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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恭,你来这里做什么?”慕容冲低头看了看那绕过他手腕的绵软细线,箍得不松不紧,却在他的心里勒出了殷红的痕迹。嘴角勾了勾,他想笑,却是露了苦楚。明知故问,心知肚明,却还是那么倔强地问着对面那人,他不懂,他这么做对谁都好,为何要阻止他?
高湛该死不是吗?!
来不及等到长恭的回答,凤凰全然无视那如同银蛇般盘搅在他手臂上的锋利的金缕线,依旧抬起手臂,尖锐的锋芒在暗夜中带出一点寒冷的光,犹如寒星滑过,便一鼓作气直直朝着高湛的面门刺了过去。
风,带着腥味的甜,剑,劈开鬼魅的夜,刺穿了欲盖弥彰的谎言。
慕容冲目不斜视,全然没把一旁的子莫放在眼中,他的怒火似要将高湛挫骨扬灰,而挡在前面的那人他视若无睹。可其实心中像是明镜,飞翘的眼尾引着他的清凛视线与那张一时错愕纠葛而怔愣的长恭的侧脸瞬时交错,将那人一皱眉一闭眼的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毫无遗漏地印入慕容冲的心中。
长恭,要怪我也罢吧。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本就是孽缘,那么该了结的总该是要有人来了结的。。。。。。
从子莫面前错开身形,毫不犹豫将剑向着那高湛眉心送去。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这个罪孽,就此灰飞烟灭!
便是豪赌,他就是要这样撕下了三人间的所有粉饰,要长恭立马做个决断。
他慕容冲不是独断,而是长恭不该于这样的悖逆人伦的污秽之中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他怕他被那多余的心软而缚了手脚,被这高湛的情话动了心房,他更怕曾经在自己身上受到的万人唾弃会加诸于他的长恭身上!那种辱,那种伤,永永远远不想让长恭尝到!
子莫的手在颤动,他的视线里全是凤凰脸上的毅然决然。
电光火石间的刹那,便犹如蹉跎了毕生的所有时光。
高湛该死,他自己何曾不是这样想?!慕容冲所做的他竟然不需要多问便明了了其中用意,也许铁了心肠便这样斩断了这累得他生不如死的桎梏是不是会更好?
高湛死了,他自由了。从此不必这般活着,堂堂正正做回那个高长恭不再被这段畸恋所纠缠该是多好?
无人再逼迫他做些丑陋不堪的事情,不必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害怕想起他和高湛的点点滴滴,不像现在,他连高澄爹爹的脸他都愧于忆起,害怕将父亲的慈爱与那人占满了欲念的眼神重叠在一起让他无地自容。
可是。。。。。。
只是稍微的迟疑,子莫的手心便凉了一下,当发觉慕容冲的剑穿过了他的掌心,子莫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动作。慕容冲大惊失色,而子莫却后知后觉地才感到疼痛阵阵涌上了脑后,让他发晕。
可是,他却是不能让这高湛便这样死了呀。。。。。。为什么?因为高湛是齐国的一国之君?因为这个傻子明知这是个陷阱却还是乖乖入了慕容冲的圈套?因为这不单是私情更是关系到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子莫不知道。。。。。
凤凰的眼睛红了,如要啼血的愤怒和哀怨。那愤懑烧得子莫抬不起头来无地自容。心痛得不能自己,可是他还是慢慢蜷缩起了手掌,用自己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那穿透掌心的锋刃,对着满眼都是杀气的凤凰摇了摇头。
而凤凰凄然一笑,犹如这一剑也直直戳在了他的心窝上。
四周那么安静,似乎能听到彼此间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一下,然后周围的风鸣都如同成了这啜泣的哀嚎。
“长恭!你走开。”
该是慕容冲说的话,可是高湛却也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子莫回头看着这人,脸色白得和一张纸一般,已经成了这般模样还在逞什么强?!高湛踉跄起来,疼惜地捏住了子莫的指尖,纤长的手指满是血的凝痕,失了玉色,全是殷红的斑驳。
慕容冲的眼神若有实形,定是已经让高湛万箭穿心。
子莫将那人护在身后,而高湛缓缓起身却是笑得那样开心。眉眼都似乎融化了那冰封了千万年的寒冰,这样的笑容,与以往的阴鸷狠厉判若两人。他的笑发自心底,似乎全然没有看到意欲戳向他咽喉的剑锋。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长恭,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如同此刻去死都是圆满了一样,那笑容天真地让人发疼。
慕容冲什么都看在眼里,翻涌的杀气模糊了双眼,他的手擒着那柄利剑,手指紧了又紧,被气得瑟瑟发抖。
“让开!”凤凰的声音嘶哑,一字一顿,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吐出了这两个字。
巨大的挫败感和失望让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利剑,不会的,长恭怎么可能会偏袒高湛而与他为敌?!这不对啊,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洛阳城中的细水长流,绝处逢生的情定终生,他和长恭的点点滴滴难道还比不上这个混账东西的巧取豪夺和无耻诡计?!
