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青色兔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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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才可以看更新哟  那侍者既然收了银子,自然乐意提点, 悄声道:“说来也怪。前半夜, 陛下跟左相大人密谈良久, 后来还亲自送左相大人出了宫。没一会儿, 左相大人又送了什么物件呈给陛下,陛下忽然就叫传御史大夫冯劫。”

    与李斯有关?

    冯去疾与儿子冯劫对视一眼, 皱眉不解。

    他们冯氏与李斯一族, 同朝为官,虽然互为制衡,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从不曾有过龃龉。

    冯去疾看那侍者模样,知道再多的情况他也不了解了, 笑着拱手道谢, 让家仆又取了一封银子奉给那侍者。

    “冯御史,咱们这就走吧?别让陛下等着。”

    冯去疾对儿子道:“陛下有召, 不能耽搁。你且往宫中去,我这就派人往左相府上打听一二。到了陛下面前, 你小心行事, 不要触怒殿下。”

    冯劫一一答应。

    冯去疾亲自掌灯,阖府大人无论男女一起出来,送冯劫出府。

    直到望不见入宫的马车, 冯去疾才叹道:“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都回去吧。”打发人往李斯府上去了, 自己这一夜是无论如何无法安睡了,便守在书房等消息。

    胡亥哪里直到自己一道诏令,把冯府上下搅得心慌不已、不能入眠。

    他虽然是为了问灭楚之战的详情,然而冯府众人并不了解。

    最关键的是,他在众臣眼中,还是个血洗了全部兄弟姐妹、杀了蒙氏兄弟、东巡尽斩忠臣的无道之主,就是前几天还把博士给吊起来打、让人斯文扫地。

    想胡亥这么个形象,也难怪冯府上下都如临大敌。试想一个杀自己兄弟姐妹都不手软的人,一时怒了杀个御史大夫又算得了什么?

    冯劫忐忑不已入了咸阳宫,经谒者通报,踏入殿内,却见年轻的皇帝正在秉烛观书。

    胡亥见冯劫来了,推开正揣摩着的《秦记》,笑道:“这么晚找你,你怕是睡下了吧?”

    冯劫见皇帝态度温和,一颗心放下大半,谨慎道:“臣还不曾歇下。”

    胡亥起身,走到地图前。

    冯劫这才看到高悬的作战地图,他如今近四十岁,十多年前的灭楚之战是亲历的,一眼便认出了是当时的作战图,前后一想,便知道陛下是为此召见,于是剩下的半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胡亥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朕这两天在琢磨灭楚之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于冯卿。”

    官员中精通兵法又在咸阳的人,御史大夫冯劫是第一位的。

    冯劫忙道:“不敢。陛下请讲。”

    胡亥指着图中交战之地,“你来之前,朕已经翻阅过我朝记事,关于这一段写得颇为含糊,只道李信是为项燕偷袭所败。朕却觉得奇怪。”

    冯劫忙问道:“不知陛下觉得奇怪之处,是什么地方?”

    胡亥仍打量着那地图,指了指陈城下面的项城,“李信当初为何不南下攻打项燕的封地项城,却往东要攻远处的城父?”

    冯劫精通兵事,道:“城父有粮草,若能攻下城父,便能以战养战,而且消除了东侧隐患。李信用兵,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胡亥自失一笑,道:“朕班门弄斧了。”

    冯劫一下子就冒汗了,忙道:“不过李信后来想要直扑楚都寿春,放弃项城,的确是失掉这场战争的原因。”

    胡亥来了兴趣,“哦?冯卿仔细讲来。”

    冯劫犹豫了一下,道:“陛下明鉴,李信之败,实是人祸。本朝记事,不曾记录。”

    想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了。

    胡亥道:“你只管说,出你口,入朕耳罢了。”

    冯劫讲起来,不同与叔孙通从史书上看来的中规中矩,也不同与李斯作为操盘人的胸怀大局,而是谨小慎微,捡着重要而安全的内容来说。

    冯劫舔了舔嘴唇,道:“陈城当时是昌平君所守。”

    李斯也提到过这位昌平君。

    胡亥道:“就是当初楚王负刍的兄长,在楚国内讧中来了我朝的昌平君?”

