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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晋阳城,子莫首先去齐军大帐之中看望了负伤的段韶老将军。
“兰陵殿下,你怎么来了?!”老将军神色憔悴,看到来人是兰陵王竟然从病榻上将要起身上前相迎。
“段将军,您躺下,躺下!”
子莫也甚是惊讶,没想到段韶将军竟然伤得如此严重,在朝中之时从没看到过老将军这般困顿疲乏之色。
段家军向来惯于戍守京畿,营中将士几乎都是高门子弟。
而来了晋阳,面对三路周军大敌步步紧逼,又是朝廷断粮断饷,肯定是让段老将军始料未及。此刻老将军又被周军暗算,段家军的确是大伤元气。
“爹,我回来了。。。。。。”段懿本紧紧跟在子莫身后的,然后想到他一身狼狈吃了败仗回来,便赶紧打了院子里的井水把自己收拾得稍微妥帖了些。
然而段老将军火眼精金,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早在段懿进城之前就知道他已经被韦孝宽围困。正要自己带伤出城营救,没想到还真是天降奇兵,兰陵王来了!
“跪下!”段韶喝道。
“爹!”
段懿实在不想在这高长恭面前这般丢了颜面,便硬着脖子倔强说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万一我突围出去了,虽有九死但也有一线生机啊!
您不知晓如今军中士兵士气低落,说是这朝廷这般态度,莫非是皇位空虚江山要易主,这才自顾不暇根本不管这晋阳的战事了!”
“你。。。。。。!”段韶气得涨红了脸,拿起榻边的拐杖便要劈头盖脸打落过去。
段懿抱头鼠窜,子莫好不同意拦住了,为了让段老将军不过分激动,便说道:“老将军不必如此动气,陛下应该很快就能回到皇宫了,这些谣言不日便会不攻自破。”
“当真?!”段老将军一听,提着拐杖也无心再打这逆子了,看子莫点了点,一颗心像是放下了些。
“太好了!我便说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段老将军正是老怀安慰,可段懿却突然不阴不阳来了句:“果不其然啊,你高长恭现身了皇帝陛下便也回了皇城,该说是形影不离还是如影随形的好啊?”
“闭嘴!你当我打不死你是不是!要不是兰陵殿下方才救了你,哪里还有你现在多嘴多舌的机会!”
段韶恩怨分明,虽之前因他是斛律明月的徒弟而对他高长恭并未有任何亲厚,可现在也算是此一时彼一时,这磊落也是让人欣然。
子莫笑着拦下了还要动怒的段老将军,让他还需静养。
“宇文邕命杨忠,韦孝宽和达奚武重兵压阵强攻晋阳,便是冲着段将军您来的,莫要动气,动气伤身不是让那些周人称心如意?”
粗粗扫了眼段韶将军肩膀上的伤,该是重弩所击,然而凭着段韶的身手和作战经验,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瞄了个刚好。
“可是暗设了障眼的阵法?段韶老将军没有防备才中了这一箭了吧?”子莫问道。
“哦?原来你早已领教过了这周兵的诡谪狡诈!可气啊可气!
没想到我段韶与这周军也陆陆续续打了几十年了,从神武皇帝那会一直到如今,本来老夫还寻思着对这韦孝宽,杨忠和达奚武知根知底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人多势众想要吓唬晋阳的老百姓!
“没想啊,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说得便是我段韶啊!晚节不保,晚节不保!”
段老将军感慨这么些年在京城中享尽荣华富贵,竟然到了让这周人欺侮的地步,真是愧对神武皇帝,愧对齐国子民。
“非也,这设阵法之人并非将军您的老对手们,而是这初出茅庐的周国小皇帝宇文邕。
这宇文邕除了是宇文泰的四子,还是那神僧佛图澄的关门弟子。自小博采众家之长,习得各派精要武功之外,更是擅长布阵机关,长恭与他在邙山有过一战,若非巧合,定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子莫说道。
“原来如此!真是后生可畏啊!周国的小皇帝竟有如此能耐,怪不得那宇文护也马失前蹄,被这年轻人软禁在长安不得再出来兴风作浪。
周国竟有如此杰出的后起之秀,放眼我朝,除了长恭殿下你,也真是难以找到第二个可与那宇文邕相匹敌的年轻将领了!”
段韶捋了捋胡子,感慨道。
段懿本还在他父亲有些缩头缩脑,一听这话顿觉五内郁结非常不畅,便说道:
“不愧是兰陵王高长恭,这周国皇帝登基不过两年,他这底细你竟然也知晓得如此清楚。该是说长恭殿下耳目众多还是说您交友甚广呢?
