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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荼噌的一声从水中蹿起,他一甩头发,如同迸发出新生命的海豚一样“王老虎!”
他在河水里像疯子一样冲上岸去。
无盐邑大牢,王老虎昔日的气势早已经不再。
他的头发花白了,眼睛正痴痴的盯着牢房外边。
鸟儿的自由自在,多好啊!
他低头叹了口气,他现在是看开了,什么财富,什么美人,呵呵,现在又在哪里呢?
不过是过眼云烟!
还是鸟儿好,自由自在!
就在他灵魂幻想时,外牢门传出人走来的声音,只见公子荼像是疯子般,一剑劈开了他的牢门。
“说,是不是你杀的采桑女?说!”吕荼眼睛血红,剑刃割进了他的脖颈,血呼呼流了出来。
这刺心的疼让王老虎啊啊惨叫。
他不知道公子荼这是哪根筋不对,为何要这样对他?
我的财产良田名声爵位全都被你公子荼剥夺了,难道你非得要了我的性命才死心吗?
还有采桑女,什么采桑女?
是她,她死了吗?
嗯?公子荼怎么说是我杀了她?
有误会!
“公子,你什么意思?我王老虎什么时候杀了采桑女?你这话要说清楚,否则我王老虎就算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服!”
吕荼握剑刃的力气又加重了一倍“采桑女难道不是你杀死的?”
“不是,当然不是!我王老虎再狠毒也不会狠毒到做杀女人的勾当,这丢人!”
吕荼闻言一滞,但还是不相信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不是你杀的。”
王老虎此时昔日的气势又升腾了出来“看你,别说看你,盯着你也行,我王老虎没有杀采桑女!”
扑棱,剑掉在了地上。
是啊,采桑女受伤和被大火吞没的时候,他王老虎已经被关押了起来,他又有什么机会让人杀了采桑女呢?
吕荼痛苦的抱着头大哭“那是谁,杀的她,是谁杀的她?”
王老虎看着嚎啕狼狈的吕荼,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种快感,公子又怎样,他成功的把我关进大牢又怎样?
如今他的惨状比我这个失败者还要惨!
哈哈,天道何其的公平!
张孟谈这时才气喘吁吁的追赶上来,不一会儿东门无泽也跑了进来,他累的脸色已经苍白,弯着腰似乎喘不过气来。
吕荼挠着污蓬蓬的头发,失落的离开了。
无盐邑的士人百姓看到公子荼如此模样,皆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吕荼离开城邑,无盐邑的士人百姓这才炸开了锅,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使我们的公子荼会这般?
消息灵通的人物很快打听到了原因。
这下,无盐邑轰动了!
不少女人听到公子荼和采桑女的事后,哭的眼泪哗哗的,世间的痴情男子,唯公子荼一人!
吕荼站在九鲤溪桥上看着淙淙的溪水,那不远处似乎和采桑女叉鱼的画面还在眼前。可是伊人已去。
“公兔,里掌自刎了”丑丫头钟离春来到了吕荼的身边叹了口气道。
吕荼没有说话,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此时他脑海里只有采桑女,只有采桑女的一颦一笑。
钟离春见吕荼发呆,再次大怒,pia的一巴掌“混蛋,你听到了吗?里掌自杀了,自刎!“
“有罪的人,才会自刎!你听到吗?”
吕荼被钟离春拽着衣领来回晃着,仿佛这一晃能让吕荼清醒。
“自刎,有罪的人才会自刎!你是说?”吕荼一下推开丑丫头,再次撒腿狂奔。
钟离春见状气的撩起裙子追了过去“你个混蛋,你知道里掌的家在哪吗?”
里掌的家中,他的儿子正在为他父亲收拾妆奁。
吕荼急匆匆的冲了进来,当他看到那个独臂人穿着寿衣静静躺在席上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瘫在了地上。
里掌的儿子见公子荼来了,便哭泣道“公子,父亲说对不起你,无颜再见你,所以他用剑杀死自己后要我用布裹上他的脸”。
吕荼眼泪已经流干,此时他只有血红的眼,冒着怒火的眼“你个混账东西,你自杀了算什么本事?你应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事实的真相!”