    冯劫道:“正是这位昌平君。”

    胡亥道:“他是为我大秦守的陈城?”

    冯劫道:“正是。他本是楚国宗室,安抚陈城百姓,割据陈城;并无楚将敢来讨伐。”

    胡亥道:“这位昌平君也参与了作战?”

    冯劫道:“他为李信接应粮草辎重。”

    胡亥道:“所以李信过陈城而不入,直奔城父。”

    冯劫道:“正是。李信领兵,三日便抵城父。与此同时,蒙恬拿下了平舆。”

    胡亥道:“他们要会合吗?”

    “正是。李信与蒙恬约定,在城父会合,而后南下攻打楚国国都寿春。”

    “可是他们为项燕偷袭,大败而归,没能南下。”

    “是的,他们没能南下。”冯劫叹息道:“其实李信当时还有一个选择。”

    “他还有一个选择?”

    “正是。”

    “是什么选择?”

    “便是陛下方才所说——他本可以与蒙恬东西夹击项城。”

    胡亥道:“项城,是项燕的封地。项燕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封地有失。”

    “正是,项燕会拼死力战。”

    “这就是你说的,李信的另一个选择?”

    “正是。如果李信攻打项城,那么我朝与楚国的决战就会在明处上演。”

    “你的意思是说,李信后来失败,是因为项燕在暗处偷袭。”

    “若是明处作战,至少势均力敌,鹿死谁手难说。”

    胡亥叹道:“这道理实在很简单。”

    “的确简单。”

    “难道李信不明白?”

    “他当然明白。”

    “那他一定是没有想到,项燕会突然发动袭击。”

    “他没有想到。”

    胡亥摇头,“朕不明白——李信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楚国当时三大家族:屈、昭、景,自春秋以来,把控楚国军国大事,且各有封地无数。景氏家族,多出名将,担任上柱国。此时楚国的上柱国便是景燕。”

    胡亥道:“景燕就是项燕?”

    “正是,因封地在项城,后人称景燕为项燕。”冯劫道:“李信忽视了项燕。”

    胡亥道:“项燕当时为楚国总指挥,李信怎么会忽视了项燕?”

    “这就要问昌平君了。”

    “楚王负刍的兄长,投奔我朝,守着陈城的昌平君?”

    “正是这位昌平君。”

    “他做了什么?”

    冯劫沉声道:“昌平君,背叛了我朝。”

    胡亥正为章邯可能背叛之事忧心,此刻听到“背叛”这个词儿,格外惊心。

    胡亥睁大了眼睛,“昌平君背叛了我朝?”

    “正是。”

    胡亥质疑道:“昌平君既然是楚国宗室,背叛我朝也是很有可能的——难道当时朝臣将军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纵有人想过,也没有人提过。”冯劫补充道:“昌平君母亲是我秦朝公主。”

    “原来如此。”

    冯劫又道:“项燕率领偷袭李信的那二十万大军,便是藏在昌平君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兵身后。”

    胡亥恍然大悟,“难怪李信没有察觉。”

    冯劫也叹道:“李信之败,实败于人祸。”

    胡亥至此已从叔孙通、李斯、冯劫处听了三个版本的灭楚之战,此刻将三个版本拼接起来一想,慨叹道:“如此一盘大棋,竟是输在昌平君这枚小棋子的背叛上。”

    冯劫附和道:“昌平君虽小,却是这局棋的棋眼。”