凤凰的剑又往前刺过了几分,而子莫的手指尖也全是深深的伤痕,血流得更加急了些,滴入脚下的沙土之中成了干涸的腥红。其实慕容冲的剑尖离得高湛很近很近,咫尺的距离,却被子莫一把将锋刃死死握在了手心。
“他不能死。”子莫的嗓音在发颤,有疼痛,更有难以言说的两难。
“为什么?!为什么啊长恭!这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凤凰摇着头,他没有眼泪,心境却是比这荒漠的飞沙走石更为悲凄:“哈哈哈,枉我一世狂傲,原来在你心中还不如这个无赖!为了齐国江山社稷?定是这样吧,你向来都顾着大局。”慕容冲红着眼睛问道。
子莫不知道如何回答,讷讷地点了点头,可又马上摇头。
而慕容冲轻轻说道:“让我杀了他,待我杀了他后,燕国立马向大齐俯首称臣,今后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两国世代交好这便是两全其美之计,我要他死,我只要他死!
慕容冲咆哮出声,那长剑猛地从子莫的手掌之中抽出,喷涌的鲜血飞溅上了高湛的衣角,而有几滴像是冶艳的花钿嵌上了慕容冲的眼尾,殷红绽开,是那最最残酷也最妖异的烙印。
凤凰没有丝毫停顿的间隙,甩开了子莫便又是抬手直刺向高湛。
凤凰的利剑对准了高湛的眉心,周围齐国士兵的哀叹声犹如都被淹没在沙漠的咆哮风声里,子莫看着凤凰,看着九叔,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心头是凤凰方才说的话,他总是为自己考虑,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却说要拿高湛的命换个属国的天下太平。凤凰没有说错,这的确是两全其美一劳永逸的良策。。。。。。可是。。。。。。黑夜中只有那锋利的银丝线闪动的光,一闪而逝,可又那么冰凉犀利。
细细的丝线绞紧了凤凰的手腕,子莫的手微微一动,一圈红色的烙印便出现在了凤凰持剑的手上。
嘀嗒,嘀嗒,清晰地,是殷红的血涌出那圈红线不断掉落融入沙土里的绝响。慕容冲万念俱灰地回头看了眼子莫,笑着,却有眼泪涌出流到了他的嘴里。
“你终究还是舍不得?。。。。。。”像是要玉石俱焚,慕容冲竟然不顾会被斩断的手臂还是朝着高湛刺去。
“住手!我求求你!”子莫飞身站起依旧挡在了高湛的身前求道,冰凉的长剑抵上的却还是子莫的头颈,那可恨的高湛依旧被他牢牢护在了后面。
这一幕,像是触到慕容冲的逆鳞,让他没了些许耐心和理智。一反长剑用剑柄砸向了子莫的颈后,事已至此,他杀高湛更是不可逆反的事情。
长恭何曾像如今这般露了柔软,失了章法,明知他做的都是对的,可还是一心维护那人!这个始作俑者啊,他便是动手得太晚了!