“你起来,你个混账,混账东西!”吕荼狠狠击打着里掌的尸体。
东门无泽和张孟谈进来后赶紧拉住了他,钟离春则躲在门外偷偷看着,他眼中已经泪水莹莹。
里掌的爱子见吕荼这般虐待自己父亲的遗体,忙趴在父亲的尸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吕荼的暴击。
里掌的妻子见状在一边嚎啕大哭。
里掌的小儿子才五岁,他披麻戴孝的来到吕荼身前,似乎很害怕“公…子,这是…父…亲让我交给…你的”。
东西交到吕荼手中的时候,那孩童吓的一阵跑,躲在了母亲的身后。
吕荼闻言急忙扯开那用鲜血写的血书。
公子,您看到此绢的时候,我想我已经不在了。
因为我无颜面见您。
采桑女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杀的!
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谁杀的。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就是您忠实的奴仆杀的!
她受伤是我背后偷袭,她被火烧死是因为我乘着她睡着的时候,在屋里洒满了灯油。
……
公子一定想知道是谁指使我干的吧?
我真的好想告诉您,但我不能告诉您。
所以我只有死,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公子,莫要沉溺于悲伤。
你是男人,是公子,是齐国的希望!
你应该站起来,挥舞着你的剑,为齐国打下一片万世永固的天来。
…….
看完那长长的绢信,吕荼走了,拖着那用鲜血写的绢布落寞的走了。
因为他猜到了是谁要杀了采桑女。
采桑女的莹冢,吕荼用火烧了那长长的血书绢信“采桑女,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讨个说法的,一定!”
临淄宫殿的大门被吕荼一脚踹开后,卫士们大吃一惊,眼见一个如乞丐披头散发的男人拿着剑杀了过来。
他们正要挺剑杀过去,但吕荼的目光一瞪他们,他们都呆住了,是公子荼!
吕荼赤着脚继续向着巨大的宫殿挺进。
仲由见到公子荼的模样,大吃一惊,可是眼瞅吕荼杀气腾腾,不免心中惴惴不安,他上前一把揽住吕荼。
“滚”吕荼吐出一个清晰再也不能清晰的字。
仲由像泰山般不动,挡住吕荼,苦口婆心道“公子回去吧,什么事都好商量?你这般,会毁掉你的前途的!”
吕荼还只是一个字“滚”。
仲由见吕荼这样,不由一咬牙道“公子,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上前欲劈打吕荼。
就在这时宫殿内传出了洪亮的声音“仲由,你让他进来,今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吕荼走了进来,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告诉我,采桑女不是你杀的,对吗?”
齐景公看着吕荼想也没想道“不,采桑女是我让人杀的。”
吕荼闻言脑中轰鸣,他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揣测,可是如今证实了,是多么惨痛啊!
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吕荼咆哮着。
齐景公道“你的早礼是她,那她就必须死,这是规矩。”
吕荼闻言一怔,原来早些年齐景公跟他说的,作为国君之子的公子,为他早礼的女人,都必须被杀死,因为她知道了公子的软弱,所以她必须死。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本以为只是个笑话。
可是这个笑话太沉重了,只因为自己没有把它当真。
可就算吕荼知道了那笑话不是笑话,他也不愿意把早礼给任何一个女人,杀死自己的初,是多么令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事啊!
难道公子就要靠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的亲人维持自己的高贵吗?
吕荼看着齐景公,难的啊啊咆哮“你是我爹,我能拿你怎样,能拿你怎样?”