听闻这慕容冲回了燕国就成了皇帝了,当初在邺城为齐国外臣之时便与殿下您是出双入对,该不会这宇文邕也是兰陵殿下的旧识?曾与殿下您谈笑风生交情匪浅吧?!”
子莫一愣,看来燕大哥路上所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段懿也不像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说的。
“我。。。。。。”子莫刚要说些什么,段韶抬手就将榻边的杯盏狠狠掷了过去,大喝了一声:
“逆子!打仗不行,这磨嘴皮子的工夫倒是利索,丢尽我段家的脸了!”
“父亲,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段懿辩驳道。
“市井流言便是讲于无脑之人听的,你段懿也是?!
兰陵王高长恭乃是神武皇帝之孙,文襄皇帝之子,身上流的是我北齐皇族血脉,他是何许人当今陛下明白,你爹我心中也有数,何须你来挑拨?
下去领罚吧!无视军规擅自出城在前,胆大包天辱没我大齐皇族在后,你若是不肯自己去,我便让人拖你下去!”
段韶喝道。
段懿气得脸孔变了颜色,但也不敢忤逆自己的老子,只能蹬了眼子莫闷闷出去领罚。
“段老将军,我。。。。。。”
“不必多言,我段韶与你师父斛律光不合也是因为他嘴巴碎,惹人厌,至于其他,我段韶对你师父,对你高长恭可都没有一丝积怨。就事论事,你今日能来晋阳,便足以表明对大齐的一片赤诚了。”
子莫听言,站起身来恭敬做了一揖:“段将军这番光明磊落的胸怀,当得起长恭的一拜。”
“好了好了,莫要客套。
你能来便是帮了我的大忙,说实话,我这伤并不轻,身边若不是只有段懿这不成器的东西,我早能好好休养了。既然你来了,这东西便先交予你高长恭了。”
段韶说完,竟从自己腰封里取出了一物件,子莫一看,竟是段家军的兵符。
“这。。。。。。长恭如何能收?”子莫何时惊讶。
“不,是你先替老夫保管。老夫如今不济,这东西又不能给我那草包儿子,便先将这重任交予长恭殿下了。”
子莫看看段韶将军的困顿之态,便点了点头,恭敬接下了这方令符,说道:“等段深将军来了,我便把这东西给他。”
“哈哈,殿下真是聪慧过人啊,老夫正有此意。
懿儿虽是长子,却刚愎自用,难成大器啊!然而深儿他还在邺城,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陛下回了朝中,一切定能拨回正轨,老将军莫要担忧。”
子莫报喜不报忧。
高湛龙体抱恙关乎江山社稷,心中虽忧虑万分,却不能透露半分。
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说了,他高长恭粉身碎骨也要保齐国度过此刻为难,定能如愿!
。。。。。。
邺城,皇宫御花园中,已经是三月桃良,四月秀蔓,一派生机勃发。
“哎呀,殿下好厉害啊~~奴婢认输了!”
莺声燕语,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软着身子被个子小小的太子殿下扑倒在草丛上,高纬掀开了蒙在眼睛上的白绫,得意洋洋抿嘴一笑。
“不玩了,你们都耍赖让着本太子,没劲!”提了提自己的蟒袍下摆,高纬从那宫婢的身上起来,手里拎着白绫觉得无趣往回走去。
“殿下想玩什么?不如荡秋千啊?”那年纪轻轻却眉眼妖媚的少女追着上去说道。
“嗯?这道是好主意。和大人呢?他怎么老在那边都不过来和本太子玩?”
高纬看了看那边凉亭中的何士开,有些闹孩子脾气,微微撅起了嘴巴。
被宫女哄着坐上了秋千,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草茵茵,背后有两名小宫女不轻不重帮他推着,高纬不过五岁,很快便又开心了起来,觉得甚是舒心。
“哈哈哈,和大人和大人,快来和本太子一起玩秋千啊!”
太子殿下招着小手唤何士开过去,和大人朝着小主人笑着点了点头。
凉亭中,何士开正品着江南初春的新茶。清香扑鼻,这位左相看来心情也甚是不错。
凉亭中的石桌上累叠着厚厚的一摞奏折军报,何士开辅政太子殿下,很快将这未处理的公文分成了左右两边。
他想处理的很快执起朱笔批了交于传令官送了下去,他不想处理的便与那新茶一般翻腾在滚水中,静静等待上下翻腾。
他面前恭敬立了三人,毕恭毕敬,如同面圣一般低着头,随时听凭何士开垂询。
“右相的眼睛可有好转?”何士开漫不经心问面前的当值太医。
那太医脸色一紧,上前低头轻声禀道:“好了许多,右相已经能看到东西了。”
“什么?!”何士开面色一凛,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如刀看着那人,“谁给他医的?本相不想祖大人操劳才让他在府上静养,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这般多事?”