那一点寒光点向高湛的咽喉,慕容冲妖娆而又血腥一笑:“高湛,你今天一定要死,长恭救不了你。”
话刚说完,从地上却有只满是血的手拉上了凤凰的衣袍,那血手印像是给他的袍子染上了花,美得刺目,让人寒心。。。。。。
“别杀他。。。。。。”子莫倔强地迎上了凤凰的眼睛,这场面这样狼狈,又似是熟悉。几步外的高湛似乎不是高湛,他也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求情。不堪回首,却又刻骨铭心。
“呵。。。。。。你越求我,我便越应该杀了这个魔魅。长恭,别再被他迷了心智,你不能和他纠缠不清!”凤凰要动手,却发现金缕线已经更加密实地缠上了他的手臂。
凤凰只是凄然而又决绝一笑,说道:“要我的手臂便拿去,今日,这人和我只能存一人,长恭,你不要后悔才好。”嫣然一笑,那人的眉眼间都是痛和伤。。。。。。
手无力垂下。。。。。。犹如悲鸣的风声已经贯穿了他的脑海,子莫听不到周围的声响。齐兵的哀嚎痛骂,燕国士兵的叫阵声都淹没在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我够了,今生这般足以,不求其他。终究,还是得谢谢慕容公子,长恭的心意也是我一直想弄明白的事情。。。。。。”这样的生死一线间,如此的情话像是数九寒冬的芳华妖冶,这样突兀,又那般刺眼。子莫却听到了,他永远都不想承认的话。
五内翻腾,身体犹如离了魂的空壳,不知道游荡在哪个世界。
高湛朝着地上的子莫微微一笑,慢慢阖上了他的眼。高仰着脖子,从容自若。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账,这样死了算是成全了他什么?!
”
“你走吧,你不能再在这儿了。”
“为什么啊师父,我去认罪,我是一心向道的,我不走。”
“你走吧,我留不得你了。。。。。。天兵马上会来,抓到了便是挫骨扬灰,你受不住的!”
“我,我爱师父有什么错啊?”
。。。。。。响亮的耳光熨帖在那人的面上,用力一推,便把那个一手抚养大的孩子赶到了他不会再看到的地方。。。。。。
欠他的吗?是的话,该还他的。。。。。。子莫不知道这是谁的意志,谁的忏悔,原来他会后悔的事情有那么许多许多,凤凰说的是哪件呢?
那长剑,不知怎么断成了两截,慕容冲手臂上的金缕线松了,可本该卸下的高湛的头颅却依然没有落地。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满是血的手持着那柄断剑,原来还在他手中的兵器竟被生生夺了去。凤凰咬着唇,他不甘心!飞身一跃,将那地上的断刃当成武器朝着高湛射去,兴许是这一招太过迅疾,毫无防备的子莫只能借力使力,回身一击,却是朝着慕容冲而去。。。。。。
凤凰没有躲开,只听到刀尖破开了皮肉的声音。
子莫怔怔间茫然失措,而凤凰早已经应声倒地,手捂着肋间。
“凤凰!”子莫想要上前,却被凤凰大声喝住:“站住!”
凤凰的手捂住了伤口,可鲜血还是不住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满眼都是猩红,他,他干了什么?!
子莫飞奔就要上前,却被看到皇帝受伤而大惊失色的燕国弩手当成了目标。
“长恭,快回来!”高湛按住了子莫的肩头,让他低俯下了身子,把他往回拽着。
“凤凰!”子莫不依,朝着那人唤着。
一片混乱中,凤凰笑得那么悲伤。
“高长恭,你我之间犹如这柄断剑。。。。。。这便是你给的答案,我甘之如饴!”手下用力,竟然全然不顾伤势又把那扎入肋间的断刃拔了出来重重扔在了地上。
“凤凰!!”子莫控制不住地朝着那人身边跑去,可还是被高湛咬着牙关死死拉住才没冲进那万箭齐发的危险之地。血,让沙漠感到饥渴,将那些殷红的液体全吸干了不留痕迹。
剑已断,情已殇?莫非这世间的缱绻柔情犹如泡影,真能说了就了?!眼泪不受控制得溢出了眼眶,凤凰,他伤得很重吧?!
快要倾倒的世界里,有马蹄声犹如狂暴的风沙席卷而来。
燕国士兵冲下了沙丘,将慕容冲掩护而去
而齐国的士兵们也见缝插针,护着他们二人而去。
“陛下!燕国的援兵来了,我们赶紧走吧!”刚说完,那擂动的战鼓之声便是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