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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妖宗…”
夜幕中,柳小凡面色森寒。
袖子破了,血水顺着胳膊流下,流到手中剑刃之上。
最后,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上。
院落里,静谧的可怕。
“小蛮哥哥,你不要紧吧?”
怀中,南离苏同样受了不轻的伤,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我没事,你怎么样?”柳小凡眉头微蹙,神色很冷。
双眼微微眯起,环顾四周。
眸子里杀意凌然,有如凝实。
“虎妞儿,你不要命了!”
回神,才猛然觉察身前的湿热,不由失声道。
胸口处,一片殷红,浸透了自己衣襟。
那不是自己的血,是南离苏的。
“不碍紧,不过是皮外伤,一点也不痛!”南离苏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仰起脑袋看着柳小凡,红着眼,倔强笑道:“我说过,我也可以为小蛮哥哥以命换命的!”
明明因为痛,眼泪珠子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偏偏强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
世间哪里会有不怕痛的女子,不过是嘴硬强撑着罢了。
背上,本属于少年的大氅碎裂开。
伤口狰狞,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胡闹!”
柳小凡轻骂一声,心头一颤。
哪里还顾得上男女有别,抬掌便覆上南离苏本该无暇如玉的脊背上。
磅礴罡气自掌间弥散开,化作星星点点青芒徐徐融入复姓南离的姑娘身体中。
随着少年掌心罡气的涌入,那原本泊泊涌出鲜血的伤口,竟是在缓缓愈合。
许久,终是彻底变成了一道粉色浅痕,肉眼几乎不可见。
方才全心施展没有留意,这会儿才恍然若绝手掌间那分温热与光滑,仿若凝脂一般。
柳小凡只觉面皮发烧,强稳定住心神不去胡思乱想,匆匆收回手掌,长舒了一口气,皱眉道:“若再有下次…”
不等柳小凡开口,南离苏便俏皮一笑,点起足尖,抬手捂住柳小凡的嘴巴,脑袋凑近柳小凡耳边,有恃无恐,“再有下次,那便让林姨的桂花糕吃死我!”
这般暧昧举措,让柳小凡丹田处本就莫名躁动的一股邪火愈发不安分起来。
呼吸,也难免跟着变得紊乱起来。
佳人再侧,鲜少有人坐怀不乱。
尤其,这些年很少与女子有这般亲密接触。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南离苏紧紧贴在少年身上,身姿曼妙,曲线玲珑。
空气凝滞,愈发静谧起来。
就连两个人的心跳声,都听得那般清楚。
虽未经风月,却也明白,再这般下去,必然会向着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到那时,什么都晚了。
深吸了一口冷气,强行压下脑袋里那些莫名升起的乱七八糟念头,柳小凡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怀中南离苏,屈指在她额前轻轻一弹,笑骂道:“凭你的饭量,怕是将整座朱雀城的桂花都摘下来做成糕,也不够你吃的!”
“讨厌!我哪里有那么能吃!”懊恼地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红的额头,南离苏瞪了身前少年一眼,嘟着嘴,气鼓鼓。
一抹失落在眼眸间涤荡开,微不可觉。
这般说着,面上轻纱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
衬着月光,复姓南离的姑娘有着一张倾人城国的脸。
面容若桃花,黛眉含羞。
青丝如瀑,肤胜雪,犀指凝霜。
看着南离苏,柳小凡微微有些出神。
恍然,察觉到自己失态了,不由偏过脑袋,轻微咳嗽两声,冷声道:“驱妖为傀,点石为偶!方才,那股妖气,最少也是一方妖王,却被驱使如同掉线木偶!封妖宗的妖道,当真该死!”
南离苏柳眉倒竖,声音很冷,“封妖宗诸人,能驭使如此大妖的只有一个人,我这便让花婆婆她们去追杀谢岩那老不死的去!”
自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一双凤眸中杀意渐盛。
这股杀意,不是这般温婉女子该有的。
“算了,息事宁人。你身边那位两位婆婆修为确实不俗,可并未会是谢岩对手,那老匹夫没表面那么简单,又有不知几只妖傀在手,太过冒险了。”伸手揉了揉南离苏柔顺的发丝,柳小凡呵呵一笑,道:“虎妞儿,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出气,但这件事本身就不该将你卷入。”
微微一顿,神色忽然就变得肃然起来,少年声音很轻,“封妖宗,可能隐有仙人。谢岩,暂时还杀不得……”
话音落,嘴角不由一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蛮哥哥,你怎么了?”南离苏见少年是这个表情,不由有些好奇,低下头,才注意到柳小凡手臂上那道伤口,隐隐有黑色雾气盘旋,就连溢出徐徐滴落的血水也是呆着一股黑色。
似乎是不想在南离苏面前丢脸,不由将手背过身后去,柳小凡龇牙道:“不碍紧,些许妖毒而已,等我稍后逼出就可!”
