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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叫夜长梦多。还有句话叫当断不断,后患无穷,我奉劝你一句,要杀谁,现在就做个决断,在这里结束这一切,否则日后你绝对会后悔。”
陌衿这是在激他,这个人喜欢游戏的感觉,更喜欢在游戏中看人挣扎,而自己高高在上的感觉,她这么说,他便更不会轻易的杀了谁,只要能争取到时间,一切就还有可能。
果然,叶臻笑了笑,对她道,“只要有你在,无论什么时候,要取他们的命,都是易如反掌。”
陌衿沉默了,她没有办法反驳,毕竟师兄和旦月确实是因为她才陷入这样被动的危局。若不是因为关心则乱,师兄和旦月都不可能会轻易就落入圈套,因此险些丧命。
自那时起,陌衿便懂得了一个到道理,若是真的想要保全关心她的人,那么只有一条路——就是切断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但是她也明白,师兄和旦月这两个人,都不是可以推离身边,从此就不相往来的人,他们对她的关心,甚至已经超越了对自己的关心,方才那个局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如果她真的想要保全身边的人,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除掉所有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人,比如这个叶臻。
陌衿笑道,“公子说的对,但公子也请记住我的话,从此刻起,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拿我做要挟,来危害任何关心我的人。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哦?那我便更不能杀你了。苏慕容因你变得愚钝,呼延旦月因你变得鲁莽,这两个人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趣味,倒是你,我很想与你较量一场,或许有点意思。”叶臻伸出舌头,在她的脸侧舔了舔,“嗯,滋味不错,我也对你发誓,我一定会让你自己爬上我的床。”
陌衿觉得恶心,但她没有闪躲,这一刻被人欺凌的滋味,她一定要好好记住,“好,那我们就来较量一番,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有意思,那我就放了你,也放了那两个人,你们大可以联手起来对付我。不过你转告他们二位,下一次若是再这样轻易就输掉,我一定不会再留他们的人头。”叶臻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扔了一颗解毒的药丸给她,“我只能给你一颗,以你的医术,想必很容易做出另一颗的。”
说完,他抬手一扬,两边山堡上的弓箭手便收了弓箭,隐没入了草丛中,消失了踪迹。
陌衿回头,身后也已经空空荡荡,只能看见晃动的草丛,慢慢变得安静。
她飞身下到山堡之下,慕容和旦月已经有些站不起来,她几步跨到二人身边,急忙将手中那一粒解药用指甲掐了一点,放进嘴里。
这一粒药,内含的东西很简单,不过三味寻常的草药,和一味微毒的毒药。这毒药叫愁入肠,是一种青兰色的藤蔓,毒性很烈,只一片叶子便能杀死一头牛。
陌衿不知道这一粒解药中愁入肠的剂量,若是少放一点,便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人还是会慢慢被折磨而死。若是多放了一点,便会致人当即毙命。
那个冒充公子的恶人,真是个病态的疯子,竟然拿性命来与她开玩笑。
陌衿不能拿旦月的性命来冒这个险,她把那一粒解药喂进了旦月的嘴里。旦月服了那药,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而师兄的唇角已经慢慢渗出了黑色的血渍,这是毒液流遍全身的表现。
她不敢去看师兄的双眼,毕竟关键时刻,她选择了舍弃他,而保全别人。
“师兄,你等我,我去找草药来解你的毒。”
一只手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她抬眼,便见一双温柔如水,明亮如月的眸子,正含着暖笑,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声音也是那般的柔和,似羽毛一般在她心上划过,“小衿,不必勉强自己,我生我死,都不是你的过错,你不要太自责。”
陌衿沉默了片刻,用颤抖的声音问他,“若换做是师兄手上有解药,我和二殿下中毒,你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慕容没有回答她,放开握住她的那只冰凉的手,“你可记得,师父从前常说你对制毒和制香都很有天分,只是有时不敢放开心去尝试,这一次,你便只当我已经死了,放开心去想去试,师兄一直相信,你是天下第一的毒香师。”
陌衿有些哽咽,她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目光,只对他道,“师兄,等我。”便离开了那里。
走出雁口崖,她先是拉了一个信号弹,让一辰的人先来保护旦月和师兄。她则没入了一旁的草丛中,去找那四味草药。这一片山,从前她也常来采药,不出半个时辰,四味药都在她一路走一边编起来的草篮子了。
她采了足够她试药的数量,这里最近的能制药的地方,就是草庐了。但她不放心师兄的状况,便又返回了雁口山,此时一辰已经带了兵士上来,带走了旦月和师兄,只留下一个传信兵在那里等她,告诉她,一辰已经将人都带下了山,在山下的营帐中等她。
陌衿这才放了心,附近能制药的最近的地方,就是草庐了,她便返身去了草庐。
草庐的制药间,是单独立在西面的一个小草房,平日里这个房间是师父炼药的地方,因为有些药在制做的时候对空气、湿度和温度有很高的要求,因此师父禁止他们进入这个小草房。
这么多年来,陌衿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
里面空间不大,有一台完好的火炉,有所有制药所必须的工具,只是上面都蒙了一层灰。看来,来这里打扫的人,多半是师兄了,他还谨记着师门的规矩,所以即便是打扫也没有进来这间屋子。
陌衿去外头拿了一把干草,将灰尘擦拭干净,将火炉点燃,开始制药。
大约到深夜时分,她做好了六个药丸,两个一组,三组分别放了不同剂量的愁入肠,这已经是她最有把握的三个剂量了。她将药丸装进袖袋中,整理好工具,熄灭了药庐,转身正要走,忽然间觉得药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一道亮光。
扒开药庐里堆积的炉灰,一只金属盒子的角慢慢露了出来。陌衿扒开盒子上面的灰尘,取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纯金小盒,盒子做的很精致,四面和盖子上都雕刻着精细的花纹。
这是师父刻做的金盒子。
盒子上面有一个锁眼,陌衿忽然想到了青鸾给她的那把小金锁,她一直随身带着,摸出来插入锁孔,轻轻一拧,盒子果然打开了。
盒子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东西,陌衿仔细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什么夹层暗格,只在盒子底部刻了一个小小的“辉”字。
陌衿放下金盒,又在这个小草房里四处找了一遍,发现很多器具上面,包括药锤和药闸上面,都刻着一个小小的“辉”字。陌衿从来没有听师父提起过与“辉”有关的任何事情。
此刻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就是躺在师兄墓中的那具尸身,他的坟前和师父的坟前,放着同样的清炒小笋尖。
陌衿还想到了一个细节,那具尸身保存的完好程度,回想起来是惊人的完好,手和脚上的皮肤看起来色泽健康温润,她记得去拿那地图时,无意间触碰到那尸体的脚踝,上面的皮肉竟然还有弹性!
