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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言蹊茫然从双膝间抬头,双目无神地循着赫克托的声音望过去。
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她笑笑,又重新将头埋回去。
下一秒,整个人忽然被圈入谁的怀抱里。
唐言蹊心底一震,几乎僵在原地。
夜风吹过男人的发梢,扫在她的脖颈上,有些痒。
可是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过了好半天,男人的喉结滚动几下,嗓音低哑地开口:“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他有些不悦地加重了语气,单手扶着她的肩膀,“墨岚呢?”
女人弯唇,笑意不比夜风温暖,“不想见他,让他先走了。”
她每个字说得都很轻,却在陆仰止的神经里掀起一大片颤栗。
她不想见的人,怕是不止墨岚一个。
“言言。”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正要说什么,不期然敛眉却发现了她肩上的衣服。
拳头一寸寸收紧,心也被什么绞得厉害。
在暗中失去了视觉的唐言蹊,其他几感却较之往常灵敏许多。
因此,他身体的紧绷和紧实的肌肉间即将破壁而出的怒意,她一分不差地察觉到了。
唐言蹊回过头来,对上他表情沉鹜的俊脸,“你又生气了。”
温和的陈述,喜怒难辨,男人陡然僵住。
“要掐死我吗?”她扬了扬头,将曲线优雅的颈子露出来。
“言言。”他一把将女人纤细削瘦的身子箍在怀里,扣紧,“别说这种话,我不会……”
唐言蹊视线放空地投在湖心,那一轮明月仿佛就缀在她褐色的瞳孔间,皎洁明亮,却没有温度,“嗯,你不会。”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起来,“你不会杀了我,你只会把我赶出去,不让我回家。”
就像,五年前那样。
清浅的语调,如同一根细细的线,静静牵扯出另一端被尘封已久的往事,男人的心脏刹那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错位了。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扯下她肩头属于别的男人的衣服,嗓音很沉,卷着明显的躁意,“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冷空气钻进她的皮肤里,唐言蹊冻得皱了下眉。
紧接着,又被另一件炙热温暖的衣衫裹进怀中。
还没伸手将她抱起来,女人就已经自己从他怀里躲开。
男人俊漠的眉宇一沉,“言言,别闹。”
“你带我的回去,那庄清时呢?”她问。
陆仰止的长眉拧得更紧,“我让宋井送她。”
说着,又要伸手去抱她。
刚触到她的腰,就被她伸手挡住,“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也许是光线太过昏暗,就算敏锐如陆仰止,也没法从她脸上甄别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就那么淡淡地垂着眼帘,淡淡地开口说话,淡淡地将他的手推开。
然后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一步步往外走。
陆仰止怔了一秒,蓦地追上去擒住她的手腕,声音如同从天上落下来的雷,惊得人心头发慌,“唐言蹊,你在闹什么脾气?”
他握住她时,触到她细腻冰凉的皮肤,筋脉骨骼间一点力气都没有,像个任人摆弄的布偶娃娃,他更是怒从心中起,“大晚上你还要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晃来晃去吗?”
女人的身形闻声定住。
她没回头,静了须臾,才莞尔笑道:“陆仰止,你到底是在跟谁生气啊?”
男人一愣。
她语调温凉,似山泉清澈而静敛,毫无侵略性,却让他有种困于水底无法呼吸的错觉。
唐言蹊回头,慵懒的眉目被手机苍白刺眼的灯光一晃,无端显出三分疲倦。 她一笑,这疲倦之色就更浓稠了,“虽然我的出现,可能是扰乱了你的计划,但最后我也想办法补救了。如今连墨岚都被温董事长急匆匆召了回去,想必这次还是他们棋差一着——既然你的大事已成,
总不会还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吧?”
男人修短合度的眉毛轻微一拢,脸色缓和了些,声线还是紧凝,“不会。”
他怎么会因为这个生她的气。 “那果然就是我猜的那样了。”女人的菱唇一弯,漾开艳若秋水桃花的微笑,“你是在生气,温子昂色胆包天,打了你未婚妻的主意,又差点强暴了你的前妻。通常情况下,男人做到你这个份上,有权有
势,只手遮天,脾气自然大一点。两个先后和你有姻缘的女人都被别人惦记上,怪不得你要生气了。”
陆仰止眉头蹙得更高,削薄的唇抿紧,半晌才道:“与清时无关。”
是,温子昂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触了他的底。
可清时在这件事里……
男人的拳头收攥起来,指节发白。
他是借清时的名义出席了这场晚宴,毕竟温子昂对清时用情已久,不可能不请她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而他,则是早在晚宴之前,便想好今日要如何让温家失信于公众、失德于天下。
换言之——
清时的遭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并且他也在她身边安排了人保护着,倘若当时清时没能从温子昂手中逃脱,他的人马上就会冲进去护她周全。
毕竟,利用女人来争夺权势,已非大丈夫所为。
更何况,清时平日里对他一片真心,但凡是个峥嵘男儿,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将她推进火坑里。
只是局势紧张、竞选一事迫在眉睫,这种时候,容不得他顾念太多。
他虽愧疚、虽不耻,却终究还是选择了狠心一搏。
呵,生气……
他若是会为清时的委屈的生气,早便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唯有唐言蹊,唯有她,是那个让他猝不及防的意外。
也唯有她,才能让他眼也不眨地放弃精心盖起的万丈高楼,挥手任其倾塌。
唐言蹊,我因为什么生气,你不懂吗?