“还说我呢!小蛮哥哥才是胡闹,妖毒最噬人骨血,哪里是可以耽误的!”不容分说拽过柳小凡的胳膊,南离苏自指间那枚精巧戒指上轻轻一抹,手中便是出现一只青玉小瓶来。
扭开盖子,倒出一枚紫色药丸,两指微微用力碾碎开来洒在少年伤口处。
却不想,指间竟是一不小心碰触到了伤口外侧,疼的柳小凡又是吸了一口凉气。
天真一笑,南离苏冲着少年吐了吐舌头,解释道:“抱歉哦,小蛮哥哥,第一次帮别人上药,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摇了摇头,柳小凡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夺玉瓶,却被南离苏灵巧的微微侧身躲闪开。
“不行,安心待着,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呢!”
“虎妞儿,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小蛮哥哥!”
半空,虚无之中。
两个老妪并肩而立,身处混沌。
手握龙雀缠蛇杖,嘴角皆是带笑。
“不曾想,那只狸猫无心插柳,却是让小郡主和这位妖公子呀,关系更近了一步。”看着下方这一幕,被南离苏唤作花婆婆的老妪呵呵一笑,道:“本是想着将那小妖捉来抽魂夺魄的,念在它无心插柳份上,这回死罪也就免了罢。”
“呵呵,兽走留皮,雁过拔毛。南离一族的规矩,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身旁,另一位老妪森然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手中拐杖轻轻向前一点。
南枝城另一边,一只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狸猫才跃上一座屋顶,四肢猛然一僵,惊觉背后危险来临,浑身皮毛乍起。
想躲,已然不及。
哀嚎一声,便跌落墙头。
匍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
试了好几次,终是摇摇晃晃地强撑起身体,踉踉跄跄消失在阴影中
让人惊异的是,这只狸猫身后,竟是生着三条毛茸茸的尾巴。
做完这一切,老妪不再去理会狸猫下落,而是将视线落在庭院中柳小凡身上,笑道:“花姐姐,你说,咱家小郡主对妖公子这般在意。该不会当真如你姐姐猜测那般,这位妖公子就是那个三年前破例入了上届潜龙榜的姜家朱雀?”
“不可说,不可说啊…”花婆婆双眼微阖,徐徐开口:“妖公子手臂上的,不过是皮外伤,用些寻常金疮药便好。咱们的小郡主平日在族里最像族主,一向讨厌浪费乱用药材。这伤口上敷的,是当初她花了数月才调制得出一瓶的‘三转茯苓丹’,一共就才三枚,就是小郡主她自己都一直不舍得用。今日给妖公子倒是一连用去两颗。”
看了身旁雨婆婆一眼,花婆婆意味深长:“那妖公子故然是北域年轻一辈中的新贵,可依照咱家小郡主的性子,别说是你吞仙铁剑妖公子,就是咱大秦七公子中排榜首的帝俊帝公子来了,怕是都不会抬一下眼皮。若说妖公子只是妖公子,说出来就是你我都不会信的。”
“如此,那妖公子带来的那个姑娘,咱们要不要…?”
微微颔首,说到这儿,雨婆婆没再说下去了,而是抬手轻轻向下比了一下。
“住口!”花婆婆面色一变,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抽在了雨婆婆脸上,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间小楼,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念头,想都不要再去想!”
“师姐,我…”捂住脸,雨婆婆还想要再说什么,可看到身旁脸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的花婆婆,终是没再开口。
须臾间,两人身形散去,消失在虚无。
……
……
戊时。
月华偏西,天穹如泼墨。
天将亮时,夜色最是黑暗。
赢公子立身窗前,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屋内,烛火摇曳。
独身一人这般站着,有些孤零零的。
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觉得疲倦。
没来由的,轻叹了口气。
转身,坐回到桌前。
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鼻尖闻了闻。
然后,置杯于唇间细细去品茗。
茶入喉,莫名有些烦躁。
出来许久,暂时挥了纷扰,偏安于南枝城一城,试图将那早已疲倦不堪的心从黑帝城那处动荡的‘牢笼’中慢慢收回。
哪怕,一点点也好。
可惜,事与愿违。
黑帝城中如狂风骤雨一般传来的消息,就像这没有光亮的夜,无端端压抑地令人感到绝望。
不一会儿功夫,天穹之上有了一抹白色,将亮未亮。
入了春的南枝城,早间的风最是猛烈。
风声愈发呼啸,就好像浩瀚大河从天边汹涌而来。
手执茶杯回到窗前,听着屋外风声,赢公子面色愈发冷冽。
气势猛然攀升,欲与天公比高。
直到,一声软糯的“喵”自角落圆润地响起。
嘴唇微翘,浑身气势乍然收回不复方才。
“婠婠,你跑去了哪里?”
