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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林蔓蔓坐在饭桌上，百无聊赖。
林家除夕的家宴，在凌梅园摆了一长桌，按身份地位依次坐下去。
一眼望去，有黑压压近百号人。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此刻凌梅园内梅花盛放，素绚相映，处处张灯结彩，照得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林蔓蔓依旧觉得很不舒服。
在彩灯的照耀下，这些林家人的笑脸上晃着彩色的光圈，看起来有几分失真。而他们的欢声笑语，在她听来，不像节日的喧闹那般感染人心，更像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噪音。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她就想走了。
林蔓蔓本来是极不想来的，但修士体质良好，又不能用装病这一方法蒙混过关。可巧之前她去了学堂，把自己的炼气三层的新进度一报，又是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其中就属林涵最尴尬了，他几个月前还仗着自己的修为欺负林蔓蔓，是跑步事件后，被他爹娘混合双打，再加上林蔓蔓后来也不去林家学堂了，这才收敛了。不曾想，过了几个月，林蔓蔓这修为就蹭蹭地往上涨，如今已是和他一般了。
与林明辰、林姣一伙人的只惊不喜不同，学堂先生可是又惊又喜。尤其是白露，见林蔓蔓在学堂外也没有忘记修炼，欣慰之余，又在长老会上好一通夸。
这样的表现也终于引起了长老会的注意，林德一还特意嘱咐林思远，记得带上林蔓蔓去参加家宴。
眼下，她就坐在林思远和林二夫人的对面，往上数两个位子，坐的是林明辰和林姣。看得出来，林姣坐在她旁边也是浑身难受，不仅把座椅往林明辰那边移了移，连抬手也是小心翼翼，唯恐碰上了她。
好像她有什么传染病似的……林蔓蔓挑眉看了一眼林姣，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就是两个被父母宠得不会做人的小孩子。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林二夫人和林思远。
这还是她穿来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原主的父亲。在温暖而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林思远一身衣饰华贵而考究，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折射出不少光点。在这身华服衬托下，更显得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而在他左侧坐着的林二夫人，装扮更加华美端庄，一副贵妇人派头。得益于精心的化妆，在暖光下，她的面庞显得柔美得多，望向每一个人的眼神也是那般和蔼。
只是那和善的目光，在停在林蔓蔓身上时，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厌恶。
她心有不甘，林蔓蔓升到了炼气三层不说，还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平常只能坐在桌尾的丫头片子，如今竟然和她的天才儿女们平起平坐。
更让她恼火的是——
“林二夫人，许久不见，你看起来一点不显老啊。”一位略胖的年轻夫人戴着满头金钗，走过来道。
她一脸艳羡地看了看林二夫人的服饰，又看了看林思远，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三个孩子。
“哪里哪里，听说你去年才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才羡慕你的福气呢。”
金钗夫人笑了笑，道：“哪有你有福气呢！你看看，三个孩子都这么优秀！”还特别强调了三个。
林二夫人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但在层层妆面的遮掩下，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回林二夫人再说“哪有”的时候，眼光却是冲着林蔓蔓去的。
“你也真是个心疼孩子的，”金钗夫人又道，“这是……林蔓蔓吧？这一年就水灵的让人认不出来了。这么好的礼服！也就你舍得给孩子们做，明年身量不合，可不就废了么。”
这话一出，即使是顶着妆面这层假壳，都能看出林二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她晚宴前，看见林蔓蔓穿着一袭精美的红白礼服走到她那，而不是她送过去的那套艳俗的玫瑰色礼服，气的半死。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思远就夸了她这身衣服好看，林蔓蔓当时就笑得一脸灿烂，表示是林二夫人给的，林二夫人为了自身形象，只能在两兄妹不解的眼光中笑着应是。
“自家的孩子……我不心疼谁心疼呢？贵些无所谓，孩子开心就好。”林二夫人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金钗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蔓蔓几眼。男人们或许看不出来，但林二夫人讨厌这个养女，在林家的女眷中，可是人尽皆知的。
她见给林二夫人添堵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多留，笑着，像只金色的胖蛾子一般，挪着身体到别处去了。
能看见这一家人不高兴，大概是这无聊家宴上唯一能让林蔓蔓高兴的事了。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咧嘴朝对面灿烂一笑。
林二夫人眼光一凝，上下眼睑微微一合，竟也笑起来。
且让这丫头得意一会，看她花朝节之时，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林思远也在对面朝她微笑着，面部表情显得和蔼和亲，倒真像是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
自从他听说林蔓蔓再次晋级后，他吃惊之余，也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难道这不起眼的女儿真有天赋不成？而今日一见，林蔓蔓身着红白华服，眉眼在火红宝石的映衬下，颇有几分明艳可爱，肤白唇红，与以往大不相同，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梦姬……是以态度柔和了不少。
他低声问林二夫人：“那件事怎么样了？”
“你放心，”林二夫人也低声回道，“本来还要费些功夫的，但听说蔓蔓已经炼气三层，那边很快就答应了。”
林思远“嗯”了一声，执起酒杯喝了一口，磨蹭着杯沿，看着对面的林蔓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这样一来，她是真不能进上组的了……”
林二夫人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作出一副理解他的样子，柔声劝慰道：“蔓蔓毕竟是四属性灵根，这越到后面修炼越慢……又何必让她去博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呢。”
林蔓蔓此刻正好放下茶杯，抬头，彩光落进她眼里，把她的眼眸点得像个发光的黑色漩涡。那漩涡里隐隐有什么东西……那是某种既不像梦姬，也不像林二夫人的铿锵意味。
倒是有点像白露……林思远想到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修士，脸上的柔和之色顿时淡了下去。只点了点头，就不说话了。
此时，整整八声浑厚的钟声接连响起，回荡在整个林家内，众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当钟声的最后一声回响也停下之时，林德一便从最上座站了起来，清晰又不显苍老的声音借着灵气，使整个凌梅园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说了些“恭贺新禧，齐家团聚”的吉祥话后，林德一便宣布家宴开始了。
顿时，园内又再次嘈杂起来，比之前更盛。
桌上的糕点零嘴都被撤了下去，紧接着，许多下人鱼贯而入，端上一盘一碗还散着热气的美味佳肴。
即使这宴客厅四面通透，都敞着门窗，但周围架着不少精致的炭火盆，又布置了聚温法阵，比寻常房屋都更温暖。暖光与彩光在这暖得让人起乏的空气中交织着，洒在或清透、或油润的美食上。食物的香气在暖气中越发诱人，混着隐约的梅花冷香，萦绕在每一个人的鼻间心上。
林蔓蔓看了看眼前的金樽佳肴，拿起一个装着淡果酒的小酒杯，却是扭头对着很远的黑暗举了一下。
“敬我在此世的第一个除夕。”
她的声音极轻，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
遥远的黑暗中，连星光都被这灯火映得朦胧了。那糊到看不见的星光，隔着漫长的岁月，朝她眨了眨。
林家的除夕家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