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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真不在?”子莫心急如焚,逼视问道。一路披星戴月,似乎风霜也并未在那张美得过分的脸孔之上沾染些许狼狈,只是有露水点缀在那兰陵殿下的发丝上,微微垂头便滚落发梢,跃然消散在正午的阳光下,似有闪烁荧光。
那人长眉微挑,纵然一脸嗔意还是没有什么烟火之气。安瑞纵然看兰陵王也看了好多年了,可这般凑近了细细瞧着还是心慌气短不自觉喉咙干了干。不禁局促转头,这难怪乎皇帝陛下便是痴迷得五迷三道,将他都快捧成了天上的明月了。
“这个。。。。。。”安瑞心中有些气不过,自家主子这些日子夜夜不能安眠,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心中清楚与这兰陵王的决然离开脱不了干系。这恍如谪仙的男子说走边走,说回来又便回来了,皇帝陛下的苦又能和谁吐露和倾诉?!白日里他家主人在朝堂之上睥睨天下,可谁能料到陛下万念俱灰独处一隅只用烈酒熬过长夜的凄凉。。。。。。他安瑞一点一滴都看在眼中,自然在心中见了这潇洒来去的兰陵王便有了怨怼之气。
“咳,陛下乃九五至尊,每日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且兰陵殿下有所不知,自打您离开了邺城之后,皇帝陛下看后宫新进秀女各个都姿色可人,特别是洛阳来的贵人们那都个顶个的天香国色,便开始逐个招了他们来侍候。其中几个娘娘真是讨得陛下喜欢,不但让陛下心情大为愉悦,且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哦,对了对了,其中还有个虞美人画得一手好画呀,甚得皇上喜爱,已经封了贵妃了。”安瑞摇头晃脑道,一边还偷偷窥了一眼那高长恭的脸色,果不其中,五味杂陈,虽那尴尬一闪而逝,可是眼底的诧异和失落却是正好落在安瑞眼中。这兰陵王处处嫌恶陛下,可是人非草木,便是一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狗儿有一天不见了也会让人难受一阵的吧。
如此想着的安瑞突然意识到自个儿竟然把自家皇帝陛下比作了那什么,顿时心中一惊,重重打了自己的嘴巴,咂了咂嘴巴。啊呸!童言无忌啊!!
子莫看着这古里古怪的安瑞,看看那大门紧闭的皇帝寝宫,心中的确划过一丝不悦。约莫是想到三哥还在牢中,才会如此不痛快吧!子莫开解了自己一番,瞅瞅那正当头的日头,心中将那日上三竿还在寻欢作乐的高湛暗自唾弃了几遍,收敛了些四散凌乱的心绪便又问那安瑞道:“我三哥可是还在天牢之中?”
安瑞点点头,心想着兰陵王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正如皇帝陛下所料,就是为了河间王谋反一事来说情了。
“可否请安瑞公公通传一声,请陛下允我进天牢探望?长恭不便进去了,望公公代劳,交于我令牌就好。”子莫拱手言道。
。。。。。。“殿下啊,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啊,您在此事之上不要牵扯过深才好。河间王是河间王,您是您。您功勋卓著,手握兵权,其实此次河间王谋反一事败露之后,朝堂之中已然有大臣在暗暗针对您了,多次提醒陛下要及时卸了您的军权才好,怕您到时候与你三哥一样。。。。。。奴才当然知晓长恭殿下不会做如此内斗之事,只是您和河间王兄弟情深又同是文襄皇帝的血脉。。。。。。”安瑞提醒道。
子莫知晓这安瑞说的是实情,当初父亲高澄大权在握之时,曾重用汉臣而削了不少鲜卑大臣的权利,两派相争,到如今要平衡双方的力量也是十分微妙之事。盼着三哥被处死自此文襄一脉没落的自然少不了当初那些被父亲惩治和罚没了家产的鲜卑权贵。
“他如何说。。。。。可疑心我?”这话不该这么问的,可子莫不经意间便慢慢开了口。神色淡漠眼底如有情丝撩拨,竟也不似在谈什么家国天下生杀予夺的政事。那口中的他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只是佯装无意的旁敲侧击,其实却像极了情人间的有心试探。话说完,安瑞看子莫的眼神都怪异了一阵。
子莫察觉自己的失态,便干咳了两声,正色道:“当我没说,三哥我一定要去探望,望安瑞公公帮我这个忙。”子莫说着,从自己的腰侧解下块通透的玉坠子暗暗递给了安瑞,想让他通融一下。
安瑞愣了愣,赶忙推了回去:“殿下,使不得使不得,陛下这还不拆了我的骨头。”
“拿着吧,等会你进去扰了皇帝的一帘春梦他还不知道怎么光火呢,算是我高长恭有求于你,行个方便吧,我即刻就要进天牢见我三哥。”子莫说道。
安瑞看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坠子,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知兰陵王者只有当今皇帝陛下。。。。。。天底下独一份的了,拿着,这是陛下早就交代于我的令牌,说殿下您一回邺城便会来求令牌。”安瑞说着,就从自个儿的衣袖里掏出了进天牢的特许令牌,递到了子莫手中。
