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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定芳华尽润泽,飘零黄叶皆泣洒。
三个人,就这么同时地死去了,都带着自己的信念,都带着自己的期盼与满足,易玄知道古鸿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一直认为古鸿是最有可能帮助自己的,也是自己的一个希望,如今见他理解地点头回应自己,这便放心地合眼了。
而易青与易朱,虽然没有合眼,但是他们却很开心,因为在死之前,至少救了首尊,他对于二人来说格外重要,甚至二人觉得自己的命就该为他而终,所以他们无怨无悔,只不过没有看到报仇的那一天实在可惜。
在场的所有人都僵在那里,似乎有动静的只有王忱那便,可是不一会儿,他也干掉了最后一个赛巨灵,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向首尊。
“崔老哥。”王忱说道,“虽然不记得你的名字,但是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姓崔的,我知道,你很恨我,可能更恨那些亲手杀害你家人和朋友的人,可是这么做值得吗?”
王忱的语气真的很累,只见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首尊,来到古鸿的身边,此时他们只有几步之远,互相都能见得互相的面容。
首尊看着王忱,又看着古鸿,还有地上已经断气的三个人,表情沉默,似乎内心在经历一阵波澜,可是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只听得首尊笑了出来,笑声阵阵,居然觉得有些癫狂,笑着笑着,声音逐渐小了起来,而后猛然等着王忱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活着的吗?大家不就是为了报仇而活着的吗?要报仇,死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古鸿听得心里顿觉不舒服,因为他好似觉得自己面对的当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虽然这话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只听得那首尊冷哼道:“什么意思?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纵使死,也只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我告诉你们,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安然逃出,我从辽国找来的杀手的数量告诉你们也没关系,一共是一千二百个!”
此话一出,古鸿的脸色变了,在场的几人脸色几乎都变了,薛忆霜仅仅靠紧古鸿身旁,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握紧了古鸿的手掌。
真是想不到,他居然安排了这么多人进来,到底用的是什么方法不得而知,恐怕这也离不开一直在北方接应的易玄,但是这都是后话了,因为看着那首尊的气势就能看出来,他虽然也有必死的决心,但是对于杀掉在场所有人,也是充满着自信的。
古鸿陷入了沉思,而王忱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他现在的情绪已经平复,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慌,他能做的已经做到了,他也很累了,他看着首尊,开口问道:“崔老哥,我问你,你真的只是把这些孩子当做复仇的工具吗?”
首尊不想王忱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问出这样的问题,便不耐烦地说道:“是又怎么样?他们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他们早就该去死了。”
“胡说八道!”不等王忱开口,古鸿便插嘴说道,“我觉得你这个人的脸皮还真厚,弄了半天你做了什么?给他们钱?养大他们?狗屁!你以为他们复仇是应该的?你不知道活下去才是他们最该做的,可是你借由仇恨,将他们的一切都剥夺了,你还这么大言不惭地说这些。”
古鸿实在是气不过去,虽然他也讨厌易青,还有一直欺骗自己的易朱,可当他见到二人面对着自己身死也要就首尊的时候,他确实被二人所感动了,二人有的不单单是复仇,他们也是有情有义的,至少在这一点上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所以在他们死亡之际,古鸿对他们莫名没有了恨意,有的只有一些惋惜还有敬佩,可他们的死,换来的却是被救者那一文不名的评价,弄得古鸿觉得实在无法沉住气了。
王忱听到古鸿怒斥首尊,本来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可古鸿却丝毫没有迟疑,而是继续责骂:“到底是他们不值还是你不值?你们的事情我也知道,可是你们毕竟是活人,难道你们就没为你们死去的家人想过吗?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们可怜,这个江湖不公平,也难以公平,这是我这么些日子所能看明白的,可是他也不是你想的那么残酷,在江湖上,有情有义的多如牛毛你看到了吗?在江湖上英雄气概那么多你看到了吗?他们就没有仇恨?王忱所背负的就少于你们了吗?可是我佩服他,而你,我只有鄙视。”
“你这小子,你懂什么?”被古鸿这样一通教育般地责骂,显然再一次触怒了首尊,只听得他怒吼道,“你知道个屁,你懂什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你又懂什么?”
“我当然不懂了。”古鸿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不懂才会来看这个世界,看这个江湖,不懂才能更加置身事外,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我是客观了一点,但是至少我知道,你这是错的,大错特错!”
这蛮不讲理又好似合情合理的辩解,让首尊一下子没了话语,只听一个声音由远到近:“好小子,说的可真好。”
随着声音看去,只见得不远处,正有一个人,身形高大,步履轻盈,轻功不亚于王忱,而且更显鬼魅地靠了过来。
“小焯大伯。”查雪柔见得不由有些吃惊道,“您怎么来了?”