他不想和她再深聊这个话题,只展开手臂,沉声道:“过来。”
“干什么?”女人站在原地没动。
“抱你回去。”他嗓音低低的,绕着几分叹息的错觉,“不是想回家吗?”
唐言蹊在阒黑无光的环境里,扯了下嘴角,眼睛空洞地望向水塘里唯一的亮光,安然道:“我记得你最怕脏了。”
男人眉心狠狠一沉,仿佛料到她要说什么,“唐言蹊……”
“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的呀。”她笑着将手电打在自己的身上,“脏兮兮的,难看死了。”
那些狼藉于是变得无所遁形,混合着她的笑语嫣然,刺得男人眼底都变得猩红。
他迈出一步将她逼得无路可退,眼里跃出“噼啪”的火星,“住口!胡说什么!”
边说边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去,要把她整个人抱起来。
唐言蹊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吓到,不知道“脏”这个字怎么就挑动了他最重的那根神经,慌忙挣扎开,“陆仰止,不要……你疯了吗?!”
“你不愿意让我碰你?”他就算再迟钝也感知到了她动作里的抗拒。
又想起方才她躺在墨岚怀中那一派乖巧沉静的样子,只觉得血管里的血液都要烧起来了。
那把火将许许多多隐忍的情绪都点燃,“找了这么多蹩脚的理由,无非就是不愿意让我碰你罢了。”
他冷笑,吐字清晰锋利,“唐言蹊,若说脏你五年前就已经脏了!既然不愿意让我碰你,那前两天你为了一本书委身于我的时候又在想什么?我陆仰止看起来很像任你玩弄过后随意丢弃的东西?”
唐言蹊脸色“唰”的白了,“我不是……”
他却像疯了般攥住她的手,抵在身后的墙上,俯身用力吻在她的唇上。
没什么技巧可言,也半点不温柔,只是发洩怒火般地碾压辗转,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此情此景,依然是漆黑一片,依然是有人在忤逆她的意愿,强行吻着她。
唐言蹊害怕得颤抖起来,终于是一点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动作唤醒了方才温子昂对她用强时那些深入骨髓的恶心和颤栗,让她脑海里混乱成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退开,鹰隼般的眸子仍旧死死攫着她的脸,“今天是因为见到了你的旧情人,死灰复燃了是吗?又想为他守身如玉了是吗?”
她喘息了几下,微微抬头,看见他质问的脸。
而后抬手,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画面如同静止。
除了,她眼里破碎的光芒,慢慢凝成晶莹的泪珠。
“陆仰止,我知道我蠢了,你不必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告诉我,我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连一丁点同等的信任都得不到。”她笑着,一笑,眼里的泪水被挤得滚落下来。
唐言蹊收回手,拽住裙摆,扬手就掀了起来。
男人眸光猛沉,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可,视线触及到她腿上的皮肤,他的眉头却又皱死了。
那白皙的皮肤上,或青或紫的痕迹,在月色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我反抗温子昂的时候一直在用脚踹他,这都是被他打的。”
她不再笑了,眼泪也不流了。
“我腿疼的厉害,说实在话,一点都不想走路,有人愿意抱着我,何乐而不为?”
她吸了一口气,甩开手里的裙摆,大声道:“去你二大爷的守身如玉!陆仰止,我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兜那么多圈子,不过是心疼你那条医生说再乱动就要废了的胳膊!你爱信不信!不信滚!”
骂到最后,哭腔将声线都压得变了调。
陆仰止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握拳,胸膛重重地震颤。
心上不知何时埋下了慌乱的种子,起初他还不曾在意,等此刻察觉时,它却已经悄然无息地扩张到最大。
他想也不想上前拥住转身要走的女人,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揉碎在胸前,“言言,我信,我信。”
其实不消她说,他看到那些伤痕,就已经心软到懊悔了。
可是墨岚,墨岚……
这个男人,参与了他曾错过的、她的一大半人生。
他甚至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将脆弱无助的她抱出那是非之地。
他懂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了解她喜欢什么茶、爱看什么花。
不像自己,唯有尝遍所有的红茶,才能找出那一味她最爱的金骏眉。
“墨岚”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他嫉妒到发狂。
陆仰止不愿这样。
他不愿看到在自己被世事所束缚、无法踏出那一步时,却有另外一个男人上前给了她她最需要的温暖与关怀。
——他们不能再越走越远了。
所以,他想方设法地弥补,封杀了那些新闻人手中的照片、视频,扔下清时不管,急匆匆地追出来。
换来的,却是她不轻不重地笑言:“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呀,脏兮兮的,难看死了。”
陆仰止想,她与墨岚的亲密没能击垮他,可那一句“不过是心疼你那条医生说再乱动就要废了的胳膊”,却活活撕碎了他不可一世的骄傲。
“言言。”他用哑透了的嗓音唤她的名字,将她拥得更紧,感受着她身上笼罩的一层疏离与漠然,心如刀绞,“没关系,我一只手也可以抱你回去。” 唐言蹊闭了下眼,疲惫不堪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