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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儿地,陆长风又想起她来做什么。
那个丫鬟不说,蒋佳月也不好问,只得往棠锦轩走去。
别看小群成日里大大咧咧的,哪里都跑都钻,却唯独不爱凑到陆长风面前,显然也是觉得他略微有些烦人吧?
这般想着,其实不过几步路便到了,她进了屋子,瞧见千书也在里头,正站在一旁伺候。
“四爷。”她走过去,不似平常那般敷衍,行了个极标准的礼。
千书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有不忿。
许是很满意她来的这般快,陆长风面色尚好,点点头,问道:“安顿好了?”
“回四爷的话,都安顿好了,多谢四爷。”她又朝千书蹲了蹲身子,“多谢千书姐姐。”
千书立时笑起来,柔声道:“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我也不过是听四爷的吩咐办事,可见四爷是极关照你的,旁人哪有这个福分。”
这话说的酸不拉几的,蒋佳月只当没听出来。
倒是陆长风,大约嫌她话太多太聒噪了,皱着眉瞥了她一眼,千山便立时住了嘴。
“嗯。”陆长风这才点点头,“安顿好了便过来当差。”
“是。”
京城比之北潼府更冷些,蒋佳月已换上了那日买的素绒夹袄,更显得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儿白净清丽,扬着笑意,直如那春绽桃花,桃李夭秾。
陆长风目光转过去。
“你,带她去认认人,别耽误了爷的差事。”
他此言一出,千书立时有些不安,觉得被陆长风看穿了自个儿的心思,便嘁嘁道:“是。”
两人行礼便要退出去,陆长风却忽然又道:“爷的书呢?”
蒋佳月连忙回身,“奴婢马上去拿。”
他却又摆摆手,“动作快些抄,别磨磨蹭蹭地。”
“是。”
再出去时,千山态度已是截然不同了。
她笑吟吟地,打探道:“妹妹还识字吗?”因她也识字,方才起了“千书”这么个名儿的,得了赏识,自然十分在意这个。
“略识的几个。”
“没想到四爷竟还叫妹妹抄书,可见妹妹定然十分有才学的,这是和姐姐谦虚呢!”
千书说罢,“咯咯”地笑起来,眼却盯着蒋佳月,一瞬不瞬地。
蒋佳月想起陆长风当时说的“谦虚”来,可与千书全然不是一个意思。
她也笑起来,“大约四爷是觉得我读书少了,嫌弃我丢人才叫我抄的呢!”
果见千书脸色瞬时就难看起来。
陆长风这么急匆匆让人把自己叫过来,只当着千书的面问了三个问题,蒋佳月便是再蠢,也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是要她立起来,别被人压下去。
这人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蒋佳月虽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赚够了银钱便回家侍奉爹娘,供蒋南秋进学读书,但陆长风好歹是主子,又对自家恩情极大,他既然想要如此,蒋佳月也只得照着他的心意去做了。
何况她也确实有些不喜千求的做派,若还真想要日后能过得安稳,一味退让只怕没有作用。
有些人,你退她便进的。
正说着话,却有人来找千书回事,千书立时收了神色,吩咐那人去把人叫齐了,对蒋佳月道:“本想着等妹妹休息一番再说的,只是刚好四爷吩咐了,妹妹就劳累一回,跟我来吧!”
待到了一处大厅,人已来的差不多了,蒋佳月大致瞧了瞧,并不比江陵的多多少。
据说陆长风不喜院子里人多,尤其是丫鬟多。
这里拢共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丫鬟婆子,小厮那边自有王二等人管束,与她们倒不相干的。
“还有几人都去三爷那里帮忙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千山解释道。
蒋佳月随她走到最前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攥的死紧,努力不叫人瞧出她的底细来。
方一走过去,底下便嗡嗡地议论开了。
“这是谁啊?”
“不知道,好似是跟着四爷从江陵来的。”
“当真?本事挺大的呀!”
