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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茫茫然连绵不绝的下了三日,整个燕都一片银装。
“殿下,圣上昨日对着陈婕妤发了好大一通火,临过年的将她降为答应了。殿下盛宠在身,那些猫猫狗狗丝毫不能影响到殿下。”大宫女福慧笑着道。
周菀皱眉想了想,陈婕妤,便是前日那个在背后说她是扫把星的宫妃。她心底叹气,世人皆知永元长公主乃当今胞妹,平西王又是今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只道她周菀入宫便被亲舅舅宠上了天,就是太子也多又不及,却不知这繁华之下,步步惊心。
天家无父子,何况舅甥?
两年前父亲西北平定匈奴后,无视圣上十七道金牌令,入宜城平疫,最终只有骨灰归京。其丧事,皇子捧盆,圣上扶灵,君王葬礼上几番泪倒,后又破例追封平西王,谥号“忠勇”,陪葬昭陵,昭陵为当今为自己建的陵墓,生前信重,死后哀荣,可以说,父亲周瑾已经达到了一个臣子的极致。
可是周菀却明白,世间之事,向来此消彼长。别人只见鲜花着锦,而她所见却是如履薄冰,一年、两年,因着父亲功绩,圣上和太后愿意宠着她,可是十年、二十年呢,太后年迈,圣上身体也自两年前日渐衰弱,说到底,她不过一介孤女,顶着一个郡主名头,身后没有父兄撑腰,空有宠爱,脚底却是虚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郡主,芳华阁宴席快要开了,太后娘娘在催了。”小太监喜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那这就走吧。”周菀淡淡开口。
周菀自两年前入宫,便被接进了崇庆宫居住,正殿住着的是当今的生母、周菀的亲外祖母——太后杨氏。太后心疼周菀小小年纪父母双亡、父族败落,未免他日受人轻视,便放在身边亲自教养,事事询问,样样精心。
“今日你去乾元殿,跟你舅舅说了什么?”太后捏着周菀微冷的小手,一脸心疼。
“舅父让我明年去国府监上学。”
太后摸了摸周菀的小脸,“都是一家子骨肉,偏他事多,非要叫什么舅父,忒讲究。”
周菀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长舅如父呀。”
“你们呀……”太后无奈的摇摇头,“怎么好好的让你去国府监上学,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他真是胡闹!”
周菀却摇了摇头,抓了抓太后的衣袖,“外祖母,我想去国府监,想和纯熙表哥一起!”
太后一下子笑了,“就这么喜欢你纯熙表哥啊。”
周菀装作一副稚嫩之态,“纯熙表哥长得好,对我也好,我喜欢跟他一起玩。”
太后神色微动,道:“纯熙确实是个好孩子。”
说话间,便到了芳华阁门口,早有宫人在此等候,看到凤撵,立马机灵的上前搀扶。
“太后娘娘驾到——”
“荣嘉郡主到——”
阁内众人听见声音立马恭敬行礼:“恭请太后圣安——”
周菀微微避开,待众人起身后,忙向坐在上首的帝后行礼。
“阿宁跟我一起。”太后摆了摆手,制止了上前接引周菀的宫人,带着人坐到了上首。
人刚坐定,年仅十四的三皇子李琪便道:“皇祖母,您跟阿宁可来迟了,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啊?”太后一脸慈祥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见太后接话,无视了皇帝的黑脸,兴奋的道:“昨天被降位的那个陈婕妤,现在叫陈答应了,为了复宠,她刚刚弹了一首曲子,可好听了!”
太后看了一眼沉着脸的皇帝,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那陈答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手稿,扯着张大脸说是思念父皇夜不能寐,方有所感,作了这首曲子。父皇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说这是小姑母少时所作。怒斥陈答应心术不正,窃取他人曲谱。”
听了这话,太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他说的小姑母,正是太后幼女,周菀的母亲——永元长公主。
三皇子接着笑道:“这陈答应也是个蠢的,抄谁不好,抄到小姑母的头上了!现在变成了陈更衣了!”
“藏锋!”皇帝面色不善。
三皇子李璟,字藏锋。
三皇子耸了耸肩,住了嘴。
太后转头看向皇帝,“皇帝,永元的手稿?她什么时候还作过曲谱。”
皇帝声音艰涩,“这是她作的唯一一首曲子。”
太后起了兴致,“改天让人弹给哀家听听,曲子叫什么名啊?”
“曲子唤:《少年郎》。”
太后了然的笑了笑,眼角微红,面露怀念,“听着名字就知道是送给谁的了。”
“永元的曲谱,不知道为什么留在宫里了,没有带出去。”皇帝解释。
“曲谱被他人窃取,这件事你要彻查。”
皇帝点头应诺。
“母后,几天不见阿宁,愈发的可人了,还是母后会养人,阿宁比两年前进宫的时候白胖了不少。”皇后出声打破僵局。
太后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现在天下承平,你们年轻一辈的没吃过什么苦,先帝在时,百废待兴,那时说是皇后,不过是个空头将军,手下没兵,凡是都要亲力亲为,皇上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一难受就整夜哭闹,我就跟着一整夜的陪着、哄着。”
皇后笑着称是,道:“母后亲自教养,才能养出陛下这样的圣明之君,永元长公主殿下也是京中出了名的闺秀,当年的风采,满燕京谁不知晓,不怪忽当年平西王满心满眼都只有公主殿下,儿臣当年看着都爱的不行!”
皇后向来妙语连珠,在太后跟前十分得脸。
皇帝微蹙着眉头,道:“你光嘴上说着没用,看看太……阿秀,整日唯唯诺诺,没有一丝大公主的样子,平日里多跟母后请教。”阿秀,大公主李玲,帝后长女,年十二。皇帝虽然话头硬转,但在场诸人都知,真正让圣上不满的,是太子。
皇后神色一敛,“陛下说的是,是我愚钝,没有教好孩子。”
“好了好了,今天是小年,说这些作甚。”太后皱了皱眉。
“母后说的是。”皇帝转而看向阿宁,看着她皱着小脸捧着个小玉盏,“福慧,将你家郡主跟前盏子换成热的百花露。”
太后转头摸了摸阿宁手中的玉盏,果然一丝热气也无。
承办此次宴席的韩贵妃皱了皱眉,暗骂一句丧门星就是事多,站起身来请罪。
太后摆了摆手,“无事,宫人偷懒,怎么能怪你。”
韩贵妃一脸歉意,道:“终究是我的疏漏,怠慢了娇客。”
皇帝看着四皇子面前尚冒着热气的玉盏,皱眉不语。
往常看不惯韩贵妃的太后今日却格外好说话,“今日事情这么多,难免会有疏漏,不必挂怀。”
周菀看向韩贵妃,韩贵妃正好在此时看向她,眼神锐利,似粹着毒的利剑一般。
她面上波澜不惊,这种眼神,她已经看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