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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奶奶家离开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风铃的状况渐好,可以自己走动,只是仍然不说话,挨着她的时候,还能明显感觉到她在颤抖。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那般滋味,有种灵魂窒息的感觉。
因为昨晚的所见所闻,已经触及到了我多年来认知的底线,或许我还是相信科学的吧,只不过找不到合理的解释罢了。
步行一个多小时回到山上,太阳也露出了地平线,母亲已经做好早餐,招呼我们吃饭。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母亲看了眼风铃,然后和父亲对视一眼,没问一句话,竟然对风铃这样惊魂的状态视而不见!
母亲并没去我二奶家,眼下这般淡定,好似提前知道了一样,让我不得不怀疑昨晚那场叫魂仪式,父母早有预谋。
此时我根本不会想到,父母的确早有预谋,但并不是为了还原什么真相,那些陈年往事、是是非非,对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而这整件事情,本就是为了让我看的,这也是父亲打电话让我当晚务必赶回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这是后话。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气氛异常尴尬,尴尬到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匆匆吃两口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外地上学四年我几乎没回过家,这次回来竟物是人非,就连一家人坐在一起都会尴尬,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好似将有大事要发生。
就像狂风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压顶,让人透不过气来。
昨天一宿没合眼,此刻却毫无困意,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昨晚的场景和50年前那件事。
不觉中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风铃轻踏脚步走进来,倒头就躺到我床上,蜷缩进我怀里一言不发。
我能明显感觉到她那小身板还在颤抖,安慰她两句,她也没回应,我就没再说什么。
风铃已经长大了,换做平时的话,母亲肯定不会让她跑来我屋睡,我更是不会让她来的,毕竟有些事情,就算风铃无心,可我这个成年人是有杂念的。
母亲这次竟然没有阻止她,看来风铃受到的惊吓确实很大,她知道风铃在我这里容易找到安全感。
犹记得风铃上小学的时候,班里那些小男生总是欺负她,每次我都是充当护花使者的角色,跑到学校教训那些小男生,而那些小男生就会叫来自己的哥哥。
结果就是,小孩儿之间的小打小闹,变成了两个大人之间的武力较量,我现在身板这么硬朗,全拜风铃所赐。
这些事情,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小孩的心灵,以至于风铃不管遇到什么事,潜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我。
想着想着,我也渐渐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噩梦连连,醒来已是下午三点,而且是风铃把我叫醒的。
我揉揉眼睛,看到风铃趴在床边朝我笑。
我问她好些没,她笑嘻嘻地摇摇头:“没……心里还是很怕哎!”
“看你的样子,比昨晚好多了嘛!”我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跳下床走出门。
睡前我已经想好了,要带风铃出去散散心,最起码这个暑假,我是不想让她呆在家里了。
然而,事情总是让我意想不到。
我进门还没有说要带风铃出去,父亲就给母亲使了个眼色,母亲进屋片刻,取来一张存折扔在桌子上。
我不解,问他们什么意思,然后随手翻开来看,整整五万,在我们当地,算是一家人半辈子的积蓄了。
父亲点上一支烟,抽上两三口才说话:“风华,你带风铃出去散散心吧,正好你也出去找个好工作,上了大学还呆在咱们这山上,岂不屈了才?”
真是奇了怪,竟然想到一块儿去了,父亲啥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
就算他不说,我也要带风铃出去,可这钱我是肯定不会要的。
几番推辞过后,父亲一下严肃起来:“拿着!找个好工作,照顾好风铃,别在外面惹事!”
父亲这种语气,我只好接过存折小声问他:“风铃才初中毕业,你不让她上学了?”
我是真没想到,父亲让我带着风铃出去散心,指的不仅仅是这个暑假,而是整个以后的工作和生活。
突然有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
父亲却有他自己的迷信说辞:“俗话说,生居苏杭,死葬北邙,咱们邙山自古以来都是死葬者的风水宝地,阴气太重,风铃刚刚惊了魂,不宜呆在这里。”
母亲立刻又补充道:“听说泥鳅那孩子现在很有出息,在南方的一所大医院里当医生,你去他那里,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个心理医生的职务,顺便让风铃在那里上高中。”
母亲说的泥鳅,是我表哥的小名,大名叫黄金,因为别人都说他名字太财迷,后来改成了黄尚。
表哥比我早毕业一年,也就是比我大一岁,家也在我们山上,高考后我俩就一南一北、天各一方,这四五年我几乎没见过他,小时候他是挺混的,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我带着风铃离开邙山,坐上了开往湘南的火车,投奔表哥。
临走前父亲偷偷在我行李中放了一样东西,而我并不知情。
我更想不到,这一离去才是真正的开始。
十年之久,不堪回首。
第一卷《南郊守夜》
这是风铃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出省市。
从上车开始,她都兴奋得不成样,时而趴在车窗张望,时而拉住列车员的衣角,问这问那,一点也不认生。
列车员看到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真是搞不懂,风铃这个样子,好似并未受到叫魂的影响,准确来说,是恢复得太快了,和昨晚惊魂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拉过风铃,问她:“风大小姐,你到底有没有事?”
风铃点点头,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有……只要一闭上眼睛,心跳就可快,不信你摸摸……”
“一边去!”我笑着推开她,她又来回跑着玩起来。
看风铃恢复得如此快,我很开心,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如释重负来形容。
外面的世界真是好,阳光明媚,让我瞬间摆脱了风俗迷信的阴影。
火车到站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我没有给表哥打电话,准备直接到他所在的医院里,来个突然袭击。
顺便让他看看风铃有没有病,用医学验证一下那些迷信之事,毕竟我还是相信科学的。
可是我和风铃千里迢迢赶到那所有名的大医院后,询问前台,并没有黄尚这个人。
又问了前台,有没有叫黄金或者泥鳅的人,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
风铃说,会不会是走错医院啦,我拉着她出去看看牌子,没有走错,一时间有点纳闷。
正准备给表哥打电话,我自己的手机先响了。
风铃手快,从我口袋掏出手机就喊:“皇上,您是不是驾崩啦,臣妾找不到你哎!”
我听得一脸黑,这小姑娘,平时在家准是没少看电视。
趴在风铃耳边,我听到表哥在电话那头说:“朕在火车站呀,你俩跑哪了?”
我问表哥是不是被调到停尸房了,为啥在医院找不到他,他搪塞几句,让我和风铃在原地等他,十分钟之后见。
南方盛夏的艳阳,晒得我头晕眼花。
十多分钟后,一辆沾满灰土的小轿车缓缓驶来。
车窗被摇下,一个穿白大褂、皮肤却黝黑的男生朝我吹口哨,长得跟后来出名了的那个宋小宝贼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人就是我表哥黄尚,小名泥鳅,真是人如其名。
我和风铃坐进他那车里,没想到车里面比外表还要脏,我寻思着,表哥不会真的被调到停尸房,开灵车来接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