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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弯下腰来,低着眉眼舔了舔嘴唇,遮在发间的明亮眸子暗沉着血色的冷光,象一匹盯上猎物的野狼。
罗伍月捂着肚子朝后退着,四周那些阴森怪笑的女囚,有几个没被她上过私刑?又有几个没被她搜刮过?想杀她的人,如今这个小小的监牢里她根本不用数,亦数不过来!她慌忙的后退跑到门边,拼命地敲打着门:“快开门!快开门!囚犯造反了1
左小吟站在后面抱着胳膊笑,一句话也不说。南狼是手里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根细长的银针,一看就是细致的研磨过,明晃晃地带着渗人的冷光。他信步走向罗伍月,银针在他手指间灵活的转动。罗伍月靠在冰冷的牢门上,听着外面一点都无的动静,心慢慢地变凉。“罗伍月,亚姝死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不比她幸运,知道么?”他一手按在了罗伍月背后的门上,拿着银针在她眼前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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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微亮,抵住在罗伍月的颈喉。锋利的针尖带着刺骨的冰冷,让她不由地一阵颤抖。她努力的别开头去,探出视线看着左小吟说:“左盈,我说过我可以保你成东间老大的!你现在还需要我的帮助1
左小吟无动于衷,倒是她身后的都司如不屑地朝着罗伍月啐了一口:“盈姐现在已经是我们的老大,还用的你来保?1
罗伍月怔了下,看了左小吟丑陋的脸很久很久,忽然,她似一下想通了什么,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你,你!左盈!!你才是那个记我黑帐的人?!对不对1
左小吟终于笑了,她抓了抓乱蓬蓬的脑袋极其老实诚恳,“伍娘,我这是托您的福,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个号称阎罗娘的官媒娘,表情从开始的愤怒到最后无奈的大笑,脸上浓艳的紫妆苍白若纸,“左盈,栽到你这丫头手里,我倒当真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大家都做到这一地步了,不如我们把话敞亮了说吧。”她深吸了一口气,比起刚才的惊惶,已然平静了太多。“我阎罗娘混在这阎罗地狱里数十载,虽然不过是上面的人养的一条狗,但是也是个会咬人的狗!我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结果可笑今天栽到你这小水沟里,怪只怪我低看了你一眼。你够弱,够傻,够胆小,够没骨气,偏生就刚好让我罗伍月以为你是这些不成器家伙其中的一个而已。怎可惜,你的确是他们其中一个,但是却是那个最狠的毒蝎子。哈哈,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么说吧,我不是不知道规矩的人,我死还是活,不过就是一笔帐。假如我的死能象亚姝一样给你带来足够的好处,而恰巧这个好处又大于我死的坏处,自然就是死定了。只是左盈,你确定你算对了这笔帐?”她抬眼弯了眼眉,遍染风尘的面容,被逼到绝境之下几许不屑几许张狂,平白得多了许多冷傲的气势。
左小吟退后了两步,默默地看了罗伍月,不言亦不语,表情看不出悲喜。她的安静终于惹起南狼的不满,他把玩着银针不耐地朝左小吟说:“喂,你到是说话,早做了她早没事,她迟早是个祸害,你还傻着干吗?放心吧,她这个小小的官媒娘就是再死个一百次,都不会有人去管她。”
听到南狼这番话,罗伍月却转过视线轻轻荡过他的脸,哧笑一声:“南狼妹子,西虎那丫头的阴险你倒是学了七八九。借刀杀人挑拨离间你是……”她刚想继续说下去,肚子就被南狼狠狠的揍了一拳,他冲着她低低地笑,刘海下的眼睛里象是兽一样盈满威胁的杀气。
罗伍月弯下腰一口闷血吐了出来,复而抬起头的时候,嘴角的血已被她冷笑着舔到嘴里咽到肚子。就在南狼被她那表情弄得再次要发飙的时候,左小吟开口了:“南狼姐,放她走。”“……”“……”
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左小吟。
包括罗伍月自己。她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是活着出去,也已经做好了断手断脚的准备。可未曾想……这个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你这不是放虎归山么?!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除掉她的机会,你就这么简单的想让我们前功尽弃?想让亚姐白死?1南狼急的跳脚,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模样。
