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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终于觉出这件差事的棘手,项景昭看他眉头紧皱,似乎毫无头绪,先笑了笑,揶揄道:“好歹这颜料还是你同我一同做出来的,怎么竟对它了解如此之浅?”
何风不解其意,项景昭也知口头解释不清楚,又抽出一张新纸,拿了大刷子,先浅蓝,在底部刷了一道,又将刷子的一段蘸上浅绿,在草纸上混了混颜色后,又紧挨着之前的浅蓝,将同色的那段相接,浅绿在空白处,又刷了一道。
只这一手,就叫何风看得眉头一跳,原来纸上的那道浅蓝混着新蘸的颜料,又兼项景昭在原本浅蓝的基础上加重了颜色,图上色彩并无明显的衔接,而是呈一种十分自然的过渡。
这便是渐变色了。
眼看着项景昭总在刷子的一般毛刷上蘸上别的颜色,再混着刷过去,纸张渐渐被涂满,呈现出由浅及深的效果来。何风不由抽气:“这样的色彩,若是运用得当,怕是要狠,狠……”狠什么,他没说出来,但听者已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这样独特的画法,色彩看着确实美,若真掌握到成熟的技术投入市场,不管是上漆或是染布,都要狠赚一笔。
项景昭待画完整张纸,又在最后的空白处取新刷蘸取土黄,也用刚刚的手段描了两笔,这一笔一画完,一幅画顿时有了主题。何风看出来,这画的是大漠深夜。
这画最重的便是技巧,缺少画的内涵,但何风不得不说,就是这样的东西,才最适合画在自行车上买卖。
项景昭看他盯着这画发呆,笑着开口:“这倒也没什么难的,只要熟知颜料如何相融,相融能产出何种色彩,比例如何,多配配便手熟了。不过我却有个要求,这些画稿不管用何种手法,绝对不能重复。”
何风点头,自行车上作画面积小,非得用这样色彩冲击度高的东西才能引人眼球。这一回,他倒真服气了。
项景昭又嘱咐:“因作画的地方少,所以不能总用颜色相近的去作画,那样总看不出区别。你若将常用的暗色调用完了,倒可以试试用浅色去表现,这便考验你的意匠功底了。”
何风深以为然,又叹道:“我这是真沦为你的画匠了。”
项景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何?这画匠当得顺不顺心?”
何风瞪他一眼。
虽说他很不喜欢将自己的画用作商用,但项景昭提出的画法他闻所未闻,也十分有兴趣去尝试一下,既要尝试,便正好全了项景昭的心意,也不妄项景昭为他打开新思路了。
两人说完话,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多做几幅,司妄进来回话,说是云起带了几辆车过来,请项景昭上色呢。
项景昭同何风抱怨道:“你那几个画匠可要早些找好,不然总让我做这些活,还不得将我累死。”
何风笑道:“谁叫你这样急切,等画匠们找来了再来作画不更好,非得自己亲力亲为。”
说话间云起已指使下人将车子搬了进来,看到何风也在,两人忙互相见礼问候。
项景昭接着之前的话说:“只不过几辆而已,都是先头因为看到我送云长的车子,眼热便来同我讨要。都是朋友,我受累帮他们画几幅也无不可。”
云起插嘴:“按这样说,高大少爷已将这自行车的名头传了出去,只待以后找好了画匠,便可以开始卖车了吧?”
项景昭道:“再等等,我前些日子叫你留神一个叫杜生的人寄过来的信件,可有?”
云起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正要给少爷呢。”
项景昭拆开看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杜生虽吃喝嫖赌荒唐得很,嘴上倒有几分本事,这事若真如信上那般圆满,回来我必得好好赏他。”
何风因问:“是小紫檀巷子那边的杜生?”
“怎么,你也听过他的名头?”
“啧,那小子名头大着呢,平日里专爱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平时一有钱便要进赌坊,家中东西当得怕只剩床了——若是他家没有个妹子,恐怕连床都得当了,以筹赌资!”
云起在旁听了,担忧道:“此人听着便不靠谱,少爷怎么想起找这样的人来办事?若是中途卷了钱跑了可如何是好?”
项景昭叹一口气:“我不就是看中他嘴皮子好才用他的,至于人品……想他是个聪明的,该知道跟着我有说不清的好处,自然不会为那点子钱跑路。倒是以后做大,我才需防着他呢。”
何风砸吧着嘴直摇头:“我倒觉得那小子眼皮子浅得很,没你说的那样深谋远虑,若他真是个定得下心来的,凭他那能说会道的本事,干哪行不吃亏?”
项景昭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回应,便只笑笑,琢磨起要如何作画了。
他是打心底相信杜生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因为他对杜生本就没有期望。这次派他出去做的事本就简单,他不过是想着这人看着像个可造之材,自己有意提点几句,若他知道上进,自己自然乐得提携,若是他依然爱在那烂泥中打滚,他也由着他去。
左右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罢了。
既项景昭不愿再提这个话茬,其余两人也不多说,一齐钻研起这几辆自行车该如何。
叫何风吃惊的是,云起这一介账房管事,竟也对作画颇有些研究,而且每每提出的点子,还十分新奇,很合项景昭的意。
自己虽是画画出声,云起又从来没摸过画笔,但要真论起来,反倒是云起对色彩的研究更胜一筹。
何风看着那两人头凑在一起钻研着配色,一会异口同声,一会又因色彩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不由呆了,想着府外的些许传言,又是信又是不信。
项景昭看他呆站在旁边,眉头一会紧一会松,便笑了:“这是思考什么呢?莫不是已担心起这车的销量了?”
何风回头,粲然一笑,道:“行商的事我不懂,也不会掺和,左右有你呢,我只管将画画出来便是。”
说着不理脑中的那些流言,也上前商量起来。
三个人都各有本事,各有长处,那些想法被混合糅杂,经常会有意外之喜。英雄惜英雄,待一番交谈下来,三人都觉畅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