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庸之道

丢三落四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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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杜三夫人正在服侍应酬回来的杜渊之更衣,她问了问杜渊之当晚应酬的情况后,便转入正题担忧地说:“老爷,您是不是该说说阿杏这孩子?今天她自个跑了出去,这人生地不熟的,除了身边跟着的采薇,其他人都不带着。问她去哪儿了,她还美其名曰:是去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老爷,您就管管阿杏吧,她听您的话。”

    杜渊之微笑起来,他摇摇头不在意地说,“无妨,让她去吧。阿杏是一个大事不糊涂的孩子。不用太担心。”

    杜三夫人着急了,“可是,老爷,您不觉得她性子太好动急进吗?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这样毛毛糙糙下去,将来如何说亲嫁人呢?”

    “这怎么说?”杜渊之有些吃惊。

    杜三夫人就把在京城临出发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说:“这孩子心地倒是善良,但思想太简单了,连个下人都管不好。我担心容易被人利用,又担心她是个言行犀利的,眼睛不容沙子,以后怎么得罪人了都不知道。这点也不知道像谁了?”

    杜渊之会心地笑了,他刚成年时也是个愤世嫉俗的青年,四处碰壁。孩子嘛,不经过摔打,怎么会成长,“没关系,孩子嘛,心地善良最重要,性子倒可以慢慢改变,再说了阿杏也不是任性的人,你就随她去吧。”

    看见丈夫不以为然,杜三夫人有些着急,“也不能就让她这么一直打打杀杀吧。”

    杜渊之有些不高兴了,“阿杏什么时候打打杀杀了?你嫁到杜家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过杜家的人打打杀杀了?”

    杜三夫人虽然对丈夫温柔小意,但对杜家是武官世家一直耿耿于怀。刚嫁到杜家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抵触,对自己两位嫂嫂客气而疏远,有时候不经意间言语中流露出文官家庭的人对武官的轻视,杜渊之知道自己母亲早些年对自己夫人的不待见,多少是与这个有关,心里忍不住对夫人有些不满起来。夫人对小女儿明显的偏心,任是谁都看的出来,杜渊之怜惜小女儿的体弱多病,但他更疼爱长女。民间有种说法:父亲爱长子,母亲疼病儿。阿杏是他第一个孩子,她一次奶声奶气地叫爹,第一次踉踉跄跄地学走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身为男人,他不总在家中,更无法插手内院的事情,有时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心里对阿杏多少有些歉疚,总想着要补偿她一些。尤其是他外放沧州的这几年,阿杏的懂事更让他心疼。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在静养。阿杏不仅主动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还替母亲管理起这个家来。虽说方法有些稚嫩简单,但她能够勇于承担起家庭责任,就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每次回家探亲,杜老夫人总是拉着他不住地称赞阿杏的懂事,说她如何尽心照顾弟弟妹妹;如何勤恳;又是如何顾全大局……和亲戚们往来支应,如何礼数周全、落落大方。听了母亲的话,杜渊之对长女的歉疚和心疼越发深了。

    看到老爷不高兴,杜三夫人心里惊了一下,她忘了自家老爷也是从小开始练武,忙赔笑道:“我也是为了阿杏好,刚才心里一着急就口不择言,老爷原谅我则个。”

    杜渊之心里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说:“阿杏是个特别的孩子,她喜欢练武,在这方面也很有悟性,女孩子能父母面前待多久呢?就按她喜欢的来吧。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方式,练武也许就是阿杏最好的修行。你不是也说过,自从练武之后,阿杏性子改变了许多吗?”

    杜三夫人忙附和道:“是啊,我是说过自打她开始练武,性子倒沉稳了许多。不过,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总不能以后靠武功找婆家吧?她今年都十三了,连个上门探听的人都没有。”

    “真是好快,一眨眼阿杏都十三岁了。想起她出生时胖乎乎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她的亲事嘛还没有到时候,不用着急。结亲本身就是结两家之好,总会有人慧眼识珠。”杜渊之看到夫人一脸的忧虑,难得幽默地开起玩笑来。

    杜三夫人仍然蹙紧眉头,显然没有被丈夫说服,杜渊之索性把话说得敞亮些:“其实早有人向我提亲来着。范浩田,范书阳,见过阿杏,很是喜欢,称赞说这个孩子大气。去年在酒桌上还拉着我要说:希望我们能够做儿女亲家,让阿杏嫁给他家小儿子。我没有应承,范书阳虽然为人刚正不阿,德才兼备,子女却乏善可陈。老大忠厚,才情平平,如今还是一个白丁。小儿子倒是聪明伶俐,四岁启蒙,七岁文章就做的花团锦簇,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去年中了举人,名声斐然,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但这孩子从小被范书阳老母亲偏宠娇惯着,很有些骄纵跋扈,如今在国子监也是恃才傲物,屡屡让先生们下不了台,很让国子监的学正和教授们头疼,春节前拜访岳父的时候,还听他诉苦来着。这样的人再有才也不是妥贴的女婿人选。范书阳看上阿杏,估计就是觉得阿杏沉稳大方,想着能管住他家小子,我却想不想阿杏辛苦,想给她找个开明稳重的人家。”

