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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想过他们是你亲眼见证长大的孩子,你看着他们一步步长大成人的时候,可有过犹豫不决?有想过收手呢?!”
凌昊目光闪过片刻的躲闪,他缓缓转过头看了看这边站立的瑾歌和桓生,仅一瞬间,又转了回去,冷冷道:“是我给了他们生命,给了他们人生。”
“你真是又错了,不是你给了他们生命,你只不过改写了他们的命运。降生与世这是他们的宿命,是他们自己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狗乞语重心长,像在劝告一个迷途的孩子:“初生的婴孩儿当真无辜,你如何下得了手?更何况是你自己的血亲!你已经伤害过一代,还要再祸害下一代吗?你看到你疼爱的孩子受折磨你心里好受吗?!当年我钻研的那些东西说到底都是自私的泯灭人性,我虽未曾亲试,可我已经为之付出了代价,你又是何苦……”
狗乞的话语在凌昊的脑海中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他说的如何不是呢?自小疼爱瑾歌至极,那种超越亲生骨肉的疼惜至爱,难道正是因为内疚吗?是赎罪吗?!这么多岁月以来,他也曾暗中默默观察着桓生,也常常听闻起关于桓生和温素的佳话,两个孩子何等优秀,寄托着众人的希冀。
可没人知晓,他们偏偏也寄托着他的罪恶。
从出生之前就已经被他注定规划好了命格。
看到凌昊有些许出神,狗乞又道:“难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曾付诸真情,只为一己私欲吗?”
凌昊闪过一丝动容,过往在眼前晃过,妻儿的温软细语,瑾歌的欢声笑颜,婴孩儿天真纯澈的目光……
他默然苦涩一笑,事已至此,还有何退路?!当即掩了脸色,冷冷道:“对,我哪有甚真情,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心冷心死,早已是一个无情之人,还有什么真情可言,是残酷的世间无情剥夺了我。”
对于他这番执念,狗乞突然失言,兜兜转转,他正是因为走不出这执念,才会这般执着,执着于想挽回,想改变,可这世间的事,去了,如何能还?
如果他不能幡然醒悟,走出执念,没有人能拯救他于深渊。
似是这些话语于伤痛激起了他心中的痛与恨,让他将其他的所有情绪都挥之而去,唯剩狰狞。说罢,凌昊突然转过身来看向瑾歌,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也是她,鼓起勇气两厢对视,也是赤裸裸直面这场血淋淋的真相,那种撕裂心扉的痛在这对视中清晰愈深。
“瑾歌。”
听到熟悉的嗓音唤出自己的名字,瑾歌不由得抖了抖身子,满脸的泪痕还不曾风干,那双一向水灵澄澈的双眸懵懂也茫然的看着他,似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薄雾,让她怀疑自己眼中的世界。
“瑾歌,你早该知晓,可你还是一个孩子,还是那个懵懂的孩子,这么多年了,看着你一点点长大,顽劣亦好,乖巧亦好,你的眼睛从来没有变过。你恨我吧,你大可不必当我是你舅舅,自始至终,我已然配不上这一声舅舅。”
尽管知晓这些话语,苍白无力,可凌昊还是想要说完,他知晓,自己做完这件事,是无法被原谅的,更在这个时候,他都不曾想过,后果。成功?失败?那后果都是如何?他没有想过……
好像这么多年过来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想法已经扎根在了他的脑海与生命之中。
“我就是这么久以来,自你出生之始,从小长到大,一直利用你,陷害你,设计你,和你身边那些人的那个人。你别再恨你的凌哥哥了,他也是被我逼迫的,你恨我便是……可我更希望你不要恨。”
这句话像一股劲风拂动了在场人的心。桓生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在凌昊的眼中看到了希望和星点的光火,这样的星火是他熟悉的,那种疼惜和不忍是他最能理解和体会的,说明凌昊一样珍视瑾歌那一片纯澈的赤子之心,他不希望她被仇恨改变和折磨,不想她因为这些事而痛苦……
难道他……
桓生蠕动着嘴唇,看了看一旁的瑾歌,犹疑着,对面的凌昊却没有停住话语,他继续说着往事。
“你是一个胆小的孩子,像你娘一样,你害怕真相,总是逃避。你若是有柳桓生一丁点的勇敢和强大承受能力,你早就能够悟得真相,可你从来没有。”
听着这些话,瑾歌像一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任过往的那些情形像一阵波涛涌来,却无法平息清晰,让她看不清。
