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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岳海鹏的父亲出事前,岳海鹏在同学们心目中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岳海鹏一米八七的个头,棱角分明的脸型,两只长眼睛明亮而又略显傲气。人长得帅自不必说,关键还聪明好学,高考时是这座省会城市的理科状元,分数高出第二名一大截儿。北大、清华都向他抛出橄榄枝,可他最终选择了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这可把本市这所大学高兴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招到状元学生。其实岳海鹏放弃北大、清华留在本市读大学,只是为了照顾身有残疾的父亲。但学校淡化了岳海鹏的这一动机,把他大吹而特吹了一通,当然吹岳海鹏是为了吹学校,提高学校的知名度。
岳海鹏于是就出了名,各种好事接踵而来。最大的一件好事,就是让他提前一年参加硕士生考试。
得知岳海鹏提前一年考研,最高兴的是安欣和田苗,对这事无所谓的是郭庆,最不高兴的是周凯。
安欣、田苗、周凯和郭庆都是岳海鹏的高中同学。安欣和周凯在北京读大学,田苗和郭庆在本市读大学。
安欣是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她皮肤很白,长相俏丽,眼神犀利而又庄重,这让她看上去有点严肃,又有点专注。她和岳海鹏的恋情还处在捉迷藏阶段。
田苗长得小巧玲珑,面容姣好,讨人喜欢。她喜欢岳海鹏,最要命的是她也认为岳海鹏喜欢她,所以她对疯狂追求自己的郭庆视而不见,对同样追求岳海鹏的安欣也颇有醋意。
郭庆身材适中,体格健硕,是个天生的玩家。他自知跟岳海鹏和周凯不是一路人,也不跟他们比学习,比前途,他只顾玩自己的,足球、篮球都是他的强项。他追求田苗,虽屡吃白眼,也并不气馁,仍不时地向田苗献着殷勤。
周凯也是个极聪明的男孩,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周凯个头虽没有岳海鹏出挑,但人长得也很有型,有点古人说的鼻直口方,目若朗星的意思,只是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狡黠和阴沉,时常令人不安。从幼儿园到高中,周凯一直跟岳海鹏和郭庆同班,郭庆自然不在话下,但他却也一直活在岳海鹏的阴影里,用郭庆的话说,周凯就是千年老二的命。这让周凯既郁闷又无奈,经常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考入北京后,才让他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学校虽不比北大、清华,但排名却比岳海鹏的学校要靠前,更何况他一直暗恋着的安欣也来北京上学了!
这是最后一个寒假了,安欣和周凯都回到了省城。
安欣对周凯没有感觉,安欣的母亲安母却很欣赏周凯。安欣父母的房地产公司已经在北京站稳了脚跟,也在北京安了家。
周凯一回到省城就得知岳海鹏要提前考研,岳海鹏的阴影又把他牢牢地罩住了。安欣的生日马上就到了。安欣父母忙着竞标一块土地,脱不开身。安母就打电话委托周凯为安欣过生日。周凯心情大好起来,立即着手为安欣张罗。
安欣不好违拗母亲的意思,只好由着周凯操办。但她不想让岳海鹏参加,岳海鹏明天就要参加硕士考试,她担心影响岳海鹏复习功课。
岳海鹏觉得安欣过生日,他没有不参加的道理。安欣刚陪他去买了一套新的制图尺,明天考试要用到。他俩一边朝百润肉联厂大门口走,一边争论。岳海鹏推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山地车,黑红相间的头盔挂在车把上,晃来晃去。
“不陪你过生日,我心里不舒服。”岳海鹏用手把头盔稳住,“你是知道的,考试我有百分之二百的把握!我要是考第二,没人敢说考第一。”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可告诉你,我妈知道你提前一年考研,脸上都露出笑模样了,还表扬你了呢!”
“是吗?”岳海鹏有些意外,安母一直不太愿意安欣跟他交往。“阿姨难道回心转意,准备接受我了?”
安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好像有这个意思。”
岳海鹏高兴起来,“我就说嘛,阿姨是个识货的人。”
“你必须贴上硕士的标签,我妈才识你这个货”安欣半开玩笑地说,“这次考试非常非常重要,你明白吗?”
“放心吧,这个标签我贴定了。”岳海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你生日跟你爸妈一起过?”
“我爸妈在北京回不来,我妈安排别人给我过生日。”安欣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自然。
岳海鹏警觉起来,安排别人给安欣过生日?岳海鹏下意识地四下看看,“不会是安排的周凯吧?”
