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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未分就先认输。到底盛国公一家也是将门之家,魏帝对她这样作态倒不欣赏。
盛明珠眸光稍微抬起,“臣女画工不如江郡主,本就是事实。”又看着魏帝,“输就是输了,为何不认?”她眸光定定,片刻后又垂着头,“臣女也不想输。老话都说了,以己之矛攻彼之盾,如今却是相反着来,我自认长处不在画工,可陛下是您让臣女同郡主比试的。”
她语气几分颓丧,似是小儿女的好胜心。最后一句话声音又小,好像有些怪魏帝,又不敢。
魏帝便垂眼瞧着她,小姑娘也正看他,又很快垂下脑袋,像只小鹌鹑一样。通长到魏帝这个年纪,那些故作风情便成了庸俗,便喜欢新鲜些的,胆大些的。
便用拳头抵着唇,“好,那你道说说,你擅长什么?”
盛明珠擅长什么,她一时儿半会儿想不出来。她只是不想输——正巧便看到了腰间的红色软鞭,这鞭子很小,盛明珠通常是用来当做饰品的,被轻纱盖着,圈在一起,旁人也只以为是荷包。
轻解那鞭子,“我擅长舞鞭子,若与郡主比这个,输赢自然不一定?”
江润言眉头便提了起来。而一旁王福却是看到了盛明珠那鞭子,突然吸了一口气,又看着一旁的魏帝,他眯着眼睛,又往前了靠了一会儿,很快又恢复原来的坐姿,神色倒看不出什么。
片刻后道,“你这鞭子倒是奇巧,怎么来的?”
盛明珠拿出来时也没想什么,等人问起才想起祖父之前说的。既是原本已故皇后的东西,烧手祖父也说没什么关系了,盛明珠瞧了眼台上皇帝,便道,“我祖父生辰时送给我的礼物,陛下也喜欢么?”
她伸出手,一截白皙的手腕趁着那鲜红的鞭子。有种异样的感觉。
魏帝莫名的觉得眼角有些烫,在看下座那女郎,眼神便有些模糊不清。一时糊涂,竟看见一个衣衫猎猎的年轻女郎,正拿着鞭子冲着他笑,他嘴里喃喃不清的,“阿温……”
王福怕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乱子,连忙递给魏帝一杯茶,“陛下,天色不早了。要启程回宫了,今儿个您说了,要考验皇太孙殿下功课的。”
魏帝原本神色还蒙沌着,眼睛先慢慢镇定了。又瞧着眼前见到的盛明珠,汉人贵女多娇怯,温柔似水。她不一样,她是娇软的姑娘,却从不是汉人只懂的吟风弄月。她有时也大大咧咧……
“朕的妻子,也喜欢鞭子。”魏帝道。
旁边管平眸子微微抬了,又很快被茶杯中的雾霭所覆盖,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皇后娘娘是拓跋贵女,自来闻得拓跋女子能歌善舞,又善马术。”
魏帝摇了摇头。
在场众人心中都吊着一口气,尤其懂内情的宋阁老等人。爱舞鞭的可不是如今这位东宫皇后——早就是一场禁忌了。魏帝将昭仁皇后的消息封锁了,与当年阖宫里流的蜿蜒了一路的鲜血一般,触目惊心的谁也忘不掉,谁也不敢提。
可事情是尘封的,人却是变的,时间越长,越没有人敢提及她,魏帝有时候就越来越想。他觉得他是念旧的人。
魏帝一时神色难辨,他记得那日皇后宫中送出的礼物。那日也是阿温的忌日,谁都不敢提,拓跋贵族怕他。汉人大臣觉得他厌恶阿温,怕触碰禁忌。这小姑娘的生辰和阿温……
又想着盛国公将她鞭子赠与孙女,一时眼眶也有些热,可他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魏帝来时也没带什么,之前说了要给赢得小姑娘彩头。
“王福,朕刚在后院摘的那几个果子呢?”便扭头看了眼王福。他拂尘一摆,忙凑过来应声,“陛下,在呢,刚让那些小的收着,陛下不是说今晚要带回宫吗?”
“分几个让丫头尝尝。”魏帝靠在椅子上,他毕竟如今年岁大了,坐的久了,脖子有些疼,“朕今儿出宫急,手头倒没什么东西。等过些日子得空了,去围山上一人给你们猎一件儿狐皮披风。”
“那陛下?”王福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那种宫里太监骚弄的嗓儿,“今儿这比试,算谁赢了?”
