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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洪佑森将他们带到一个区级体育场,面积不算大, 设施老旧, 天边云层积厚, 黯淡无光。
体育场大门紧闭,鲁莱走过去,轻松翻过铁栅栏。洪佑森拉住乔以莎的胳膊,自然而然扛上肩,原地一跃——
竟然没过去。
最近药效对他影响过于巨大,按照乔以莎的说法,一周左右他的身体就会完全适应,现在正是要命的时候。洪佑森脚下一虚,扶着栅栏勉强站稳。惯性使然,乔以莎的肚子在他肩膀一上一下, 硌得差点把晚饭呕出来。
“哥……”
“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乔以莎痛苦道,“是我遭重了啊……”
搂着她的手暗自用了点力,洪佑森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跃,这次终于过去了。
“来!”鲁莱已经走到空荡的体育场内,站在正中央朝他们呼喊。“这边!”
塑胶跑道散发着一股破旧的胶皮味, 鲁莱的身影像根钢针一样钉在枯草地中央。
洪佑森放下乔以莎, 两人一同走过去,乔以莎还在叮嘱他:“你要镇定一点, 等会我先跟她聊聊, 让她——”
没等乔以莎说完, 洪佑森眼中忽然闪过一抹金光,他一把将她拨开!
乔以莎只感觉眼前一花,晃了一道黑影,鲁莱的飞腿就在她身前五公分的地方穿过,一脚踹在洪佑森的胸口。
一声大叫划破夜空。
“啊————————!”
鲁莱站在摆出名画《呐喊》造型的乔以莎身边,沉声道:“别配音!”她冲那个至少飞出去十米远,倒在地上的身影吼道:“站起来!”
黑影缓缓站起,抬起头,目露凶光。
安逸了一整晚,此刻,深夜终于刮起了风。吹散浓云,明月露出脸来。
洪佑森被鲁莱这一脚彻底踹醒了。
他脸色少有的阴沉,问道:“你什么意思?”
乔以觉得是时候解释几句了,过去说:“是这样……”没等她半句话说完,眼前又是一晃,鲁莱在洪佑森站稳的一瞬间又踹了过去。
乔以莎崩溃:“还行不行了!”
鲁莱并没有变成半狼形态,完全是以人类的姿态战斗。她从小在部落生活,不管是能力还是战斗技巧都远超洪佑森,她的拳头非常快,砸在洪佑森身上,甚至生出扇耳光一样的狠脆之感。
洪佑森护住头部,抓住机会握住鲁莱的手腕,试图制止她。然而药力影响太大,他力气使不出。一脱手,鲁莱化拳为掌,猛地推在他胸口。
洪佑森空空一咳,身体弯了下去。
风越刮越劲,洪佑森怒不可遏,他露出尖牙,一手抓住鲁莱衣服,一手去掐她的脖子。鲁莱身体一压,下方来了一记扫堂腿。两个狼人的腿骨碰到一起,像撞上的两条钢棍,闷闷的声音听得乔以莎打了个寒颤。
洪佑森险些摔倒,鲁莱身体一侧,两手撑地,顺势一抬脚——直奔着某部位就去了。
“诶?!”乔以莎见状,本能喊出来。“别下黑手啊!”她朝洪佑森喊道,“快挡着!”
洪佑森弯腰,两手向下,拦住这一断子绝孙蹄。鲁莱借力原地一翻,凌空一记抽腿,带起嗖嗖的风声。洪佑森抬起手肘,将将格挡。他腰弯得更低了,重心稍稍不稳,鲁莱抓住时机,扬起手臂,一个重重的肘击敲在他背上,直接给他捶趴下了。
洪佑森发出沉闷的吼声。
这一切发生在两秒之内,乔以莎眼花缭乱,什么都没看清,定睛之时,鲁莱已经抓住洪佑森的睡衣领,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她抬起另一只手,捏成拳头,瞄准洪佑森心脏位置,面目凶狠,似要发动雷霆一击。
乔以莎看得心惊肉跳,大吼一声:“够了!” 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过去,想借力将鲁莱推开,结果撞在鲁莱身上跟撞上了电线杆一样,原地弹了回去。“啊——!”她坐了个屁墩,感觉尾椎骨从最下面开始像有一道电流,直窜到脑尖,顿时惨叫一声。
鲁莱奇怪地转头看她。
乔以莎哀嚎了一会,见鲁莱没什么反应,她干脆往地上一躺,不动了。
鲁莱问:“你没事吧……?”
乔以莎开始装死,鲁莱犹豫片刻,终于放开了洪佑森,朝她走来。
“你怎么样?”