她忽然想起了古书上面记载的一种保存尸体的古法,过程极其复杂,需要的物件和材料达到上百种,而制作的过程极其苛刻。尸体处理好之后,一定要放在密闭幽暗的地方,在寒冰床上安放上十年,而且不能见光。
陌衿环顾了一下这个草房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关上以后便严丝合缝,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她检查了一下桌上的烛台,里面的油脂是墓穴里用的长明灯,这种灯没有烟气,不会腐坏尸体。
她又看向小屋深处的那张床,过去探了探床底,下面是空的,底部有一个水槽,而床板是一层薄薄的金片,如果在下面放上冰块,低温便可以由那金片传到上面的尸体上,而冰溶化后,水就流进水槽里……
难怪师父每三个月便会从西域来的商队那里买一种叫月光石的东西,这种石头放进冰块里,可以让水结冰。
所以,师父其实是在这里存放了一具尸身,所以才不许他们接近的。
陌衿进而又想到,那具尸体脖子以上的部分没有皮,这么一具保存完美的尸身,皮肉又不腐,很可能是被揭下来,做成了人皮面具。
细想过这些,陌衿心里一阵发冷,这具尸身同师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葬在师兄的墓中,而他的皮面是被谁揭下来,又是戴在了谁的脸上?
陌衿一下子就想到了师兄。从前师兄的脸上和手上都有刀疤,手上还好,脸上的刀疤一道一道,横七竖八,若不是从小便与他结识,习惯了他的相貌,平常人都会被他的脸吓到。所以师兄在人前一直是带着半张面具的,就连在师姐和师父面前,他都不爱摘下面具。
只有和她在一起时,她便喜欢去揭下他的面具。而如今师兄的样貌已经变得很不同了,很可能便是戴上了人皮面具。
这么一整理,事情似乎有些清晰了。陌衿将小金盒子收到袖带里,将草房的门关好。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个盒子里原来装的是什么,据她猜测,这个盒子里装的应该是师父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月光石。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钥匙会辗转到了林晞将军的手中?
陌衿想不明白,不过当下她最忧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师兄的毒。想到这里,她不仅加快了脚步,平日里下山需要两个时辰,这一次她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
到达军帐的时候,一辰迎了上来,对她说了说旦月的情况,他还没有醒过来,一辰说已经派人去请了军医过来。
陌衿又问了问师兄的情况,一辰沉默了片刻,说了“很不好”三个字。
那一刻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了回去,跑进了慕容在的那顶军帐。
临时的营地,军帐的条件并不是很好,只是草地上安放了一张木板床,上面铺一个薄被子,就再没有什么了。
慕容躺在那单薄的木板床上,睁着双眼,面色发黑,眼眶泛红,浑身发抖,偶然会一阵一阵的抽搐,陌衿上前去,抱住师兄的身子,等他的身体不再抽搐,她感受到一只手轻轻的揉进了她的发丝,“小衿,是你吗?”
陌衿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才发现师兄的眼睛已经因为毒药而看不见了。
她伏在他的胸口,忍住眼泪,轻声道,“是我,师兄,我已经做好了解药了。”
“好,你喂我吃吧。”
陌衿拿出三颗大小略微不同的乌黑的小丸子,摊在手心,不知道该给师兄吃哪一颗,“我做了三颗解毒丸,都加了愁入肠,第一颗是一叶,第二颗是半叶,第三颗是半半叶,我……我不知道该用哪一颗。”
她听得他气若游丝的一笑,“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丢了便丢了,没什么大不了。”
“师兄!我才与你相认,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呢!”陌衿有些恼,她是恼自己,恼她将唯一活命的机会给了别人,而让师兄面临这样的生死之局,她将头埋进他怀中,“我错了师兄,我后悔了,那颗解药,我为什么没有给你!”
“小衿,你别哭。”他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我现在反倒觉得,这样的黑暗与安静,是这两年来难得的清闲。你也别害怕,依我身上毒性加深的速度,或许半叶那一丸是解药。”
“真的吗?”陌衿抬起头来,“可是若错了怎么办?我不能让师兄陷入危险。”
她起身来,将脸凑近师兄的脸,吻上他的唇,轻轻咬破了他的上唇,吞下了唇上渗出来的血液。
慕容要避开,她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许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