——
魏帝车车马已经离了书院。
盛明珠跟着灵珠也要离开,刚才魏帝赏赐的甜瓜已经被灵珠吃了,如今嘴边儿还泛着甜腻的水光,正用帕子擦了。江润雅却抱着那瓜,无论是赢是输,她都觉得自己输了。
江府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管家坐下马车,江润言微微抬起了脚,正要上马车,正巧宋瑜和盛明珠几人从这里走过,她便往那里瞧了一眼。
“你倒是任谁都会勾引?”柳飞蓉从旁经过,她模样娇美,声线却越发让人觉得不适,“盛明珠,你当所有人都眼瞎,你那画卷是什么东西,我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墨怎么能磨的开,又想起那日宋值待她春风满面的笑容,柳飞蓉心头便一阵窝火。
又往旁边看着江润言,“郡主便这么忍气吞声吗?我清楚瞧见了,盛明珠画上什么都没有!草包而已,遑论与郡主比试?”
江润言也听见了,只是皱了皱眉头。她是不喜盛明珠,却也没有自甘降低身份搭理柳飞蓉,眼波轻移,便收回了目光,踏上了长公主府的轿子。
“王八乌鸦一般黑”,柳飞蓉见江润言不理她,脸黑了一会儿,又看着盛明珠,“你心肠恶毒,管平又手段残忍,怪不得他帮你。十足恶心透了。”
“柳飞蓉?”盛明珠从不爱忍气吞声儿,这几日却忍的久了。尤其她还扯上管平无辜之人。
她眉目凌厉起来,片刻后突然神色一转,又笑道,“你竟侮辱陛下?”她拍拍手,“看来柳大小姐从来记吃不记打。听说因着郑姨娘出事儿,柳大人一只眼睛都哭瞎了,柳大小姐,可别坏了你父的另一只眼睛。”
柳飞蓉狠瞪着她,片刻后,又咬着唇,愤恨道,“我何时侮辱陛下?盛明珠,你好恶毒的心肠,我姨娘因你之故而死。你不仅不自责,反倒在此洋洋得意,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女子?”旁边有些人围着,柳飞蓉以前跋扈,这几日憔悴了不少。
盛明珠却一脸明艳,便有几个男女在后头小声私语。
盛明珠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轻嗤一声儿,“陛下前头且夸了我呢。你这头就当面骂我,你是说陛下有眼无珠喽?”她声音散漫,又随意掰了手旁的一枝花,“我为何要自责?律法之变更本无错。如今我父修改严酷律法,使得百姓和乐。陛下更受爱戴,朝堂越发安稳。我挨了一巴掌,郑姨娘与我都是律法推动者,一人受苦造福百姓。”
又抬眸看着柳飞蓉,“而且你更是功不可没。”
柳飞蓉心中更加恨了,说盛明珠胸无点墨,偏偏一张小嘴巴巴能说,给你无数道理。偏她只能认栽,不然真说陛下有眼无珠么?
看笑话这事儿旁边总绕着不少人,柳飞蓉总觉得旁人目光都是讽刺的,便狠狠留了一句,“你且等着罢!”
说完便推开一侧的灵珠,飞快跑开。灵珠年岁小,险些被她推的一个踉跄,还是被宋瑜扶着,才没倒下来。小小的眉头皱着,跟宋瑜道谢之后,还是有些不开心,“好粗鲁的女子。”
盛明珠眉头皱着,来这几日,柳飞蓉总会有意无意的找事。都是些口头上的事端,这几日越发过分,她不想搭理都不成。宋瑜也道,“也不知怎样教出来的性子。霸道的很……”
两人走着,宋瑜继续道,“从前她喜欢我二哥,高门惹不起。旁的低门阀女子若与二哥说句话,总被她整治的很惨。”盛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示她懂。
“可没你那么简单”,宋瑜道,“我二哥那性子温和,对待哪个女子都是,偏偏待她不假颜色你便能看出。她那日说挖了你的眼睛,一半吓你,一半儿我却觉得是真的,从前便有一例,是当地知县的幼女,不过十岁的年纪。我二哥瞧小姑娘可爱,便同她玩闹了一会儿,哪知这柳飞蓉如此不可理喻,竟把那小姑娘浸在寒潭里数个时辰。”
宋瑜眉头沉着,显然提起此事也并不开心。
盛明珠没问那小姑娘后果。她父是侍郎,那小姑娘却不是。
宋瑜道,“我原先看她这几日落魄,总归同窗好些日子,觉得她收些性子也好。谁知死性不改。”,金枝听两小姐说这些,便也插嘴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郑姨娘也算不得什么好人,柳家兄妹两跋扈。那知县欲讨回公道,被她直接从京畿府派人拦了下来,后又闹得家破人亡。”自家小姐夜里总睡不好,金枝还怕是因为郑姨娘死了她心头愧疚,“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狐媚子,死了也是自作孽。”
“朝局这般乱么”盛灵珠眉头微微瞥着,一个知县竟被小小一个姨娘弄的家破人亡.
宋瑜纤细的手指微微堵在自己唇上,摇了摇头。灵珠长了半岁,该懂得道理也懂了,便随着金枝上了马车。
因着都在一道,路上还想说说话,加之灵珠又小,被盛明珠抱进怀里,三个人便挤了同一个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