蹲下身子,轻声唤道。
就见得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身影向自己跑来。
还没看清,便觉手中一沉。
赢公子低下头,便看见平日里那只好吃懒做的狸猫睁大眼睛望着自己,轻轻舔舐自己手指。
懒洋洋的,有些没精打采。
不同于寻常狸猫灰褐两色,被赢公子唤作婉婉的这只狸猫,却是有着一身雪白皮毛,如同缎子一般。
兴许是昨夜偷溜出去玩的太过有些尽兴,没一会儿,便又眯着眼睛蜷缩进了的赢公子怀里,像是找到了一个暖和的地方。
毛茸茸的尾巴蓬松地落在赢公子衣袍上,像一团柔柔的风。
比起狗来,秦人似乎更好猫一些。
不管是在黑帝城中,亦或者如同南枝城般的边陲小城。
但凡富贵一些的人家,多以养品色上乘的家狸为风。
不为捕鼠,纯粹为其高雅外表和灵动身姿。
养猫,本为秦帝宫中一些富贵人家娱乐。
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北域大秦的一种风潮。
古书有云,‘猫本狸属,故名狸奴,又作家狸,亦或蒙贵。’
诸多品类中,又有几种最为上乘,名字颇有几分诗意,诸如‘踏雪寻梅’,‘乌云盖雪’,‘墨玉重珠’,此类这般……
而赢公子怀中这只,更有来头些,名作‘四时好’,万中亦无一。
说来也是有些有缘分,这只被起名叫婉婉的雪白狸猫,是赢公子七岁那年随祖父外出巡狩时从狼群口中救下。
自此,便养在身边不离左右。
说起来,就连‘婉婉’这个名字,都是自己那位在九州都是只手遮天存在的祖父赏赐下来的。
这些年,不论是去哪里,都会将它带在身边,丝毫没觉得倦。
哪怕是夜夜霸占自己地毯,也不觉会觉得恼。
甚至,就算是在夜晚,都是同眠共枕。
夜半醒来,看到白日里热闹的小家伙在软软的被子上舒服地躺着,憨憨睡着,大概也会觉得可爱,偷偷看那被子上被睡出的暖暖小坑。
尤其,是等到有雨的夜晚。
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独坐,也不感到寂寞。
怀抱狸猫,赢公子徐徐起身,于书架上取下一叠宣纸来,铺散开桌前。
研墨,提笔。
顷刻,便是一卷‘美人抱猫图’呈现在眼前。
画上美人着一袭紫裙,唇角微翘,眸似弯月。
酒窝渐生,一深一浅。
想了想,又提笔留诗词一首。
‘似虎能缘木,如驹不伏辕。薄荷时时醉,伴我老山村。听雨蒙僧衲,挑灯拥地炉。勿生孤寂念,道伴大狸奴。’
笔走龙蛇,一字一句间,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怀中,婉婉似有所感,毛茸茸脑袋微微磨蹭,尾巴上的毛轻轻拂过鼻尖,痒痒的。
赢公子低头看着那毛茸茸的家伙,收紧了怀抱,疲倦一笑。
有时候,真想不管不顾,就这样带着‘婉婉’,再把她从那个人身边夺回来。
去哪里都好,离开九州,去没有庙堂亦没有江湖的宁静地方,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
鸡啼,日出东方。
阳光入屋三分,洒落桌前。
诗中画,画中景。
镜中花,水中月。
怀中猫,枕边书。
盘中墨,心中人。
这些,都在摇曳烛火中晕开,将整座屋子渲染得静谧安详,情思漫漫。
一只手撑着脑袋,赢公子双眸为阖,沉沉睡去,小声喃喃道:“青梅复绿蚁,犹忆当年,樊城郊外,稚子牵衣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