“那是自然,你瞧瞧这模样,细皮嫩肉地,年纪虽不大,日后定然也是个美人。”
“嗤!”有人笑了一声,“美人又如何,四爷身边还能缺了?我看,定然是有旁的手段。”
“啧啧,这下可热闹了。”
“都别说了,没瞧见千书姐姐脸色不好哪!”
众人七嘴八舌,虽然放低了音量,但该说的,仍是一句不落地进了蒋佳月的耳朵。
千书有意不阻止,只听着听着,眼见话头不好起来,便脸色一整,颇有气势地道:
“好了好了,都说完了没有?”
顿时底下一静,再也无人说话。
此时此景,蒋佳月不由得想起刚刚入陆府的时候。
当时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凭着满心的期待,不顾娘亲担忧,一脚踏进宅门。
如今想起来,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期间种种,竟好似是遥远的过往一般了。
此刻她站在这里,虽然还是一等大丫鬟,但今后便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蒋佳月朝众人微微一笑。
“月儿妹妹是从江陵来的一等丫鬟,今后便与咱们一道在璟萃院里头当差了。”
千书话说的有意思。
若是私底下,互称姐妹尚算得上是亲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便是有意压低了蒋佳月一等大丫鬟的身份。
一等又如何,谁都能叫你一声妹妹。
倘若不是碍着陆长风的吩咐,她只怕会故意装傻,提也不提这一茬的。
蒋佳月不等众人再议论,开口道:“我刚来,不如各位熟悉府中情形。”
看了一圈众人,她声音平稳却有力,“幸而承蒙老夫人垂青,能到京城与大家一道当差,又有四爷不嫌弃我愚笨,得了这么个差事,往后还请大家多指教,替四爷办事才好。”
女子嗓音清脆,又刻意放大了说,门里门外俱都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抬头看着她,都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虽然我不熟悉国公府,但我有陆老夫人与四爷撑腰,你们心里都掂量掂量我是不是好欺负的。
丫鬟婆子们互相换了个眼色:只怕这位主不是好拿捏的。
她话说的未免有些狐假虎威了,但蒋佳月更多的却是说给千书听,也不管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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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果然千书脸色又是一变,立时便隐了去,仍是笑吟吟地模样。
此前分明见蒋佳月还是极无所谓地模样,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笑着受了,由她捏瘪搓圆,如今却忽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千书不笨,自是知道是因了陆长风。
但正是由于这是陆长风的意思,她方才更不甘心。
这几年,她在璟萃院作威作福惯了,向来没人敢说一句不好,且千书也是真有能力的,上上下下管的服服帖帖,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难不成是陆长风对她有什么不耐烦了?
只是此时也不便多想,千书接过蒋佳月的话头,“妹妹虽年轻,做事定然是极老道的,四爷又信任有加,日后姐姐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请直言。”
“姐姐过奖了。”
蒋佳月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并不曾否认,千书便当真以为她有什么底气了。
殊不知蒋佳月心中正满是无奈。
她哪里就老道了?
回想起来,在江陵的时候,不是经常气地陆长风发怒,便是被人责罚,连正儿八经地差事都是在上京路上才摸索出来的。
且又经常被陆长风呵斥“笨手笨脚”“磨磨蹭蹭”的。
“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有件事也就一道说了。”千书顿了顿,悄声问她道,“不知妹妹在江陵,管的什么事?”
蒋佳月略想了想,自己做的最多的,大概是给陆长风读书?