乔以莎眯着眼,气若游丝地乱哼哼。
鲁莱拨她一把:“舌头缩回去!”
乔以莎咂咂嘴,揉着屁股慢慢坐起,她艰难道:“公主大人,差不多可以了吧,再打要出人命了。”
鲁莱:“只是碰了几下而已。”
乔以莎指着趴在地上的黑影:“那叫碰吗?!?
鲁莱:“狼人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乔以莎咬牙切齿道:“阿森是被人类抚养大的,他是读书的文化狼!跟部落里的土狼不一样!”
鲁莱翻了一眼,乔以莎颤颤站起,一瘸一拐走向洪佑森。
他趴在地上,麻色的睡衣沾染了尘土,手掌按在地上,手背筋脉突出,关节僵硬。
乔以莎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肩膀,感觉他肌肉紧绷,身体因为发怒为微微颤抖。
“……没事吧?”
她看出他很想继续战斗,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算了,”乔以莎小声说,“这次就算了。”
他咬牙道:“你给我吃的那——”
“嘘!”她捂住他的嘴。
鲁莱走过来:“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乔以莎回头,说:“他说他不服,等高考之后有机会再比,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再次听到“高考”一词,鲁莱面容狰狞,半晌评价了一句:“奇葩。”
洪佑森咬牙,手一拍地面又要扑过去,乔以莎使出吃奶的劲扯着他。
“听我的……”她在他耳边恳求道,“求你了,这次听我的。”
他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鲁莱,乔以莎谨慎道:“来,先起来。”她想站起来,结果屁股剧痛,膝盖没打直就要跪下去了。她轻呼一声,洪佑森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大概从没被人揍得这么难看,他脸色奇差无比。
鲁莱对洪佑森说:“人类的书本对狼人无用,你应该学点更实际的。”
洪佑森沉沉地看着她。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鲁莱微扬下巴,冷淡地打量着他。
“脾气不错,”她睨了一眼,“可惜实力不行。”随即转身离去。
乔以莎敏感察觉身边人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了,她侧目看他,惊见他口中隐约漂浮阴寒的雾气。
鲁莱没有注意到,正背对着他们往外走。乔以莎使劲拉洪佑森,希望他能镇定下来,然而他怒火正盛,根本无法容忍这种挑衅。
渐渐的,周围静了下来,风也停了。
鲁莱像是有所感知,站住脚步,转过头——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乔以莎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她搜刮了脑海中所有的应对方案,最后选了一个最抽象的实施——她一把揽过洪佑森的脖子,往下一压,再轻轻一仰,摆出了二战结束时最经典的的“胜利之吻”造型。
…
当然,跟最初那个日出下的吻相比,这个吻就显得不那么柔情了。
首先是她屁股疼,乔以莎严重怀疑刚刚那一下把她骨头摔裂了。而且弯腰这个动作也进一步加剧了疼痛,她臀缝都夹紧了。
其次是洪佑森口腔里的阴寒。
她都不知道自己配了一副什么鬼东西出来,她贴在他嘴唇上,像大冬天用舌头舔室外的铁栏,一不小心就黏上了。
但此吻也有其独特的优点——它刺激啊。
这种环境下,冰冷也是热辣。
他们心跳声都很重,她是因为紧张,他是因为战斗。好在她的吻抚慰了他,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没有刚刚那么僵硬了。
她错开位,在他耳边轻声说:“先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
鲁莱面色不改站在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她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游走两轮,最后不咸不淡地说:“在狼族,只有决斗获胜的一方才有资格得到奖励。”
乔以莎冷哼:“我又不是狼族。”
鲁莱挑了挑她那并不存在的眉毛。
“有理。”
说完走了。
狼人的脑回路在异人里也算独树一帜了。
鲁莱快走到门口,洪佑森低声说:“我比她强。”
乔以莎转头。
他说:“如果不是喝了那东西,我能打赢她。”
“我知道。”她拍拍他手臂以示鼓励。“走吧,冷死了。”她刚迈一步,顿时一僵。“草……”
洪佑森眼神往下移了移,看向那不可描述的部位。
“疼吗?”
乔以莎身上冒虚汗,捂住屁股,无声胜有声。
洪佑森:“我送你回家。”
他把她抱了起来。
他们往体育场门口走,乔以莎躺在他怀里,她抬起头,看到天边月亮,好像深海里的一块银贝。
体育场寂静空廖,他的臂膀帮她遮挡了晚风。她又往他那靠了靠,偷偷抬眼,这个仰视的角度让洪佑森看起来更加强壮。他的脸色仍不好看,似乎有点伤了自尊。乔以莎抿嘴,鼻尖碰到洪佑森的胳膊,稍一吸气,又闻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夜风幽幽,乔以莎叹了口气,由他抱着,像躺在摇篮里,顺着河流飘荡而下。
他们回到家,柴龙已经把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洪佑森给乔以莎平放在床上,她给柳河打电话,通知他准备两个房间。
“我送不了你们了。”她对鲁莱说,“我打好招呼了,你们直接过去吧,认识地方吧?”