查小焯走到众人身边,便对着众人说道:“我只是发现这里有很多苍蝇,所以找了些打苍蝇的人手罢了,现在怕是也有不下五百号人在外面等着。”
“你!”首尊闻言,瞪着查小焯道,“我早料到你是去安排人手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来的居然那么快,我……”话音未落,首尊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随后,腹部好似略过一道冰凉之物,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忱已经仅仅贴在了他的跟前,那把漆黑的长刀径直穿过了首尊的腹部。
“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王忱就这么紧贴着首尊,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的释然,“我也该上路了。”
看着王忱的眼睛,明明是一个满手鲜血的魔屠,可是却散发着清澈的神采,因为他释然了,这么多年的一切,他终于释然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所以他没有半点的遗憾。
鲜血滴到了地上,却是分为了两摊,众人这才察觉,原来在王忱将黑刀刺入首尊腹部之际,自己也迎着首尊横握的短刀撞了上去,他这是要与他同归于尽啊。
“王忱!”“爹!”古鸿与薛忆霜同时叫喊起来,刚想上前,却被查小焯一把拉住,虽然王忱快,可是毕竟也消耗了太多体力,而且王忱的招数对于查小焯来说,本也是可以看清,他早就看到了王忱的动向,而他又明白王忱的意思,作为对手,也作为朋友,他选择了不去插手,故而他拦住了二人:“不要去,有些事情,该结束的,迟早会结束,王忱是这么认为的,我想,我们不要侮辱他最后的这份意志。”
查小焯说着,也默默留下了眼泪,他也是个善良之人,虽然平日里感觉云淡风轻,但是身为江湖儿女,又怎会真的不掺杂情绪呢?
薛忆霜作为女子,作为人女,稍稍还是有些把持不住跪倒在地哭了起来,古鸿半跪在她的身旁,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而自己的眼泪也不经意地滑落。
“都结束了吗?”首尊口吐鲜血说道,“不!还没有,你们,你们看什么?还不快上!”
首尊对着黑衣人嘶吼着,可他们居然纹丝不动,只听得离得自己更近的一个黑衣人说道:“你已自身难保,我们只是收人钱财罢了,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必要再以命相搏了。”
“你……”首尊听得他们这话,才知道自己可真是大势已去,因为会为自己搏命的,当真在意自己的人,已经都倒在了地上,他们面带微笑的样子,这才深深刻入了首尊的心理,他的手慢慢放开了短刀,随即往后退去,在离开黑刀刀身的那一刻,终于是双脚一软,倒在了地上,“我究竟,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在临死之际,首尊这才回忆起了自己的一生,孩子、妻子、父母都不在了,因为他们都死于了那次祸乱,而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脑海之中除了报仇,便再没了别的东西,他努力找着自己的回忆,努力想着,可是最终还是只能想到与妻儿家人在一起的那段快乐的时光。
“原来,我想要的,还是你们啊。”这一刻,首尊也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笑了,因为在他面前,是自己的家人,年迈的父母,贤惠的妻子,活泼的儿子,他们在前方等着自己,他将手伸出,慢慢伸向他们:“我来了,我来了,我终于可以来了。”
首尊倒下了,带着笑意倒下了,在最后死去的时候,他没有恨意,有的却是爱意,当然,能让他这样死得无怨无悔的,还全依仗着王忱的牺牲,那一刀,王忱是照着自己胸口撞过去的,怕是心肺都已经损坏,自己也不久于人士,见得首尊死得安逸,终也是倒了下去。
“爹!”查小焯终是松开了手,而薛忆霜这才哭喊着冲了上去,她一手抓着王忱的衣襟,一手死死按着那正在往外不住涌着鲜血的伤口。
王忱见得薛忆霜过来,便颤抖着去抚摸了她的面颊,这一次,终于可以摸到自己女儿的脸颊了,等了十几年了,终于可以开口叫她的名字了:“小,小霜,你跟你娘真的很像,不,你比你娘更漂亮。”
薛忆霜没有说话,只是哭泣着跪在王忱的身边,古鸿与查小焯、查雪柔也来到了王忱的身边,面对着王忱,这个教会自己武功的人,引自己入江湖的人,还有,这一切恩怨根源的人,古鸿也不置可否,他其实说到底还是个局外人,但事到如今,又怎能完全说他与这件事没有关系呢?他也哭了,只不过压低了声音,没有把哭声流露而已。
“臭小子。”王忱吃力地从身上拿出一本破旧的书籍,递给古鸿,“你是我徒弟,对吗?”