“禀左相,是太医令郭大人。”那人畏畏缩缩说道。
“呵,又是这个老匹夫!我大齐便是此种倚老卖老的老臣子太多,才会朝纲不振的。未得太子之命,他也敢出太医院行医,放肆!”
何士开狠狠说道。
银发碧眸,本是难得的美男子,却因为戾气让人觉得面目狰狞。
“是,和大人说得是。郭书槐便是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平时便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这位太医煽风点火地奉迎说道。
“和大人,臣有一事上奏太子殿下。”一武将打扮的男子也不管何士开面色不善,心急火燎禀报道。
“说吧。”何士开头也不抬,便让他继续说。那武将看了看一旁荡秋千正高兴的太子殿下,只能继续禀道:
“段韶老将军连续上了三道求援军报了,晋阳的军饷军粮也压了两月有余,这样实在是伤及国本和我大齐的社稷江山啊,听闻老将军还受了伤,这样下去,若是晋阳真有个万一,怕是邺城顷刻之间也是危机重重!”
何士开抬眼看了那将军一眼,淡淡说道:
“太子殿下当然知晓这晋阳军防之重,军务之危急,然而段韶老将军这上书奏折皆是请命于皇帝陛下,将太子视若无物,你说是否可恶?!
太子此番不过是小惩大诫,让这段家军日后知晓如何分清君臣有别,稍治他轻视幼主之罪无可厚非!
不然,我朝手握军权的那些肱骨元老,以后如何会尽心辅佐太子,保这齐国江山无虞?!”
。。。。。。
那军机处的将领皱眉看了看这何士开,只能拱手道了声是。
可心中也甚是明白,何士开趁机折损段家之力量,也是为了日后可削弱朝中旧勋培养新贵。
难道皇帝陛下真是回不来了?
即便是皇帝真的失踪不归,太子才五岁,正是需要朝中老臣鼎力相助之时,无奈这何士开私心太重,迫不及待便要立威扶新主,怕是到时候朝中无人可用真是让外敌占了先机!
“那段家军的后援辎重可否让末将命人今日启程运往晋阳?”
那将军又急切禀道。
“不急,待段老将军肯于太子殿下恭敬奉上求援状再出发也不迟。”何士开说道。
“这。。。。。。唉!”那将军涨红了脸色,真是急煞他了。
何士开一介文臣,如何知晓这救兵如救火,齐国莫非真是劫数难逃!
一甩手,便愤愤转身离开了!
“你有何事禀报太子殿下啊?”何士开问那最后一位大臣说道。
“启禀和大人,这是周国刚命使节送来的文书。”那人上呈道。
“周国?”纵然是何士开也断然没料到此刻竟然还有周国使节送文书前来,顿时满脸疑惑。
“是,还是周国皇帝宇文邕的信使,小臣也是大为不解,便只能呈给左相一阅。”
匆匆撕开封口,何士开在文书上一目十行扫过,忽而眼睛一亮,满目惊喜。
“哈哈哈哈!真是天佑大齐啊!哈哈哈哈,天佑大齐!”
那站于下方的大臣看了,不免更加好奇。
“周国皇帝难不成来议和?”那大臣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如今周军大获全胜,齐国人人自危,此刻来议和,意欲何为?这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对,便是议和!大齐自有天佑,太子殿下也有天佑啊!”何士开两眼放光,眉开眼笑。
“这。。。。。。其中可是有诈?周国觊觎我国疆土多年,怎会说退兵便退兵?可是要我国割地求和?”
“不不不,周国皇帝宇文邕非但不要我齐国一寸疆土一锭金银,还愿把周国数十年前强占的东荆州归还于我大齐。”
何士开说得眉飞色舞。
“真有如此好事?!那这宇文邕他图什么?可有开什么条件?”那大臣大惑不解。
“有,周国皇帝只有一个条件——他要兰陵王高长恭,去长安为质!”
何士开眼底藏着深意,一脸玩味狡黠说完,仰头对天纵情大笑,让不远处正在玩耍的高纬好奇地不住朝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