    胡亥默然,心道,照此来说,章邯岂不是巨鹿之战的棋眼?若是章邯背叛,便是李信之败重演。只是他可没有王翦率军六十万找回场子的后手了。

    经过三个版本灭楚之战的洗礼,胡亥已深知史书之固不可信。

    可是史书的不可信,在于过程。

    也许赵高并没有不见司马欣;也许司马欣并没有劝章邯投降;也许……

    但是章邯投降了项羽这件事,在历史上却一定真的发生过。

    冯劫退下了。

    胡亥守着十一年前灭楚之战的地图,却久久不能安卧。

    不知章邯那里,战况如何了。

    李斯并不知道胡亥为何发问。在他此刻仓促间看来,这一问答好了,便是以后可令天下人信服的“史实”;答不好,很可能就是他李氏家族覆灭之始。

    然而李斯到底是李斯。

    他一开口,便定了结论,“陛下,自古太子不将兵。”

    一句话就把公子扶苏继位的可能性给彻底抹杀了。

    李斯徐徐道:“从前晋献公杀世子申生,正为改立心爱的骊姬所生的幼子。当时晋献公有意废掉太子申生,于是对外称‘曲沃是我先祖宗庙所在的地方,而蒲邑靠近秦国,屈邑靠近翟国,如果不派儿子们镇守那里,我放心不下’;于是派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邑,公子夷吾住在屈邑。晋献公与骊姬的儿子奚齐却住在绛都。晋国人据此推知太子申生将不会继位。”

    “而后,太子申生果然为晋献公所杀。”

    “我朝之事,与之无异。公子扶苏无缘于储君之位,从当初先帝让公子扶苏去上郡监军便注定了。”

    胡亥动容。

    而李斯还没有说完。

    李斯抚着白胡须,继续道:“此为其一。”

    胡亥道:“愿闻其二。”

    李斯道:“先帝在位时日不可谓不久,可是直至沙丘驾崩,此前未立储君,盖因欲立幼子。二十余公子,独陛下得以随行,可见圣心默定。虽当时先帝未彰显,却是已经留意于陛下。”

    胡亥听出这后一句是拍自己马屁,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前一句有道理。

    前面的儿子们已经长大成人,可是秦始皇却没有立储君,可见至少没有特别满意的,想着看幼子中有没有更好的,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当然,也许秦始皇真心相信能求得长生不老之药,以一己之身,治千秋功业,也未可知。

    不过那就属于玄学的范畴了,胡亥也不打算钻那个牛角尖。

    胡亥道:“李卿高见,若只有朕知道,岂不可惜,愿天下黔首皆知。”

    “喏。”李斯一颗心落回肚中。

    李斯年事已高,长篇讲述,又颇为劳神,已是口干舌燥、精神不济。

    胡亥起身道:“朕送左相。”执手相送,礼遇备至。

    李斯出了宫门,长舒一口气,为老不尊地腹诽了一把:现在问还有什么意义?甭管先帝什么意思,反正现在只剩你一个了。不管怎么掰,我也得掰到先帝要立你身上去啊!

    胡亥回殿的路上,自己想着,当初公子扶苏自杀,固然是赵高等人矫诏之祸,可是祸根却在子不信父。

    假的诏书一到,公子扶苏便信了这是先帝要杀他。

    固然是公子扶苏性情仁儒之故,只怕更因为在公子扶苏心中,早已有过这个猜想。

    与之相比,同样是接到了要求自杀的诏书。

    蒙恬却觉得其中可能有诈,毕竟他与先帝有自幼的情谊。

    两相比较,可见在公子扶苏心中,先帝要杀他是很可能的事情;而在蒙恬心中,先帝要杀他却是很不可能的事情。也算是从侧面反应了,先帝对两人态度究竟如何。

    “呜汪!”一声奶凶奶凶的小狗叫声,把胡亥从深沉复杂的政局复盘中唤出来。

    正是那只被他取名“二郎神”的小黑狗。

    二郎神被胡亥养在身边,成了“天子第一犬”。它刚出满月,跑起来偶尔还摇摇晃晃的,这会儿睡醒了找主人,迈着四条小短腿扑到胡亥脚边,与他的袍角展开了殊死搏斗。

    胡亥见了爱犬,不禁放松了神色,弯腰笑着把小狗仔抄在手中,举到脸前,“小二郎,你睡够了?”

    是的,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二郎神已经降格为小二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