周凯就在门口等安欣,他看见岳海鹏和安欣走过来,就躲进了保安室,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见到岳海鹏,也不想让岳海鹏看到自己。
“就是过个生日,你就别操心了,快放心复习去吧。”安欣说。
“那我送你件生日礼物吧,你喜欢什么?”岳海鹏问。
安欣郑重其事地说,“你考出好成绩就是给我的最好礼物。”
百润肉联厂大门上方横架着一块现代艺术气息浓厚的招牌,上书“百润艺术工坊”几个篆体大字。一块破烂不堪的木头牌子却挂在大门的左侧,上面“百润肉联厂”五个字已经斑驳陆离。两个招牌显得很不协调。一个大门,两块牌子,两种叫法。厂子快倒闭了,厂里就学着北京798的样子,把一部分厂房租出去,弄了个艺术工坊收租金。也招来一些与艺术沾上边的公司入驻,但主要是餐厅、酒吧、歌厅和风投公司之类。
安欣见岳海鹏走远了,就对探出头来的周凯招招手。周凯从保安室那边跑了过来。
“周凯,你通知同学们了吗?”安欣问。
“没有。”
“晚饭时间马上就到了,你怎么还不通知?”
周凯吞吞吐吐起来,他想单独给安欣过个生日,蛋糕和礼物他都准备好了。
安欣听明白了周凯的意思,脸随即吊下来,原来打他的是这个主意!她有点生她妈妈的气,自己都快毕业了,过个生日还得按妈妈的意思来,找谁安排不行,偏偏找周凯!安欣当即表示不行,跟周凯单独过算怎么回事?
周凯仍不死心,“阿姨也知道我想单独给你过生日,她并不反对。”
“我妈不反对我也不能跟你单独过。你不想通知同学们,我就自己下通知了。”说着安欣拿出手机。
“还是我来通知吧,我现在就打电话。”周凯急忙拿出手机。
安欣指了指大门旁边的海棠深处酒店,“告诉同学们,就在这里。”
周凯不高兴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个一个地打电话通知同学们。
海棠深处酒店是岳海鹏他爸岳万里开的。
海棠深处酒店不大,却是远近闻名。店里有一道镇店名菜――卤蹄。这里的卤蹄色泽红亮,既不膻腥,也不油腻,又香又糯,筋道爽滑。卤蹄是岳家祖传的手艺,秘方只有岳万里一人知道。
酒店的店门上方,悬挂着一块木制大牌匾,上面有四个颜体楷书大字:“海棠深处”,黑底金字,显得古朴而又庄重。
岳海鹏的哥哥岳海昆戴着银灰色头盔,骑着一辆哈雷摩托飞驰而至。他把摩托车停在酒店门口,跳跃着走进酒店。
岳万里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哼着京戏,喝着茶,高兴地看着厨师们配菜。岳万里身材不高,长着一张圆脸,眼神里透出慈祥和满足。岳万里这段时间值得高兴的事太多了。小儿子岳海鹏提前一年考研,他高兴;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在被开除二十多年之后,又要重返百润肉联厂了,并且将成为领导之一。而他的老对头周援就要灰溜溜地下台,给他和郭光宗腾位置了。附带说一句,周凯的父亲就是周援,郭庆的父亲就是郭光宗。
岳海昆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摘下银灰色头盔,露出一张圆脸来,活脱就是年轻版的岳万里。只是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慈祥而是野性,脸上还有一处刀疤,为他又添了几分匪气。岳海昆身材也不高,跟岳海鹏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岳海昆讪笑着拉起岳万里,“爸,你出来一下,去看看那辆哈雷,我骑过来了!”
岳万里一把甩开岳海昆,不耐烦地摆着手。他的好心情全让岳海昆,他的这个大儿子给破坏了。在他的记忆中,岳海昆自成年以来,从没干过一件让他舒心的事。他才不去看什么哈雷呢!他曾给岳海昆买过一辆摩托车,岳海昆只看了一眼就把嘴撇到耳朵上,说这叫什么摩托?这就是个电瓶车,骑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爸,这是真正的摩托!哈雷!走,爸,你去开开眼!”岳海昆上去又拉岳万里。
岳万里再次把岳海昆的手甩开,“你爱哈什么哈什么!我可没钱给你去糟蹋!”
“爸,你没钱?谁信你没钱?光咱家的秘方你卖了多少钱?那肯定少不了吧?”
岳万里不满地瞪了岳海昆一眼,“你瞎说什么?谁告诉你我卖秘方了?祖传的秘方能卖吗?我这叫合并,跟你郭叔一起经营。”
岳海昆才不管什么合并不合并,“那都一样,总之你本来就有钱,现在更发了!我就是买个摩托车,你这么小气,你挣钱不给儿子花给谁花?”
“我告诉你,你再天天疯玩,我挣了钱也不给你花!”岳万里把茶杯用力墩在案板上,“咱家发了也没你的事!你快点把衣服给我换了,干活去!”
岳海昆不满地瞪了他爸一眼,不情愿地换上厨师服。他很清楚买哈雷的钱今天他爸是不会给他了。他怎么求他爸也没有用,不光没用,还会招来进一步的喝斥。“混账!你就不会向你弟弟学学?”爸爸最后总是用这句话结尾。他爸只要一提弟弟,岳海昆就立马泄气,跟岳海鹏比,他岳海昆连个屁都不是!岳海鹏是他爸的开心果和顺气丸,而他呢,只能是他爸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了。
哼,等着瞧,我非把哈雷买下来不可!岳海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