听得这话,古鸿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哭出了声,随即也跪倒在薛忆霜的一旁,对着王忱使劲地点了点头,王忱见状,顿时笑了:“有你这个傻徒弟,还真叫我不省心,这是我的刀法,你收好,想练就练,不想练,找个品性端正的,传下去,因为,流江派一直都在。”
古鸿颤抖地结果书籍,又一次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答应你,师,师父。”
这一句“师父”,包含着古鸿千言万语的情感,而他终究还是叫了出来,要说雪月派与王忱的渊源,也是来自于那一次的灭门,说白了,自己的门派是对不起王忱的,虽然灭了,但那时候王忱的大度与他的豪气,也配得上自己喊他一声师父。
王忱在把书籍交给古鸿之后,便手臂下垂,望着天空,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山的一侧,正是清晨时分,街头巷尾已经热闹起来,这是鄂州独有的一道风景,望着就这么看着天空,眼睛缓缓闭上,嘴里却还继续说着:“原来,我走过了这么多路了,是时候歇歇了。”
王忱死了,不知他最后看到的是什么?是自己少年无忧无虑的时候,还是与秦忆霜在一起那幸福美满的日子,亦或是,什么都没有想,他的心早就宁静,随着逝去的故人一起宁静,现在,他们要去汇合了,留下的,也再没了仇恨,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抱怨呢?
薛忆霜哭得更加伤心,因为就在这一刻,她真正成了一个孤儿,纵使从小她就是个故而,可是失而复得,又是怎样的一种苦楚?她这么哭着,古鸿陪在她的身边,也是默默流泪,紧握着的书籍已经柔得褶皱,这是王忱留下最后的一个愿望,古鸿自然不想要他失望。
那些黑衣人就像自己说的一样,他们只是收钱雇佣而来,雇主已死,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拼命了,查小焯自然也就放过了他们,随即他们也整顿回大辽而去。
首尊、易玄、易青还有易朱,查小焯把他们和那些罹难的村民合葬,而王忱,他则带去与秦忆霜合葬,也幸好查小焯联络上了在外云游的莫有声,不然的话,一切也不会那么的顺利。
整顿几日,众人的情绪与伤势也逐渐平复,可在那青丘的山坡之上,一座坟冢孤独耸立,当然,里面的人并不孤独,因为这是王忱与秦忆霜合葬的墓,周洋花了大价钱,选了个良辰吉日,开墓并葬了二人,薛忆霜则每日都来墓前守候。
古鸿与周洋也常常来陪伴薛忆霜,他们之间没有太多的话语,因为此时此刻,薛忆霜恐怕还是在此之中最为伤心难过的人。
这一日,一如既往,三人在墓前怀念着王忱与秦忆霜,查雪柔与查小焯也前来,因为他们是时候要离开了。
在二人对着墓碑三次鞠躬之后,这便对着三人高辞。
“真的要走了吗?”古鸿好似有些不舍,但他知道,现如今与查雪柔也没有什么必要再过多言语,因为他们是默契的,是互相理解的朋友,这就够了,查雪柔有她的未来,她有她要守护的东西,以及自己的追求。
查雪柔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薛忆霜,随即说道:“话也不多说了,来日方长,还能再见的,记住,我们永远都是三个最好的朋友。”
“一定。”古鸿听查雪柔的意思,也明白她也当真释然了,这便也微笑着点头说道。
薛忆霜则更加感性化一些,只见得她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查雪柔,轻声说道:“谢谢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
查雪柔也抱住了薛忆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好,我知道,我们永远都是姐妹。”
比起离别,比起永别,这样的暂别对于众人来说都已经释然,他们知道,天下虽大,可是终究是一念之间,一念不变,江湖不变,来日方长,总能再见,挥手作别,唏嘘几何,再遇之时,海天相连。
查雪柔牵着那匹最初的马,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古鸿。”在待到查雪柔离去之后,薛忆霜说道,“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古鸿见得薛忆霜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你想说这话很久了吧?我一直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但我也没问你。”
薛忆霜望着古鸿,似乎这一次,他真的成长了不少,他懂自己,所以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薛忆霜也不再犹豫道:“这一切经历了太多,虽然你释然,可是我依旧明白,我爹始终与八大门派有着千丝万缕的仇恨,虽然你们都能够看明白,可是我却还难以面对这个事实,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古鸿是了解薛忆霜的,便在应天县,便在之后的种种,这个女孩很善良,但是心里却也当真是十分地脆弱,可能是因为珍惜的多了,反而拘束得也多了,古鸿没有反驳,因为他理解薛忆霜,所以他只是这么说道:“我一直在苏州,哪里也不去。”
眼泪,再一次地滑落,二人不再多言,因为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也许一天,也许十年,因为他们互相都会等着彼此。
夕阳的余晖终于落幕,而伴随着落幕的,还有二人的身影,还是最初的马,还是不一样的路,薛忆霜与古鸿两个人,走向了两条路。
薛忆霜与周洋回去庐州,那里是父母的家,那里还有父母的亲人。
古鸿独自回去苏州,那里也有他的父母,那里也有他的归宿。
但是他们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一家人的,因为彼此的心,早就认定对方就是自己的家人了。
一代江湖一代情,一代江湖一代怨。看罢江湖看人情,看罢恩怨还人情。(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