接着只见吕荼,shua的一声,用剑把自己的头发切掉了长长一捋。
然后,噌,剑被狠狠插在了地板上,他转身离去了。
齐景公看着那捋乌发慢慢的坠落在地上,看着那插在地板上颤动的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君上,这?”仲由走上前来。
齐景公弯着腰摇手道“扶,寡人回寝宫”。
“诺”
吕荼再次回到了采桑女的坟丘,开始为他守孝,守孝整整三年。
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
吕荼加冠了,齐景公赐字本初,取义为勿要忘记人之根本与自己的初心,参加他加冠礼的人,少之又少。
阳生的势力更加庞大了,陈恒因为阳生立下的功劳,和上百妻女的奉上,他在阳生府的权利和地位也越来越高了,当然他和阚止的关系越发紧张起来,二人为得到阳生的恩宠,明枪暗箭,斗的不亦乐乎。
姬樱怀孕生了个女儿,齐景公唤名庄,十分的可爱动人,吕荼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婴就是史书记载的千古第一女诗人,庄姜。
齐国的国际形势上,鲜虞虽被孙武国范和燕国打的蜷缩在了山上,可是却成立了一个国家,名叫中山国。
燕国对于齐国承认中山国的建立,很是不爽,但由于盟友晋国衰微陷于内斗当中,不得不在齐国的施压下承认了中山国的合法性。
内政组织调整上,伍子胥的官职一调再调,镇南将军由晏圉接任,他则迁为莒国郡守,原莒国郡守蒲余候调进临淄,升为大谏左徒。
孙武国范因伐鲜虞有功,孙武被任命为镇北将军,兵驻大河以北,国范则调回临淄,任命为临淄司马,兼任临淄大营主将。
其他地方郡守变动更是数不胜数。
纸张正式出世,立马引起天下的轰动,郯国守孝的孔丘更是涕泪不已,连呼士人有救了,文明有救了!
吕荼和采桑女的爱情故事,被人编成了歌谣在天下间传唱。
嗤笑者有之,同情者有之。
…….
明月高升,清秋霜白。
吕荼一袭白裳,显得就像那落魄醉酒的李白一样。
他站在采桑女的坟丘边,烂醉着。
凉飕飕的夜风一来,吕荼醉中清醒,他抬起头看着月色,不由唱道:
月儿皎皎空中悬
观之好似白玉盘
又疑瑶台圆宝镜
高高挂在青云端
吕荼一酒饮罢,脚下不稳差点栽倒在地,他见状摇头惨笑:
多谢你不离不弃仍陪伴
遥遥相望慰孤单
吕荼敬你一杯酒
吕荼与你把心谈
唱道这里,吕荼停顿一下,酒杯再次高高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为何那帝王美人皆不见?
吕荼看着身旁周围凄清,他想到了齐景公,想到了小雅鱼,想到了那个对自己十八mo的陌路姑娘,更是想到了眼前坟丘里的采桑女。
功臣名将今又在哪边?
是啊,那帮跟随自己在伐楚之战大显神威的功臣名将此时又在哪里呢?
人世繁华是真还是假?
临淄的繁华,无盐邑人家的幸福欢乐,可是又怎样,与自己有关吗?我只是在这里,荒凉的坟丘处!
魂灵儿归地府还是升九天?
采桑女死了,她的灵魂是在地府呢,还是升了仙?还有我吕荼,我呢?
我死了是不是也只是这一个土馒头?
月儿悠悠行河汉
光华如水照人间
不知吕荼身轻健
驾驭长风到广寒
广寒新酿桂花酒
姮娥捧出奉諦仙
半醉半醒日复日
无风无雨年复年
再不折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吕荼唱到这里,直接拿起酒坛狂饮。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返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如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
吕荼唱完,眼泪已经打湿了脸庞。
“采桑女,明日你的文宾哥哥就要离开了”
“还记得文宾哥哥给你说过的话吗?”
“文宾哥永远只属于你采桑女的文宾哥!”
“自今日起,我将永世不再用周文宾这个名字,否则天厌之,地弃之”
说罢,吕荼酒坛一扔,醉倒在了采桑女的坟头上。
远处的丑丫头钟离春长的更丑了,她一直站在月下陪着吕荼,过完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东门无泽则是打着呼噜睡着了,张孟谈看着远处的吕荼,端坐,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