    杜夫人知道,范书阳,范大人,曾任沧州知府,是自己丈夫在沧州时的顶头上司,两人一见如故,很是契合,一直往来密切。范书阳现任吏部右侍郎,为人耿介,不仅政事素有清誉,还做得一手好文章,无论是诗词文赋,还是策论时政,无不立意高远,见解深刻,很受士子们爱戴。大家私底下都在传闻他很受自己的座师,现任内阁次辅余得贤的赏识,将来必然会进入内阁,成为朝廷的肱骨大臣。

    “可惜了。”杜三夫人听说过范家小儿子的才名,心里有些抱怨老爷没有和她商量就回绝了这门亲事,要不然她还愁什么呀?亲家是大名鼎鼎的名士清流,女婿是少年天才,说出去都是多么长脸的事情。但她也知道,看一个男人的品行,还是同为男人的眼光更精准一些,选女婿,身为朝廷官员的丈夫比她有发言权。杜三夫人掩藏起心中的失望,满面笑容地为丈夫端来热茶。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女儿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不过,你说的也对,阿杏毕竟是女孩子,德言容功,缺一不可。你上次不是说要给他们请个绣娘师傅了吗?现在如何了?”

    “我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原来是想拜托知府夫人帮忙介绍,今儿递了帖子,计划明天前去拜访。到时候随机应变,看能否请她帮忙,听说她原是本地大户出生,知根知底的,比我瞎摸瞎抓强。”

    杜渊点头赞许,二人休息不提。

    第二天晨练休息时,杜渊之问了几个人他们昨天寻找到的答案。

    宁夏、采薇头脑单纯些,说的都是自己看到的东西,比如圆形承载重物,桥拱、马车车轮、雨伞,春生明显是想得多些,他说到房屋的柱子,斗拱和角柱的支撑,还提到了《尚书·大禹谟》中舜告诫大禹时那段著名的话,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令杜玉清刮目相看。

    问到她时,杜玉清看了看父亲鼓励的眼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觉得最大的中就是平衡。”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话把大家都说愣了,杜渊之不动声色说道:“继续。”

    杜玉清说:“世界上的事物千千万万,但都必须达成平衡才能立足,这个平衡有它自我的平衡,有它和周遭的平衡。作为个体,它平衡的支撑点就在它中心位置,所以它要立身中正;作为群体,它除了自我的平衡,也可以借助周围的事物达到平衡;所以我们看到树木是独立的平衡,小草是匍匐于地的平衡。雨伞是中心支撑的平稳,房屋是四方立柱分散承重的平衡。佛语说有三千大世界,它们又是由千倍的中世界,还有更小的千倍小世界构成。世界充满了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它们独立,然后建立了连接,成为平面,成为立体,然后构成了整个世界的平衡和谐。

    作为有思想的生物,人,就需要更复杂的多种平衡。他不仅需要自我的平衡,还需要有与社会的平衡。自我的平衡就是身心合一;社会的平衡是各种力量的冲突达成的暂时妥协,在这里,群体的利益是最重要的,为了达到平衡,个体的委屈甚至牺牲会经常发生。刚才春生说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从自己角度看问题,所以会觉得人心诡谲难测,但作为治国安邦的帝王,他是站在社会的最高度,必须全面考虑和平衡各种人的需求才能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所以圣明的君主必须时时提醒自己保持中正之道。

    《中庸》说:‘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它提供的是我们认识世界和欣赏世界的方法和角度。中庸,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要达到的协调与平衡。天地万物各在其位,各自生长则非自我所能及,作为个人,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立身中正,外部的世界会自然弥合,和谐相宜。水往低处流,四季的流转,生命的更迭,海晏河清莫不是如此。直,所以立;曲,所以容。”

    一番话把大家说得鸦雀无声,宁夏、采薇面面相觑,完全没有听懂;春生蹙着眉头,陷入沉思,仿佛略有所悟;只有杜渊之不断点头赞许,最后,脱口而出赞扬道:“很好!看来你真是有认真观察与思考,这非常好!”

    杜玉清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得到父亲这么肯定的夸奖,“不过,我还是要多说一句:既然想通了这些道理,就一定要在生活中去实践它。”

    “是!”

    “直,所以立。要深入一门,设立支点,然后建立连接,达成平衡。”

    “是!”

    “曲,所以容。要懂得温柔宽容,觉知和反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