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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楚珺轻叹了一声,“我知道。若长兄真的有与我相争的心思,我是一半胜算也无的。”
她咬了咬唇,“除了六妹和瑶谷,我得到的所有帮助,都是来源于你。懿轩,现在我不想骗你,”
楚珺觉得要说出下面的话很艰难,但她还是想说出来,“当初嫁给你,我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想得到武国公府的支持;即使得不到武国公府的支持,最起码也要得到你的帮助,在你的帮助下结识更多平都公卿勋贵。而后我与沛国公,莫云飞和江弘之,还有兵部尚书韩大人,都是因为你才得以结交……”
楚珺一字一句缓慢却不停顿地说着,“我那时在瑶谷,甚至连回京也做不到。我只认识你,还是打小认识的,心里便想着,也许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我知道你是长兄的伴读,武国公是长兄的师父,但还是想着,能从长兄那里夺取你们的支持也是好的……”
楚珺阖目皱眉,声音低下去,“那时答应嫁给你,我就是这样打算的。我一面想要通过这样方式让武国公府不得不支持我,一面还想着尘埃落定后与子嘉在一起……”
她的声音染上几分痛苦,“懿轩,我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会这么卑劣……”
实际上,听到楚珺这样说,卫珩心里是高兴的。楚珺与陈赞的感情,他是知道的。所以楚珺当时同意嫁给他,他心里清楚,楚珺更多是出于对局势的考虑,并不是对他有什么感情,至多不过是嫁给自己比嫁给另外什么不认识的人要好些罢了。
但卫珩不急。只要楚珺愿意走到自己的身边,他可以用之后所有的年月对她好,比陈赞对她还要好百倍,所有自己可以替她做的事都帮她做,所有能为她周全的都全力为她周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自己全力以赴还是换不回她放在陈赞那里的心,人事已尽,天命不许,他也没有遗憾了。
而此刻,楚珺竟然愿意对他说出,这几乎是她内心里最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是她虽然心向陈赞却与自己在一起的原因。她连这样自觉难以启齿的隐秘都肯说出,难道不是因为不愿相欺吗?
一个人开始不愿意对你说假话,是因为你已经在她心里。就算是一点点的欺骗,都会让她心中难安。
至于楚珺究竟把他放在什么位置,把他当做她的什么人,卫珩觉得一点也不重要。他从来也不期望,自己能让楚珺只在乎自己而对陈赞全然无意。比起她只是单纯的在乎自己,就算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而不是顾及什么局势处境,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
卫珩觉得之前的二十余年人生,似乎都没有此刻的喜悦来得珍贵。
见卫珩一直没出声,楚珺的眉毛抖了抖,正要神色艰难地再说些什么,卫珩却一手攥住了她的手,一手盖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本来要出口的话。
楚珺抬头,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有这种毫不掩饰的喜色。她有些懵,“懿轩……”
卫珩开口接了她的话,“青玥,你大可不必觉得这有什么,卑劣一类就更算不上了。不过筹谋而已,又不曾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害了谁。你说的这些事,我当时又不是不明白,你也该知道这一点,怎么突然会这样想自己、把什么不好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楚珺看着他。他脸上的喜色还未褪去,这会说话又带上了笑意,看起来是原来几乎不曾有的轻松愉快。说话的时候依旧攥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朝他的方向带了带,让自己几乎是贴着他了。但此时她一点也不想推开他。
见楚珺只是看着自己,卫珩半是玩笑半是意有所指地道:“平都里卑劣的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个个都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只有你,还巴巴地把这名头往自己身上扣。你也真是,对着我如此还小心?”
楚珺这会总算找回点脑子了,收拾了情绪,抚了抚额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当然得小心了。都说君父难侍,依我看,枕边人才是最难侍候的,冷了热了都不行,真叫人难掌分寸。”
卫珩知道她这是回过来劲了,又变成了那个沉稳自持又不失趣的楚珺。他又有点略略的不甘,本来以为借着这机会能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可三两句话又让她开起玩笑来,真不知她是确实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可真要让自己顺着她刚刚的的话逼她两句,他自己又先不忍心了。罢了罢了,又不是急在一时的事,且让她糊涂着吧。
卫珩笑道,“是吗?可惜我还没有‘枕边人’,不然倒真想看看是君父难侍奉还是她难侍候……”
这个人……原来怎么没发觉他开起玩笑也能没脸没皮的?虽然只是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怎么“侍候”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生生和自己说出来的意思不大一样呢?
楚珺向来是个嘴上不吃亏的,正要回他一句,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个别的想法,一下也顾不上开玩笑了,马上就问了出来,“你与我还没圆房的事,茯苓知道吗?”