身后的一干女囚亦是不满的开始起哄,一副罗伍月不死不休的疯狂模样。左小吟抬起手让她们停下,“不管着呢们说,罗伍月终究是官家之人。她就算真是个小角色没人理会,动了她也等于是掴了鬼刺一个响亮的巴掌。”她说的简单,南狼却急了,拉着她就要跟她理论。开玩笑!这么白痴的理由!他怎么会相信?好不容易能除掉罗伍月这个心头大患,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可左小吟却冷静的推开了南狼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罗伍月身边,亲自解开了她手上的绳索,在她耳边轻轻低言:“伍娘,我既然敢放你走,就不怕你背地里捣鬼。我既然能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这笔帐我算的很清楚,你活着对我是有好处。但是一旦我发现你对我没好处了,亚姐的仇,还是要报的。”她拍了拍罗伍月的脸,轻笑,“你自己也说自己是条狗,我又何尝不是。你是会咬人的家狗,我不过是个不会叫的野狗。咱俩的区别,就在于我会为了一口饭咬死给我上狗链的人,你却只会为了一口狗食咬死你身边的同类。狗食和饭,是不一样的。吃过了人的饭,又怎么能咽的下去狗食?罗伍月,后悔有期,我等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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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利益为上的罗伍月,果断地选择了沉默。这场戏幕里,她已然不知这个看似胆小怯懦的憨丑丫头到底还有她多少把柄——只因她一直太小瞧于这丫头也就从未防备于她,更未想到当初不惜给人家没脸没皮当跟班的贱骨头,会隐忍如此。风水轮流转,左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然经此一事,左小吟在东间树立了她真正的地位。染了着亚姝的鲜血,踩着罗伍月的背,仗着南狼的肩膀,她一步步被逼上了这个位置。被逼着活下去,被逼着变强,被逼着一点点积攒自己的力量和资源——逃出去,报仇。
可很快地,又临了一件左小吟从所未知的境遇。
四月廿四这日里,天闷闷地压着粘汗不肯露晴,愈发抑得现下内监此处的气氛诡异而僵冷。左小吟低垂着眼和乔楚,西虎南狼并肩站在彰爷背后,却不时地偷眼抬头看着对面站着的人。
一袭素色官袍的的鬼刺站在彰爷面前,捧着一个精致的葵木雕金盒子,依是万年寒霜的表情,冷漠地开口:“彰国舅,今年的晟意钦赐。”
左小吟疑惑地寻思着,晟意钦赐?那是什么东西?从那盒子上雕的龙纹看来,多半是皇室赐物吧。可是看彰爷的表情,可并不好看埃
老谋深算地彰老狐狸脸上黑沉沉地,也不接也不说话,就是盯着那葵木盒子发愣。鬼刺也不多等,扫袖轻拂打开了那盒子,递于彰爷面前,惜字如金:“您请。”
里面端正地摆了两块精妙样式地糕饼,饶是左小吟在左府后厨打理那么久,也从未见过如此精雕细制地花糕,奇巧地立体镂空雕花,却都雕成了锦姒花的模样。锦姒花?左小吟心里一咯噔。这花,不是赣国风俗里给祭奠死人用的花?
彰爷挥了挥手,一旁地西虎眼神活络地立刻上前接过葵木盒子,捧于他前。他捋了胡子抬眼看向鬼刺:“狴司大人,今年陛下他有什么话要传给我?”“并无。”“很好,很好。小子倒是记性好的很,每年六六的忌日,他都不忘记给我送块锦姒花糕,倒是巴不得我这糟老头子早点下去陪六六。”彰爷大笑两声,捏起一块花糕上下看看,“恩,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比去年又精致了。”
彰爷捋了胡子,转过身来看着站着的四个人:“你们,谁来帮我这糟老头子试毒呢?”“……”“……”“……”
西虎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南狼半闭着眼沉默
乔楚满不在乎的笑。
左小吟傻了。
鬼刺无动于衷,这彰老狐狸拿人试毒不是一两次了。监狱不比皇宫,没上好的淬银针拿来给他试毒,这老狐狸就开始拿人试毒了。他亦因此事上报过陛下,可只得陛下一句话回应:“孤不愿他死,其他事便随他去吧。”鬼刺无奈,亦无法。都说圣意难测,可彰爷这事却是有点太不靠谱。既只是不愿他死,便还要变着法赐他毒干吗?就算几年里陛下告知于他那些毒并不都是至死之毒,但也有一两味毒药是必死的。不过鬼刺后来猜测,大抵估计还是因为彰爷背的那个案子,才是陛下始终无法释怀行事古怪的真正原因吧。
彰爷拿着那花糕若无其事地说:“西虎丫头身子骨弱,见不得太腻的甜食,也便罢了。南狼丫头吧,一看就不是个喜甜食的主,吃了也是牛嚼牡丹。至于乔贤弟,一大男人的,怎能吃这种小家子气的甜味食头。”他说了一圈,眼神自然就瞟到了左小吟脸上。
左小吟面上堆着笑努力淡定,心里却把彰老狐狸给骂了个遍。该死地,你从一开始就是打定主意拿我试毒了吧?以前给我女监的统制玉牌就是为了害我,如今亚姝一死,你估计只是更看不顺眼我了罢?
