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求不得

方非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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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的最后一天,苏钺回到了京城自己的别墅。

    天极也放了假,除了几个值班的员工,也只有接了演出和通告的艺人和经纪人奔波在外。回京城之前,苏钺再次去了一趟沪市,看了看参加明珠卫视跨年演唱会的公司艺人。有阿涛留在沪市,倒是不用苏钺多操心。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明珠卫视在最后的时刻通过阿涛和朱淼把这几天风头甚劲的方辰也弄去了沪市,共同参与这次跨年演唱会的演出。好在方辰从港区归来后一直没有放下日常的练习,给他伴舞的舞动引擎也同样受到了邀请,这次的表演不过是复制港区的那一次罢了,苏钺也放心让他自己去弄。

    这大半年天极在国内的娱乐圈表现之抢眼,大概就能从元旦这几天旗下艺人的安排就能看得出来。除了参加沪市明珠卫视的几个歌手,陈聪聪去了东北拍摄《闯关东》,元旦也没放假;李正接受了京城卫视的邀请,去参加他们的跨年歌会;朱淼最终还是被留在了沪市明珠卫视;就连孙海鹏和程林这两个演员都被各自的家乡电视台邀请回去参加元旦晚会。整个天极的艺人中,也只有郭婧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多家电视台的邀请,留在了京城,就连京城卫视的邀请都没答应。现在正在苏钺的别墅里面逗着船长玩,一身休闲装未施粉黛,一点看不出这是个在国际流行乐坛都有了些许名气的冉冉升起的新星。

    回到京城半个小时之内苏钺收了两个快递。2015年的第一天撞坏的那辆LP640终于从亚平宁半岛大修返回,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回到了苏钺别墅的车库。苏钺的记忆中倒是有关于这辆车的记忆,但这样暴力的机器总归不如亲身体验一把来得好。把专卖店的人送走之后,颇有些兴致盎然地上了车出去踩了两脚油门,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兴致缺缺的回来了。过于低矮的坐姿、太过直接的路面反馈、硬到死的减震和悬挂以及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方向盘让他对这辆造型酷炫、动力强劲但实际体验并不算好的跑车绝了心思。心想着如果有时间去汽车公园体验一把倒是值得期待,但在公共道路上还是算了吧,以他如今的性格,恐怕也只有喝酒喝到脑子进水了才会毫无顾忌的开着这辆车上路。

    第二个快递是从鲁省寄过来的。国学大师姬慕森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文稿,出版了一套文集,包含了老先生精心筛选过的文章,取名为《求与得》。里面不仅有关于古代哲学和思想的分析、感悟和体验,更包含了这位老人对于人生、情感以及记忆的很多回顾,算是一部非常优秀的文集了。

    在这套书的自序中,姬慕森老先生写道:“……年少家贫,求学之路坎坷。当时所思所想,大抵不过肚子问题。而年少的思想,也是从胃肠的角度出发,现在看来,颇有些让人哭笑不得。及长,辗转流离,亦未曾想会有成为别人老师的一天,脑中的思绪,更多的是由脚掌走过的路和屁股坐过的位置引发的……半年前与京城苏钺先生相识于齐鲁泉城,其所谱《水调歌头》一曲令人心怀荡漾。忍顾一生,未尝没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感慨。苏先生云,佛家常曰人生七苦,不管生老病死还是怨憎会爱别离,用‘求不得’一言可蔽之。细思之下,甚觉有理:生便不得自在、老便不得青春、病便不得健康、死便不得希望、怨憎会不得情浓、爱别离不得团圆。所谓人生七苦,不过是求不得一者罢了。求月圆望之却缺,求欢聚只因身处悲别。人生之苦,莫不如是。人言‘幸福之人大抵相类,不幸之人各有各的不幸’,但如今在我看来,所谓幸或不幸,不过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求得与求不得罢了。所谓‘各有各的不幸’,不过便是‘各有各的所求’及‘各有各的不得’。也有人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若是不认命,那便只好不幸下去。生活便是如此,不管是以漆黑的眼睛寻找光明,抑或在深沉的黑渊仰望天堂,其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人应竭力去求,但毋耽于得。竭力去求,人心便因之有了向上的力量;不耽于所得,便可将一概的‘漆黑’与‘深沉’抛诸脑后,更没有所谓的‘苦’了……有求之不得,人生不得圆满,心灵不得自在。求不得伴随终生,人生便是求取的过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人生的本意,盖因如此……‘少年戒之在色,中年戒之在斗,老年戒之在得’。年岁日长、白发益稀,及至老之至也,忽得此友此语,未尝不快然自足,吾之幸也,不知苦矣……”

    苏钺看过这段自序,便苦笑着将书扔到了一边。姬慕森在这一段自序里面引用了当时在齐鲁卫视录制《中华诗会》的时候两人的谈话,字里行间倒都是对自己的推崇。但自己当时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东拉西扯只求自己不要在这位国学大师面前露怯。至于有没有像话里面说得那般洒脱,恐怕连商榷的余地都没有。路都是自己走的,“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是经过一辈子的历练才能达成的状态。老头子是国内瞩目的国学大师,这套文选一出,恐怕自己这个“白丁”是要出丑了。想来也是当时准备录制《百家讲坛》的时候搞出来的那件事情惹得,让姬慕森错误估计了苏钺如今的心性,他那里知道,他所推崇的这位“年轻俊彦”实际上连古典哲学都没系统学习过,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处“搜刮”得来的呢?