“当年你娘嫁给你爹时,我曾亲自送她上了花轿,从凌家行了漫长的路一直送到了渝州城,看着她踏步进了薛家的大门,那路,行了两天,我却希望再慢一点。你爹没有食言,他对你娘很好,可几年过去了,你娘依旧没有孕得一子,成了她的遗憾。我告诉她,却送子庙求一求,那里的送子庙出了名的灵验,求子套索,中则决定生男生女,从无差池……呵呵……”凌昊说得,蓦地一笑,却无法分辨他的笑是苦笑还是冷笑,“我希望她能生一个女儿。只是没有想到了,撞倒了案几上的泥娃娃,如此误打误撞,竟然使得娃娃阴阳颠倒,偏偏两家正好套中,却无人知晓。这难道不是天意?不是上天的怜悯?不是命运的转机?简直天助我也。”
这些真相,凌昊都是在岁月中得知,慢慢猜测得来,谁又能知晓孩子是天生的灵魂交换呢?更何况是桓生和瑾歌他们自己。
桓生想起了当初重返送子庙,那老观主所说的往事,原来这一切都是如此,所谓的人为改变命格,从这里开始。
命格既定,顺应天命。
桓生说得不错,不是他们生在了薛柳家才免了那么多祸患,而是正因为生在了薛柳家,才有了这场命运的意外。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顺应天命。
其实,凌昊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对儿女。
“你们出生在子午时辰,极阳极阴之时,也是我为你们既定命格所致,只不过因为道行尚浅,渝州城当年出生的孩子就只剩下了三个。”
瑾歌和桓生,温素。
一对锁,一把钥匙。
“你八岁那年,骨骼逐渐结实,我便带你上了莲濛山。本只想试炼一番你的体质,没想到你顽劣调皮,掉入了莲花池。那池中,满是山中炼制的无数毒素,而你,奇迹般的承受住了那些毒性。”
凌昊如何不知晓,那支罪恶的手,终究是没有伸出去,没有勇气推向一个孩子,尽管他逼迫他,可他,自己无比了解的儿子,不可能做得到。
“从你掉入莲花池活下来开始,你就彻底成为了我的武器,喂你吃下无数毒药是我做的,要利用你养蛊也是我的主意,是我逼迫墨儿做的,他内心并不愿意;所有的一切,都始于我,夺走你的孩子的人也是我。”
这些话一点点的穿透着瑾歌的双耳,侵蚀着她的内心。
说到 ‘墨儿’,凌昊眼里竟闪过一丝疼惜的愧疚,好久好久,他都不曾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这样的神情,被站在门口不曾现身的凌墨看在了眼中,他只能无声的握紧双拳,连呼吸都抽着心疼。
瑾歌方才明白原来如此,难怪当初雌蛊即将破体而出,凌墨告诉她没有解救的方法,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一样被折磨着,挣扎着,纠结而矛盾。
凌昊何尝不也是这样一个挣扎而矛盾的人。
善恶对错的折磨,使得他无比的挣扎而矛盾,可他却麻木不知自己的内心深处。
“我曾想过让墨儿娶你便罢,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他……自是不愿,而你是阴体阳魂,与柳桓生阴差阳错阴阳颠倒,却是再好不过的宿体,如果你们俩能同时为我所用,那更是如意。”凌昊说着,似是由心长叹了一声,想必他曾心软过吧,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他想过留存无辜,那便是证据。
短暂的寂静过后,他的声音又响在了这个弥漫着烟雾尘埃的空间里,继续道:“自出生之始,我就已经给你们俩锁住了命格,只不过柳桓生太过于固执,总是不断的挣扎破坏,致使我不得不不断的想方设法,甚至力不从心。终于到了最后,可以施法设计阴鬼蕴胎,我再一次看到了希望。你自小喜爱吃我送的点心,你却不知晓,我每次给你送来的食物里,都放入了符灰,一点点侵入你的魂灵,最终你便会完全由我控制,甚至不知冷暖,全无知觉,并且能顺利诞下天胎。”
届时,众人一身恶寒,不可置信冲击着他们的神思,甚至好奇起着其间的秘密。
桓生蓦地想起,那晚在凌仙山庄的棠梨院,瑾歌为何独自走到院中,风吹落衣衫竟也毫无反应,幸得他醒来打断了瑾歌,让她苏醒,分明夜色里,他看到了那个身影,只是自己那时怕也是吃下了什么,亦或者中了什么,喝下那凉茶才得以清醒。
“若非墨儿多次阻拦,你也不至于早产,我本已为你算定好命格,他却时时扰乱。”凌昊说着,似是心中溢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没有再谈,继而放缓了语气,看向桓生平缓道:“我真是小看了柳桓生,他竟然真的能改变命格,竟然不断的摧毁计划,抗争改变,甚至利用起墨儿,最后连墨儿都与他为伍,暗中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