的?”燕北不屑地撇嘴,抱怨道:“可惜公孙将军不放人,我也没办法。”
“你们都是朝廷的官员。”刘虞责怪地说了一声,听到刘备三人只是有武艺懂战阵后脸上明显有几分失望。随后才语调温和地说道:“你在辽东做的不错,兵马钱粮自给自足,开矿采盐。州府如今一直有流民涌入,安置百姓是极大的开销,等中原安定州府有了朝廷支应,辽东郡的官俸老夫会补给你的。”
听刘虞这么一说,燕北都不想去冀州平乱了。道路打通那你岂不是还要我辽东将收上的赋税缴纳给州府?那不还是亏本的买卖!
不过这话不能和刘虞说,他只好应诺,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你是有才能的,老夫本以为辽东落到你手里会民怨四起,不曾想过会有如今模样。”刘虞点着头算是夸赞,接着道:“等冀州平定,你要好好去属国上任校尉,为朝廷安抚乌桓人,不要欺压他们,保护上谷郡互市与乌桓国之间的道路。幽州再禁不起祸乱,你可知晓?”
“诺。”燕北拱手道:“刘公放心,燕某在一日,乌桓便不敢乱。”
“老夫想要的不是他们不敢作乱,还是不会作乱。”不知是不是燕北的错觉,今日的刘虞看上去即为疲惫,“幽州东邻夫余、高句丽、沃沮、濊貊,境内有乌桓国,北方有鲜卑部落上百,历来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鲜卑尚有边塞可阻,境内乌桓又能让谁来阻呢?乌桓国东来一马平川,历来鲜卑南下可为边塞阻拦,可乌桓西进却会祸及冀、青、徐三州……老夫要的,是他们不会叛乱。”
老人家心真大啊!
“刘公恕在下直言,若想永绝祸患,只需遣兵马将他们杀光……除此之外,指望外族不反叛,不可能。”燕北把话说的相当武断,伸出几个手指在几案上点着说道:“乌桓人不事农桑,只会放牧,可塞内没有马场,他们的部落每年春夏都要赶着马匹牛羊出塞,到了秋天冬天,没有粮食就只能抢夺。抢夺谁?自然是汉家百姓。”
刘虞看着燕北,脸上带着玩味笑容道:“是不是边塞人都这么想?公孙伯圭也是这般说辞,但老夫觉得未必……朝廷已经太难了,凉州的羌乱到现在尚未平息,单单以幽州之力,根本无法完成你们的覆灭乌桓的构想。自有汉以来四百年,汉胡之争从未平息。匈奴也好、鲜卑也罢,甚至乌桓、西羌、山越,与这些胡夷无论哪一次作战,无论胜败皆要倾一国之力。可现在朝廷能倾尽国力来支应幽州与乌桓作战吗?”
燕北摇头,连闹到三辅的羌人朝廷都倾不出一国,又何况乌桓呢。
“不能再打了,对待乌桓,只能剿灭叛乱者,安抚顺从者,引胡为己用,以胡制乱,以胡制胡,这便是幽州基业的根本。老夫深受先帝大恩得以历任要职,当尽力为朝廷分忧。”刘虞摇头说道:“朝廷的纲常混乱老夫管不了,但幽州不能乱下去……燕校尉,你就是老夫用来制胡的胡!”
“啊?刘公,燕氏列祖列宗在上,我满门皆为汉人,何来成了胡?”
“老夫知道你是汉人,但你比胡人更令胡人害怕,更比胡人有能力驱使胡人。”刘虞正色看着燕北道:“乌桓王丘力居怎么心甘情愿地帮你从辽西向辽东运送粮食?”
燕北瘪着嘴不说话了,他感觉这个好似温和的怪老头心里头弯弯绕绕很多,自己做的那点事情什么都瞒不过他。沉默半晌才问道:“那您说想要燕某怎么做吧。”
“你要招募一支乌桓人马参与平乱,交好乌桓国内的贵族,拉拢一部分。”刘虞缓缓说道:“让他们能为你所用,然后活着从冀州回来……”
刘虞还没说完,燕北就点头说道:“然后试着控制丘力居,如果丘力居不听话就策动乌桓国内的混乱,最好再让乌桓王的继任者打的不可开交,扶植出一个更好控制的人选,进一步削弱乌桓国力,甚至可以在乌桓同时支持几个王,让他们共存下来形成几个分裂的乌桓国。”
这一次轮到刘虞惊讶了,他不但惊讶还很愤怒,“这……谁教你的,老夫就是想让你与外族通商,让他们臣服即可,你这竖子竟要坏了属国,若皆似你这般行事我大汉信义何在!”
“好好好,属下遵命。”
燕北左右看看,谁知道是哪个怪老头给我激出这种想法,又是交好乌桓贵族又是拉拢一部分的,嘁!
“燕校尉还没有字吧?”刘虞说着,将案几上那一副写在蔡侯纸上的字提起晾晾,这才对燕北说道:“老夫是你的长者,于你出征之前,为你取字,以取大胜回还之意。”
说着,刘虞将字收起来却不交给燕北,说道:“表字仲卿,愿你效仿卫将军的志向,为大汉平外寇御敌悔。”
燕北应诺,有表字这种事让他险些咧开了嘴笑,想伸手去拿却又觉得有碍法度,只得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等着刘虞给他。
刘虞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开口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你便回辽东准备出征吧,让你在辽东的家仆为你修宗庙,待你大胜归来,老夫亲自去辽东为你加冠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