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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捧着书于灯下看着,李连运见那光线有点暗,就过来把那灯剔亮了,边道:“主子也累了,就寝吧。”
康熙头也不抬道:“再等等。”
李连运不解:“主子等什么呢?”
康熙并不回答,打了个哈欠,睡思懵腾,撑着继续看书。
皇上不肯说,李连运就不敢多问,出去煮了杯茶回来,放置康熙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伸手即可以够到的距离,绝对不会偏差一点点,然后又给康熙披了件黑狐裘的大氅,他自己就抄着袖子在旁边侍立,蒙江可真是冷,特别是夜里,他很想立马回宫,翩翩康熙不急不忙。
门口有侍卫禀报:“启禀皇上,玉姑娘求见。”
李连运登时精神起来,原来皇上等的是这个,他看看康熙,见康熙微微颔首,他就过去将房门打开,对玉醐笑眯眯道:“姑娘还没歇着呢?”
玉醐不答反问:“皇上安枕了吗?”
李连运侧身相请:“主子爷这会子看书呢,姑娘进来吧。”
玉醐抬腿进了门,遥遥看见康熙等下读书的侧影,她想着等下自己会不会将他触怒,这似乎没什么疑问,他一定会生气的,气就气吧,我还恨呢。
慢慢走过去,是礼仪的距离,她缓缓跪了下去,从袖子里摸出那串东珠高高捧给康熙,低头道:“请皇上收回。”
康熙只把脑袋偏过来,意料中的,所以没有惊讶的表情,只道:“这是串好珠子。”
玉醐更把手举过头顶:“正为此,奴才不敢要。”
康熙将书扣在桌子上,心知肚明她为何不要,想着若是巴毅送的,她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收下,并从此珍藏,康熙有些不高兴,眼底有薄薄的怒意,语气倒是平淡:“朕给的,你只管收下。”
玉醐摇头:“奴才是草民,但也知道这物事并非平头百姓该有,皇上想赏,就赏赐给奴才银子吧,这物事不当吃不当喝的,奴才断不敢要。”
康熙声音突然轻柔起来:“你随朕回宫,从此你就不再是草民。”
这意思再清楚不过,玉醐捧着东珠的手一抖,竟不知如何说话了,康熙就专注的凝视她,等着她的回答,李连运一旁侍立如根僵硬的冰柱子,谁都不说话,房里就静得诡异,耳听外头起了风,扑在窗户上呼哒呼哒,还有枯叶哗啦啦掠过地面,玉醐的心陡然哀凉,想起在京中的家里,每到春日多风沙,夜里刮的厉害她不敢一个人睡觉,丫头陪着也不成,非得拉了母亲来,十三四岁的姑娘了,瑟缩在母亲怀中如同小孩子,母亲就哼着小曲哄着她,她就慢慢的可以睡着,而后母亲就轻手轻脚的给她掖好被子,再离开她的绣房回到上房。
而今母亲没了,都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她一时爆发了脾气,很想把这串珠子掼在这男人的脸上,最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平复下心情道:“奴才在为母亲受制,哪都不能去。”
康熙挑了挑眉,问:“你母亲?”
玉醐平静道:“家慈已故。”
康熙点了下头表示明白,又道:“朕只是要你随朕回宫,并无其他打算,没人不让你为你母亲受制。”
回宫的意思是什么,玉醐冷笑,手擎的有点累,徐徐垂了下来,明知道巴毅还有父亲不会同意她说以下的话,可是巴毅和父亲并无亲眼目睹母亲的死,无法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痛苦,所以她将巴毅和父亲的叮嘱丢到一边,因为哽咽嗓子有点嘶哑,放下手大胆的直视康熙问:“皇上可知道奴才的母亲是怎么没的?”
康熙容色微顿,思量着玉醐这话的意思,一时间猜度不到,但隐隐觉着或许与己有关,因为,他看见玉醐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光芒,他道:“你可以讲给朕听。”
此时的玉醐心里满满的都是恨,却也没忘记这样一宗,父亲死而复生,倘或自己再触怒皇上,会不会牵连到父亲呢?
于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鸣金收兵吧,母亲不常教导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么。
她临时做了修改:“家慈的事不说也罢,这珠子还请皇上收回,医治御马实乃举手之劳更是奴才该做的,奴才若收了皇上这么大的赏赐,怕给家父训斥。”
总之,她是抵死不想要。
康熙心里感叹,这姑娘,岂止是匹烈马,简直就是只关东虎,越是难以接近,越是不容易驯服,越是让康熙感觉新鲜,比之宫里那些被规矩束缚了个性的嫔妃,玉醐犹如开在山野间的花朵,扑面而来的,是鲜活的生命气息,而宫里那些嫔妃,言语有规范,行止有规范,打眼一看,除了面貌不同,性情如出一辙,是以康熙认定了玉醐,但不想逼她太紧,感觉彼此间就像猫逗耗子,一点点的玩吧,总之你是跑不出朕的手心的。
康熙看了眼李连运:“是你的馊主意,还不赶紧拿回来,另行赏她银子吧。”
李连运颠颠过去把玉醐手中的东珠取了来,又颠颠呈给康熙,康熙接过顺手戴在脖子上。
玉醐倒吸口冷气,原来这珠子是他的帖身之物,幸亏自己没收下,否则可真是说不清了,上官彧那枚剑坠子还没归还呢,好歹上官彧是自动悔婚的,归还倒也不难,而眼前这位可是皇上,假设自己收了那珠子,即算是收了他的感情,想归还,只怕势必登天,听说另赏自己银子,玉醐叩头谢恩。
康熙挥挥手:“去吧,更深,早点歇息。”
玉醐告退,出了房门仰头看天,见那天黑得像锅底倒扣,知道又要下雪了,风裹着一片树叶啪的打在她脸上,痛,她揉了揉,噔噔往自己的住处跑,半路看见两条人影从一假山后闪过,看着像巴毅和周孔孟在并肩而行,她没敢打扰,绕路回了自己的住处。
对,方才那两个人就是巴毅同周孔孟,今晚巴毅突然有兴致,拉着周孔孟道:“走,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