子莫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令牌竟有些失神。拱手揖了揖,转身便离去了。
高湛连令牌都交于了安瑞这是丝毫不给觐见求情的机会!心中思忖着高湛这小鸡肚肠的男人定是要公报私仇,手中所握的令牌便紧了又紧像是要掐断了一般。
方才还是难得的艳阳,待子莫走到天牢入口,已经是乌云低沉,天,要下雨了。
“天牢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侍卫拦住了子莫,其实谁人不知是兰陵王高长恭,可这天牢重地,只认令牌不认人。
子莫抬手出示了腰牌,侍卫低头行了一礼,便开了大门引子莫入内。
大牢阴气森森,寒气逼人,斑驳的墙壁上面隐隐还有拷打重刑犯时留下的血痕。
“我要见河间王。”子莫和那陪同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面露难色,待看清子莫手上乃是皇帝的御用令牌,才恭敬地拱手遵命。高孝琬蜷缩在铺满烂稻草的囚牢一角,蓬头散发,听得外面有开锁的声响,讷讷转过了头。
子莫以为他看错了,一对视,竟然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三哥。。。。。。”
三哥像是天空的一道阳光,满身都是蓬勃之气和明朗的味道。他从小就喜欢习武,想要驰骋沙场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他说朝廷之上明争暗斗,不如纵横疆场来得肆意痛快。便是以身殉国,也是活出了一番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可爹爹和大娘偏不让,因为他是嫡长子,血腥的修罗战场不是他这个尊贵的天之骄子该涉足的地方。于是,和他这个从府外来的野小子打架较劲便是两人初识之时三哥最大的乐子了。
打不过,便用牙咬的。。。。。。没想到,这咬了一口倒还咬出了亲兄弟的感情了。
视线被眼泪迷得模糊,子莫也不知道如何走到了囚笼旁与同样红着眼睛的孝琬分隔在了那铁笼子的两端。
“三哥。。。。。。”也不知道说什么,两兄弟的手只是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再分开,便是阴阳两隔。
孝琬哭得很是悲凄,他在狱中不肯好好吃饭,似疯似狂地日夜叫嚷着在天牢中咒骂高湛,此刻嗓子倒了,叫了声长恭就像是要咳出血来。
久久地看着自己最牵挂的四弟,高孝琬流的眼泪不比子莫的少。可他哭着哭着突然想到那日高湛所说的话,便是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已经离开邺城了为什么还要来趟这个浑水!”高孝琬突然愤怒吼道,猛地一把甩开了子莫的手,退后几步离得远了些。
“你是我三哥,我就算到了天边也还是要回来。”子莫重重说道。
这话像是戳到了高孝琬最痛的地方,他一边红着眼睛又怒又恼,一边大声斥责嚷嚷道:“你走,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我高孝琬乃是真龙之命,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我没错,我也不要你来搭救。高长恭,你赶紧走!我们已经分家,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你也管不着!!”三哥全是暴戾之气,不知道这些天受了什么苦,便从意气奋发的俊伟儿郎成了这般模样。
“三哥,你越是这样说,我就越肯定你是有苦衷的。皇位对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你是何人我不知道吗?为什么要赶我走?!当初又为何转了心思勾结乐安王他们打算背水一战?皇位不是你的目的,我知道你不是如此糊涂之人。你有苦衷的是不是?”子莫抹了把自己的眼泪,说道。
“什么苦衷?我没有苦衷,人生在世能有几回搏?我高孝琬便是想学父亲独掌大权俯瞰天下一回。。。。。。高湛此等贼人不配做这个皇位,大齐江山交于这种人手中,祖先之灵在九泉之下难安!!”高孝琬像是自言自语,可说到高湛之时两眼都是怨恨。子莫从来不知,三哥对九叔恨到了这个地步。
“三哥,你说你根本不想做这个大齐高家的长子嫡孙。你说你若不是什么嫡长子,该是自由自在驰骋在浩瀚疆土上的野马。从小你就是这样的人,怎么突然会有了什么睥睨天下大权独掌的念头。况且,九叔他对三哥你还有大哥二哥都不错。。。。。。”说着,声音不禁轻了下去,子莫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无端帮那高湛说了好话。
“放屁!他还不是为了绊住你!”孝琬突然咆哮出声,栓着链子的手狠狠敲打在了墙上,顿时,牢房内万籁俱寂。
孝琬从来不骂娘,于是子莫竟被骂得愣了愣。随后,冷汗攀上了他的脊梁,看着三哥的眼睛,他觉得三哥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身上所有的污秽和肮脏便都如同被曝露在了朗朗乾坤下,来不及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