混蛋。
郁闷归郁闷,不安归不安。可是如今这情况,她已知道不会有人帮她。与其等着彰爷直接找人按着她掰开她的嘴强行喂进去,还不如自己主动接过这毒糕吞入腹了,倘若不死,还能卖彰爷个面子使。
左小吟打定主意,冲彰爷乖巧笑笑伸出手就要去接他手里的花糕。却在这时,忽然有人出言打断:“那个彰爷,我是练家子对毒比较有经验,还是我来吧。”
南狼低着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他的脸看不见一丝表情。左小吟惊愕的张了嘴,还未回过神,西虎那边却一声诧异的唤:“楚哥哥1
只见乔楚正拿了那盒子里剩余的另外一块花糕,掰了一小块朝他们笑:“哎,我喜欢吃甜食啊~彰爷您不知道么?”“不是,彰爷,我愿意试毒的。”左小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忙朝彰爷低头解释。
鬼刺亦微怔了一下,半蹙了眉,若有其思地看了看南狼,又看了看乔楚,而最后,清淡冷素的眼神却停在了左小吟身上。“哈哈。”彰爷笑了,竟当真把手里的花糕掰下一块递给了南狼,“既然南狼丫头如此孝敬,我就自然不能拂了你的意思。乔贤弟也是有趣,怎么什么时候开始喜吃甜食了我都不知?”
南狼接过花糕,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乔楚将那花糕丢进嘴里,朝左小吟眨了眨眼,一片琉璃华彩。
不到五息时间。
乔楚忽然开始咳嗽起来,起初只是小小的咳,后来就是不得不弯下腰才能缓解咳嗽的痛楚。西虎一下慌了,上前扶住乔楚急急地唤他,眼睛里泪珠子都在打转。南狼一点事情都没,看样子,有毒的是乔楚那块。
左小吟一直没有动,手却不自觉握成了拳。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已经开始咳血的乔楚,心口压着憋屈的火种。
彰爷其间悠闲地坐在了雕椅上,不紧不慢地拿着南狼的那块花糕吃了下去,“狴司大人啊,这次的毒陛下说得多久才能好?乔贤弟受苦如此,我心里也不好受不是?”“七日。”鬼刺冷冷地说。不过于乔楚而言,只是受一日苦罢了。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却是在默看着左小吟的反应。比起应付彰爷,他现在的重点却是放在左小吟身上了。在没有仁义道德可言的监牢中,居然还能看到有人为别人争毒的场面,还竟然是乔楚和南狼这两个家伙。而且现在,她倒是把监狱里的人情冷暖给学了个通透,看别人替她受毒竟还如此沉默?
乔楚又咳了一口血出来,靠着西虎站起来走到彰爷面前,只除了面色白似纸一般竟见不到一丝痛苦的表情:“彰爷,既然没事了,那就散了吧?我想早点回去睡会,成不?”
彰爷又开始捋着胡子爽朗大笑,“那是自然,自然。乔贤弟要好生养伤啊,西虎,快扶着贤弟下去歇息。南狼丫头,你也跟去吧。狴司大人,我已受过晟意钦赐,凡劳大人带给陛下句话:老头子今年多谢照顾。慢走不送,多多担待。”
包括左小吟,几人都是转身要走之时,彰爷却再次开口了:“啊对了,盈丫头,来来。你看我这真是老糊涂了。看你这能耐可比亚姝当时强太多了,当伯伯的我也没给你什么象样的贺礼,今个礼薄你莫嫌,不过好歹也是陛下赐的圣物,也够一份心意了不是?”
那老狐狸黑溜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时不时地反射着精明狂妄的光芒。他把那雕金葵木盒啪地一声合上,抬手作势要递给左小吟。
乔楚一见,顿时有些无奈的笑:“彰爷您……”
话还未完,彰爷却一下提高声调打断他的话:“怎么乔贤弟,你觉得我这礼薄是么?”
被这话一堵,乔楚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南狼也忍不住插话:“彰爷,那块有花糕是有毒的。”
彰爷不再笑了,一拍椅子声色俱厉:“你们都反了不是?当着狴司大人的面嫌弃我的礼薄?!果真是不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放在眼里了不是1
眼见南狼和乔楚表情有些不对,左小吟却先一步站出来走过去接住了那盒子捧在怀里。恭敬地朝着彰爷福了花礼,退后一步低眉顺眼:“谢彰爷。”
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打开盒子,拿着那半块有毒的花糕,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不过是疼个七天而已,又不会死人。
彰老狐狸,你当真是看我不顺眼地紧埃
不过咱俩倒是有缘,我刚巧也看你不顺眼的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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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吟这次是照头吃了个闷头亏。毒糕入口便被她囫囵着一半一半咽到肚里,为的是不让那毒发作的太快,而出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弯下腰拿手指猛扣喉咙口。可哪有她想的那般简单?乔楚只吃了一口便如此之痛苦,更何况她吃了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