    苏钺正在唉声叹气,没注意旁边逗狗的郭婧已经把船长“摧残”进了狗窝装死。有些无聊的郭婧便拿过苏钺丢在一边的那本文集,翻开看了起来。

    “咦,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本事呢?”郭婧看了序言里面姬慕森对苏钺的“赞誉”,忍不住便开口问道。

    苏钺翻了个白眼,道:“我自己也没发现呢。”

    “那这话是你说的?”郭婧指了指姬慕森在序言中所写的句子,好奇地问道。

    “是我说的。”苏钺无奈点头。

    “你什么时候连佛经都研究过了?”郭婧眨着大眼睛道。

    苏钺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自己对于佛教理论基本上只有一个概念,那就是“色即是空”。至于人生七苦、求之不得什么的,来源和佛经半点关系都没有,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唉,不提这个了,给你讲故事吧。”苏钺倒是想起来之前答应郭婧的事情。

    “好啊!”郭婧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追问佛经什么的了,跑到书房找出当时那个录音笔,打开看看早已经没电了,便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准备像往常一样把苏钺讲的故事录下来。

    苏钺张嘴欲言,心中忽然又犯了难。若是按照之前说《射雕英雄传》又说《神雕侠侣》的顺序,这次该把《倚天屠龙记》说出来的好。但今天被姬慕森老先生的文选一搅和,忽然便觉得《倚天屠龙记》十足的没意思。

    倒不是说《倚天屠龙记》不好。《倚天屠龙记》作为“射雕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不管是对前面两部作品中情节与人物的收束还是对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个主题的升华都有很高的张力和表现力,另一个世界的评论家认为这部作品通过个性与偶然性来展示人生世界的复杂性,有极佳的表现。这部作品里面对于人物的刻画也不再局限于邪、毒、狂、侠这样的脸谱性,而是更加现实、更加贴近平常人。苏钺其实是很喜欢这部作品的,他之所以认为“没意思”,却恰恰来自于这部作品对人物刻画的“趋近现实”。说白了,他喜欢里面的殷离、范瑶、纪晓芙、周芷若、谢逊,却对张无忌十足无感,因为他不够“遥远”。而美感这种东西,恰恰是有距离才能产生的。这部作品里面张无忌武功确实够高,性格却十足软弱。这也许是年龄和人生阅历的问题,反正在另一个世界提起金庸的武侠小说,最喜欢的人物估计张无忌排不进前五名。苏钺对于这部小说记忆最深刻的镜头和情节却是琴箫和鸣、黄衣飘飘,以及“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想着想着便叹了一口气。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这部作品的好恰恰就是对人物刻画的真实,可是偏偏这种真实就是不讨人喜欢,或者说,不讨自己这个年纪的人喜欢。

    “怎么啦?”郭婧见苏钺久久不开口,反而一副心思不属的颓丧模样,还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苏钺摇了摇头,道,“姬教授书里面把我夸成了一朵花,但实际上那些话都是道听途说,我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我践行这些东西。原本想着一个故事,但现在想想,忽然觉得这个故事里面的人物实在是没意思。”

    苏钺东一句西一句,郭婧眨了半天的眼睛也没想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苏钺眼见郭婧疑惑,便微微苦笑道:“总之是我太年轻,没有那么多的经历。”

    “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经历啊?”郭婧翻了个白眼,“你当时写《亮剑》和《士兵突击》的时候,我爷爷也要把你跨到天上去了,你写的《女人花》,我妈听完就差没说你是妇女之友了。你这样的人还想要什么经历?七老八十的人才想着回顾自己的一生呢,那才多大?”

    郭婧瞥着苏钺数落了几句,眉头微微皱着,好看的眉毛扬起一个微微上扬的角度,脸颊白皙的皮肤反着细嫩的光。苏钺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这些心思实在是毫无道理,就像郭婧说得那样,自己才多大年纪?就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刚才还在心里抱怨什么张无忌性格软弱,没有快意恩仇的作风,自己刚才的表现不也恰恰如此?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求不得”?这人啊,总想着从别人的经历里面去学习如何成长,学的多了就成了四六不着。

    这么一想反而念头通达了,既然不喜欢张无忌,那就暂时不要讲的好呗!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物的故事来说,说一个“赤手屠熊搏虎、金戈荡寇鏖兵”的故事出来!

    “青光闪动,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指向中年汉子左肩,使剑少年不等剑招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那汉子右颈。那中年汉子竖剑挡格,铮的一声响,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双剑剑光霍霍,已拆了三招。中年汉子长剑猛地击落,直砍少年顶门。那少年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那汉子大腿。两人剑法迅捷,全力相搏。……”

    郭婧也不说话了,托着下巴坐在苏钺对面听他讲故事。这样的开场其实并不像故事,反而更像是朗读。不过郭婧也习惯了,她清楚苏钺的习惯,这样的语言只要整理成文字,就是引人入胜的东西。

    冬日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干燥的空气中能看到细小的灰尘在光束中轻轻舞动。

    岁月静好,又有什么所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