柴龙说:“我认识。”
他背起行李,跟鲁莱离开了。
*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乔以莎问:“你没受伤吧?”
洪佑森摇头,原地紧了紧鼻子,瞄向厨房。
乔以莎:“你真不愧是狗祖宗……鲁莱带了部落特产,你饿了就煮一点。”
洪佑森直奔冰箱,翻出那袋驼鹿肉,闻了闻,就张开嘴。
乔以莎隔空预警:“不许吃生的啊!”
他停顿,把煤气灶打开,用筷子戳了肉块直接放在火上烤。
很快,烤肉香弥漫开来,肉块裹了狼人部落特质的佐料,烤得油脂冒泡,滋滋作响,甜香的气味一下下戳弄着正在沉思的乔巫师的神经。
她艰难地爬到床头,露个脑袋。
“也给我一点……”
洪佑森装了两盘子烤肉,乔以莎说:“来点品味,去把红酒拿来。”
乔以莎维持着趴在床边的造型,洪佑森盘腿坐在地上,红酒烤肉放在一个圆圆的小凳上。
乔以莎发挥超常,吃了近半盘,之后就趴在那看洪佑森吃。
“我外婆说找男人一定要找胃口好的。”她下巴垫在胳膊上,喝了半杯,脸蛋微红,“她说吃饭香的男人会给家里带来好运。”
洪佑森默默咀嚼。
乔以莎伸手抹去他嘴角的肉汁,收回手指,轻轻含在嘴里。
他咀嚼的速度放缓了点。
乔以莎舌头舔舐嘴唇,目光迷离地叹了一声,无聊地翻了个个儿。长长的黑发顺着床边垂下,落到地上,发尾有轻微的卷曲。
“阿森……”乔以莎恍惚地说,“你想过将来吗?”
洪佑森把最后几块肉倒到嘴里。
“将来?”
乔以莎:“就是……你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没?”
洪佑森静了一会,说:“我会尽力考个好学校,然后出来找个好工作。”
标准回答,全无深度。
肉香让房间变得慵懒祥和,洪佑森坐了一会,说:“你有什么担心的吗?”
乔以莎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感叹道:“我最近特别焦虑……”
洪佑森:“焦虑什么?”
她没说话。
洪佑森说:“你是怕我将来赚不到钱吗?你不要担心,我养活得了你。”
乔以莎眼角抽动:“谁说这个了。”
洪佑森:“那是什么?为什么突然聊以后,你不信任我?”
乔以莎缓缓叹道:“正相反,是我太信任你了。”她轻声细语,“……信任到不管听到什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事都能联想到你。”
她眼前暗了下来,他的面孔遮住了她的视线,他跪在床边低头看她。
“到底什么意思?”
乔以莎抬手,捧住他的头,他的眼眉浸透在长夜的安宁之中,洁净得几乎能让人感觉到神迹。
“女人太矛盾了……”她喃喃道,“昨晚我还想让你一生平平凡凡,我们过安稳的生活。今天又有点期待你功成名就,光芒万丈。看你输我也不好受。”
他还是没太懂。
乔以莎情不自禁抬起下巴,亲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不甘示弱,想要回咬了一口,被她推开了。她一咕噜坐起来,挺直腰板,点了点面前的位置。
“过来。”
洪佑森顿了顿,上床,坐到她正对面。
乔以莎正色道:“洪佑森,我问你,你有追求吗?”
他觉得这是个送分题,洪闫德一天八百遍提醒他要积极上进。
“有。”他说。
乔以莎:“你有什么追求?”
洪佑森重复刚刚的发言:“我会考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说完,又补充了句,“将来买个好点的房子,你不用担心。”
乔以莎狂拍大腿:“我不是说这个!你有没有更……”她张牙舞爪地找寻词汇,“更夸张!更庞大!更热血的追求!”
洪佑森没说话。
乔以莎放弃了,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问:
“你想做王吗?”
他们又不在一个频率上了,洪佑森:“什么王?”
乔以莎抓抓头发,说:“我告诉你实情吧,鲁莱这次回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狼王的。”
时光静谧,夜空旷然。
洪佑森在乔以莎严肃认真,充满期待的注目下,来了一声事不关己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