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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迎亲之日还有三天,我便发现清愁举止有些怪异起来,一向活泼的她开始把自己闷在房里,我有时候便瞧见她对着窗户出神发呆,十足一副愁肠难解的模样。
“怎么了呢?”我悄声问她,“有什么心事,和姐姐说说好吗?”
清愁总是摇头,也不说话。我便向爹说明了此事,爹不以为然,挺轻松道,“要结婚了嘛,心里头总是有些惶恐的,真上了花轿,就没事了。你只陪她多说说话,令她开怀一些。”
我虽点头,但心里隐隐总有些难以言说的担忧,以我对清愁的了解,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个性,况且这门亲事也是她亲口应承下来的,也不应有什么不欢喜的地方。
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直到我整理她的床铺时看到她枕头底下藏了一块男人的头巾,我才意识到,她终日里神思恍惚是为了什么。
在那个时候,男女私相授受贴身之物,是互许终身的举动啊!而那头巾十分普通廉质,也断不会是董家少爷的。
“姐姐,”清愁带着哭腔求我,“我,我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了,我不能和董少爷成亲。”
虽然她从小到大没少求过我,但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求助,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荒唐。
我以为她是喜欢董少爷的。
“你说什么呢?”我一脸错愕和惊慌。
“姐姐,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嫁!”请凑忽然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我呆呆地看着她抱着我的腿,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不明白事情是如何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远比我预料中的要棘手得多,因为无论是谁,也承担不起得罪董家的后果。
那个让清愁临阵脱逃的男人到底是谁?
在我再三追问下,清愁方道出了始末。
“他叫张文书。”清愁颤颤道,不敢看我的脸,“姐姐,你看,这是他为我作的画。”她急着把我拉到了一边。
我抬头来看,画的正是那日清愁在祝宁祠前祈福的情形,用笔生动,飘逸传神,的确是副佳作,无可挑剔。我记得当日她是没有买过任何画作的,那么,是有人送上门的吧,一定就是在这几日。
我瞬间怒火中烧!
“这就勾走了你的魂儿了?”我扭过头来,强压着怒气冷冷道。我第一次看见她在我面前吓得瑟瑟发抖,心里头立马又生出一股怜惜出来,霎时间,体会到了五味杂陈的感觉。
我还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子,只要一颗糖就能把她收买得服服帖帖的。
清愁忽然后退,对我吼道,“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真心爱上一个人就如此不堪吗?”
“你三日后就要过门了,你有什么资格去爱除了董少爷之外的男人!”我声色俱厉道,企图她能清醒一点点,甚至是,懂事一点。
清愁的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无声地滚落下来。
我立马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对她发脾气,为什么要疾言厉色去嘲讽一个少女的真心呢?她现在就是一只迷路的小兔子,置身荒野,张皇无措,我应该俯下身来安慰她,拥抱她才对。
“不是的清愁,你听姐姐说,这个男人居心叵测,他能选在这个时候来向你表明心迹,就证明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有所企图你明白么!”我宁愿此刻将刀子插在她的心上,也好过她日后受万箭穿心之苦。
清愁却一把将我推开,冷漠道,“姐姐好生刻薄。”
“清愁,他如果真的爱你,就应该永远藏起他对你的情意,一丝一毫也不让你知道,而不是一吐为快后让你饱受煎熬,痛不欲生!”我努力解释道。
难道不是么?我认为我说的没有错。
“所以,我们就该永远错过吗?就像你和良生哥哥一样,你从来没有爱过大公子不是吗?”
清愁以为她洞穿一切,居高临下质问我。
她话音刚落,一记清脆的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从小我连一根汗毛也舍不得动她,今日却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向她动了手。
打她的时候,我的心也在颤抖。
她永远不会明白我对公子的感情,也不该拿一个死去的人作为她攻击我的武器。
“你怎么胡闹也不要紧,可你,至少顾及一下爹爹的颜面。”我什么都可以由着她,唯独这件事不能。
我看她生无可恋一般捂着自己的脸,非常心痛,我想,即便她恨我怨我,有朝一日,还是会感激我。
谁知我一狠心,她就铁了心。
我不敢将此事告诉父亲,依他的脾性,若是知晓此事一定会去找张文书算账,怕就怕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就算是清愁答应出嫁,恐董家也不肯善罢甘休的。
我便私下里找到了张文书,是个白净书生,文质彬彬,常年在祝宁祠前卖画为生。他见到我颇感到惊讶,但仍镇定自若。
“大小姐,要买画吗?”他平静问道。
好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方便喝口茶么?”我冷冷道。
随后他便收拾好了摊子随我到了一处茶舍,我们找了一处极僻静的地方,坐下了。
张文书似乎知道我的来意,他先道,“二小姐还好么?”
“你把她害成这样,还问我好不好,你倒说说怎么才算好,怎么才算不好?”我恨恨道。
他便急着辩解道,“我对二小姐是真心的!”
我自顾自打断他道,“你画摊的生意好像很冷清,听说你把家当也典卖了,不知道是要去哪儿啊?”
他看了我一眼,愣了一会儿却忽然笑出声道,“大小姐果然厉害,怪不得清愁说,我们的事断不能让你知晓。”
鲜少见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我怒道,“住嘴!”
并不是我有多大的本事,一眼就能看出张文书有所图谋,我只知道,但凡有一丁点儿担当的男人是不会选择用一个女人的名声去换取所谓的成全,自己却躲得远远的。
张文书不仅没有担当,还处心积虑。
只可惜,清愁不明白,她以为听几句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就算是可歌可泣的爱情了。
没有多久,张文书便缓缓从袖里掏出一块手帕出来,道,“若是董家看到它,大小姐不妨想象一下,会怎么样?”
那是清愁的帕子,清愁的一片真心被他用来威胁自己家的人了。
我虽痛恨张文书的卑鄙,可总算也有个解决的办法,便不屑道,“我乔家虽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买你一条帕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张文书便狡黠地晃起三个手指头笑道,“等我拿到了钱,就会离开沛县,永远不再出现。”
我还是多问了一句,“三百两?”
谁知张文书哈哈笑道,“三千,少一个子儿也不成。大小姐觉得划算吗?”
我心里一震,但还是咬牙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事实是,三千两对我来说,就是掏空了整个乔家,也只够凑齐三分之一。可事已至此,我已别无他法,现在清愁唯一的出路就是挽回她的名誉。
我只好将一直珍藏的珊瑚琉璃盏拿了出来,这是当年公子送我的聘礼,是东海蓬莱阁的绝世珍品,当我再一次把它捧在手里,却不是为了怀念。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薄情寡义的人了。
我的心痛和无助,只有无数个伴我无眠的黑夜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