只是这会儿却不好说,便道:“千头万绪地,什么都要看着的。”
“那便好。果然妹妹极能干的。既如此,不若往后吃食这一块,就请妹妹多操心了。当然,也是因了你刚来,许多事不方便,过些日子,自然还要再分一分的。”
陆家用饭,除了聚在一处,其余都是大厨房做了,各自端回院子里用的。
剩下的不过是主子额外想吃些什么,和平日的点心等物,方才会在小厨房做。
只是蒋佳月却知晓,其实璟萃院里头,千书能管的并不多。
一则陆长风常不在府中,底下人也就闲暇起来。二则贴身的事,他多交由小厮去做,不经丫鬟的手。
吃食,倒占了大头。
这一下,等于从千书手里扒拉了一小半的人走。
不过……
蒋佳月瞧了瞧底下几个厨娘模样的婆子,心里就有了底。
厨房油水最多,也就复杂一些,里头的人多是大小管事的婆娘,或是颇有些根基的家生子,个个都有一把算盘的。
做的好与不好,能不能压的住人,立时就显出来了。
“都听姐姐安排。”
千书一笑,指了指两个厨娘,一个帮厨,与她说起来。
其中一人面庞圆润,薄唇细眉,与另两人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道:“千书姑娘,月儿姑娘。”
“吴婶有话但说无妨。”
吴婶擦了擦手,并不看蒋佳月,只对千书道:“那我便腆着老脸说几句了。”
蒋佳月打量她一眼,又看另两人神色颇有些不安,略有些明白了。
她静静听着。
“千书姑娘,这几年咱们璟萃院一直是你前前后后地操持,便是夫人也夸过的,我们自然没话可说。
但厨房里头的事情,十分繁杂,既有采买,又要手艺,更得知道主子的喜好,断不能胡乱吩咐的。”
“这是正理。”
“月儿姑娘确实能干,年纪虽然小,但能得了老夫人喜爱,定是有过人之处。
只是咱们国公府不比江陵人口简单,不说老爷夫人和几位爷,只单说常来府中拜访四爷的贵人,便是一波接着一波,人人喜好不同,口味差异,都是不能怠慢的。
月儿姑娘初来乍到,又不懂京城形势,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这若是出了岔子,四爷怪罪下来,咱们厨房也不过听吩咐办事不是?”
“这……吴婶说的有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千书瞟了蒋佳月一眼,有些为难道:“妹妹你觉得呢?”
“吴婶是老人了,想的看的懂的都比我多。”蒋佳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那……”
蒋佳月不答,反而突然问道:“吴婶,咱们国公府可有什么拿手的菜色或是点心?”
“啊?哦,自然是有的。”
“能与我说一说吗?”
“是花菇鸭掌和香薷饮。”
“想必是从江陵的酒糟鸭掌和糖蒸酥酪而来吧?”
“正是。有什么问题吗?”
蒋佳月轻轻笑起来,“想必这两道菜,十分受人追捧,但凡贵人来访,总要做的。”
头一次去陆家,陆长风让厨房里给蒋南秋上的便是糖蒸酥酪,蒋南秋说过十分香醇可口,后来顾滕来了几次,又总吵着要吃酒糟鸭掌,蒋佳月这才留心去问过,知晓这是江陵陆府的秘方。
果然吴婶道:“这是夫人改的方子,更合北方的胃口。”
“是呢!”千书亦道,不知她想说什么。
但凡大户人家,名门望族,总有几样绝佳的菜色,姑娘出嫁,便会带去夫家,让人高看一眼。
或者娶了媳妇,学会了这几样手艺,才算是正正经经的婆家人。
“那吴婶可会做?”
“自然不会。”这是主家的秘方,唯有极得主母信任的厨娘才会教授,日后也会把厨娘陪嫁出去的。
蒋佳月岂会不知,闻言又道:“可见厨艺都是相通的,好东西到哪儿都会有人喜欢。那不知吴婶,可有什么拿手的菜色?”
吴婶立时就愣在那里。
她会什么菜色?不过是最平常的菜系罢了。
她这边略有些窘迫起来,蒋佳月却注意到,那个年纪不大的帮厨,面色有些犹豫。
“是我唐突了。”她笑着道,“想必都是家传的手艺,不能外传的。
只是,说到底,味道好与味道差,人人心里都有数的,只要是好吃的,还有人会不喜欢吗?
至于吴婶方才所说的喜好,有人不爱吃甜口,有人偏喜欢酸口,想必吴婶掌厨这么多年,早已了然于心。”
她转向千书,不去看吴婶有些涨红的模样,“即便有什么疏漏,千书姐姐是极精细周到的人,也一定会教我的。这些事不怕繁琐,首要是用心而已,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烦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