卫珩本来还在跟楚珺说笑,前一秒她听到自己的玩笑还有点羞赧,后一秒就正正经经地问这种话,卫珩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卡在嗓子眼。
“咳咳,青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这时楚珺刚刚问的人名才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立时坐直,“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楚珺本来就是一问,卫珩突然紧张起来的情绪倒让她有些不安了,“只是想到之前,你说她可能是给孟党传消息的人,随口一问。”
他还记着楚珺方才的问话,“怎么?表兄和褚风还传了什么消息,跟这件事有关?”
“倒不是。我想到你说过她可能会给孟党传信,就怕你我之事被孟党知道,以此挑拨父亲和沛国公与我的关系,可就麻烦了。屋里的事我一直只让翡扇管,这件事也只有她知道。因为之前舅舅传信说留意玉屏,我连她也是小心瞒着的。”
卫珩神色才又舒缓下来,“放心吧,茯苓以后不会再帮孟党传信了,我已经将她的家人救出来,安稳起见,都安置在府里了。”
之前卫珩倒没说过茯苓为什么会帮孟党做事,原来是这样的原因。楚珺又想起卫珩还拿这样的话恐吓过献梅,孟党倒真的这样做了。
只听卫珩接着道:“府里侍候的人本来就少,大部分还是卫仁卫启一类的亲卫,漪欣苑里也就是茯苓一个能让他们下手的侍女了。”
事情解决了,楚珺才又放松下来,“要是孟党真能挑拨得沛国公和父亲对我不满,然后再起兵谋反,就算我得到消息也是调不出人来应对,父皇若真不管,他们可不就势如破竹了?”
卫珩笑着摇头,“陛下怎么可能会不管,再说,就算父亲和外祖父对你有什么误会,也不会因私废公,你实在多虑了。”他看了楚珺一眼,“也幸好是情况特殊才能瞒得过所有人,不然过个一年半载你我这儿传不出好消息,就算瞒得再严实恐怕也架不住所有人打探。”
楚珺知道他说的是子嗣的事。
昌乐女帝当年本想立自己仁德有为的长子昭王为储,宗室却以昭王是在昌乐女帝被立储前出生的,虽入元氏宗牒,却在出生后还随过一段时间父姓为由,力阻昌乐女帝立“外家之子”为储,甚至搬出了“偷换江山”这样的说法。
昌乐女帝仅有一子二女,长女灵德公主已经随父姓,幼女不过五六岁年纪。当时的局势也实在不适合培养幼女再等她成年站稳脚跟,昌乐女帝无奈,只好过继堂弟康王的幼子为储。本想着一来堵宗室之口,二来康王也会保新帝无虞。
却不想,昌乐女帝驾崩后,康王先借宗室之手迫害昭王,又借新帝之名把持朝政,党同伐异,不少昌乐女帝留给新帝的肱股之臣不是被贬流放,就是死在流放的路上。同时康王还废除了大量昌乐朝颁布的有利民生的政令,天下一时怨声载道。
眼看动乱将起,离京为昌乐女帝守灵的昭王联络灵德公主和旧部,以厚待宗室、不废新帝为条件,换得宗室支持,平定了康王一党。这一场动乱引得朝野不宁,宗室自危,昌乐朝数十年德政差点毁于一旦,史称“康王之乱”。
实际上康王之乱后还有这样的历史:新帝过继给昌乐女帝后,一直是昭王负责教养,因此与昭王感情很好。于是平乱后,昭王本欲继续为先帝守灵,新帝执意留下他,加封为太傅,意在指点教导自己。
冥冥中似乎真有天意,康王之乱后不过十一年,新帝便一病不起,以无子嗣为由,留下传位于昭王的遗诏。兜兜转转,皇位最终还是落在了昭王的身上。只不过从此以后,凡是有心争储的皇女,都心照不宣地将子嗣这件事拖了下去。可惜,自昌乐女帝后,再无皇女登得大位了。
“要不是因为没有这个顾虑,我当时也不会提出这么个想法了。你看二皇姐和荣安侯,成婚六年了都没一儿半女,有他们挡在前面,我们怎样也不会引人注意。”
楚珺笑道:“我有时候在想,要是父皇一直不立储,二皇姐跟荣安侯还一直这么拖下去,恐要成第二个金定公主了。”
先朝有位金定公主,本来很有望被立储,结果皇帝不知是不是被其他子女说了什么,死活拖到金定公主年逾四十才下了立储诏书。可金定那时还无子嗣,最终其弟以无嗣为由夺其位,登基为帝。
卫珩也跟着她笑道:“二殿下年过四十时,你才三十出头,你就仗着自己年纪还轻就口下不留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