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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府门前出现的老妇人轻咳一声,场中立时寂静。
“进来说话。无关的人等在外头。”老妇说完,转身走进大门。
辛无涯伏在地上叩了头,然后低头跟在老妇身后,清小姐疾行两步,追上了他。
“你我算是无关的人吗?”挽月偏头问少歌。
“大约不算吧?”他笑笑地牵起她的走,走在辛无涯和清小姐身边。
程里正也跟着进了大院。
过了照壁,是一处宽阔的院子,左右两旁住有仆役,男的照料牲畜,女的浣衣择菜。院中支了几口大缸,里面蓄了清水,看不见里头有鱼无鱼。大堂两边的耳室中,似乎有人影幢幢。
老妇人先一步进了大堂,落坐上首。
整间大堂都是微亮的紫棕色,空气中飘着檀木香。老妇人背后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松鹤图,是书画名家王真做的仿品,仿的是前代画圣黄山石的画作。只一幅仿品,也是价值万金。两旁挂着对联,上书福寿吉祥字样。
待辛无涯等一干人鱼贯而入,老妇人断喝一声:“拿下!”
立时,耳房中涌进一群身披软甲的家丁,手中拿着精钢制成的刀剑,将辛无涯五人团团围住。
这样的情况也算是清小姐事先就预料到的,她并不慌张,只用眼神示意林少歌先按兵不动。
“牙儿。”老妇对辛无涯说:“你既然迷了心窍,老身便帮你除了这个女人。你若是一意孤行,那就和她做一对同命鸳鸯吧。今日,要么她死,要么,你们两个一起死!我只当没你这个孙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身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她神色威严。四周气压仿佛急速下降,叫人心头发颤。
不知道的,以为她当真是要放弃辛无涯了。
但实际上,高门里的妇人,是从来不用会明刀子杀人的。她需要的,只是辛无涯在生死危机前面幡然悔悟,求得她的原谅。
“老夫人,”清小姐笑道:“把这些刀啊剑啊,都收一收,我们好好谈谈。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辛家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其实李管家那个儿子并没有死,只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于是逃上乌癸山,我那花坞正好缺个人,便将他留下,这些事情便是……”
辛无涯抬手阻止了清小姐说话。
“祖母!”他向前几步,“且听孙儿一言!”
老妇人脸色不变,眉梢却泄露出几分喜意。果然一切如她所料!只要逼着他在生死间做出选择,这样的选择,是人间最无情、最能叫女子心寒心死的。
家丁不敢伤了他,立起了刀剑,让这辛无涯脱身出去。
辛无涯疾行几步,到了老妇人身前,直直扑在地上:“祖母!是孙儿不孝!孙儿如今已经悔悟了,定不会再鬼迷心窍。”
在旁人看来,这场变故生得猝不及防。照理来说,辛无涯现在正处于极其尴尬的境地——被家人囚禁了整整三年,早已是一枚弃子,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旁人也不可能再将权柄交到他手上的。而就在方才,清小姐又曝出了那么多辛家秘事,无论是真是假,眼下的情况,都不是他认一句错就能置身事外的。
但在老妇人眼中,这只是她事先知晓的结果。人性……她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老妇人点了点头:“好,我晓得了。”
说罢,也不叫辛无涯起身,绕过他,走到了软甲家丁后头。
“既然牙儿已经悔悟,老身也不愿与你们为难。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清小姐一双美目直勾勾:“辛无涯你这是什么意思?”
辛无涯抬头冷笑,眼中冰冷一片:“清小姐,我对你有情无情,你当真看不出来?”
清小姐捂住心口退了小半步。她今日,是风风光光过来耀武扬威的,她设想过一百种可能出现的情形,没想到发生在眼前的事情,竟是她最意料不到,也最令她颜面扫地的。
“你也无需在这里演戏。你既然倾心于他,又怎么会待我以真心?我辛无涯,又怎么会做那个‘退而求其次’?”辛无涯指着林少歌冷笑道。
他不敢看挽月,别过脸,冷声道:“祖母,这些人知道了太多事,留不得了。”
清小姐默了片刻,缓了缓心境,说道:“无涯,你以为你跪一跪,老夫人就能护得住你吗?当初,辛舒玄和辛舒夷毒杀你父母的事,你当真以为她不知道?只不过,在一个儿子和两个儿子之间,她选择了两个儿子。这几年,她默许他们将你囚了,那样折腾你的身体,你以为这一次她会把辛家交给你吗?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辛无涯道:“有些时候,做个糊涂鬼也是幸事。准备动手。”
他的眉眼间浮起几分焦躁,似乎清小姐已经让他厌烦透顶,他早已忍无可忍,再憋下去一定会内伤。
那老妇人皱紧了眉头。整件事情的发展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辛无涯的悔悟,和这个女人生了嫌隙,都是她早已算好了的事情。但辛无涯口中这句“准备动手”,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她有些懵。
自从辛老太爷过世,在辛家她向来说一不二,哪里有人敢越过她发号施令?
而辛无涯此刻,显然是在对着那围住清小姐等人的家丁们发话。这些家丁明明是她示意李管家安排下的可靠之人,怎么可能听这个三年没露过面的少家主的命令?
她眼中闪烁着矛盾的光芒,紧紧盯住那群家丁,心中竟然涌起些莫名其妙的担忧——这些人不听牙儿的话,会不会太让他颜面扫地?该不该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微尊重辛无涯,在这个时候,赐予他一点男儿的尊严?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群家丁竟然动了,齐齐将刀口对准那四人,根本没有任何人向她的方向望过一眼。
而辛无涯不待她首肯,就自己站立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此时的他,再不是这三年间那副丢了魂的傀儡模样。
他不理会老妇人,也不理会那两个叔伯,更不理会那一妻二妾。
“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知道不一定能拦住你。”他对着包围圈中的林少歌说,“你一个人,或许可以全身而退,但带着她,不可能。”
他负起手,有些焦躁地走了几步,道:“我给你一样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