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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芒把我关起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身上有害死风长安的嫌疑?”
“不,”我扬了扬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视线落在被使了禁锢灵力之术的梨花木镂空窗子上,“节芒那样凉薄寡情的神仙,能有多在乎他那几个不是他最爱的女人的儿子?他把我关起来,只不过,是想利用我牵制前线的祁珩罢了。”
徐以琳嗤笑一声,仿佛恍然大悟:“我怎么忘了,节芒的秉性。”
昏黄的光透过那镂空的窗子洒进来,光里微微扬起尘土,悲壮地完成一场被迫的旋转飘扬。
徐以琳也看向那灵力禁锢之处:“他有一件珍惜得不得了的衣服。”
他?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把那件被流火术烧破了的族袍视作珍宝,平时贴身携带。直到我看见了他看你的眼神。”
流火术烧破的那件族袍……那件……我与他定情的族袍吗?
那时我对他情意正浓,也是小孩子心性,刚刚学会流火术没地方施展,便用在了他崭新的族袍上,烧出五个小洞,排列成花的样子,美名其曰定情信物。
如今听徐以琳提起,纵然没了情意,却还是有几分难受。
“我如今和祁家长子,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我打断徐以琳。
“既然你对他全然了却了心思,又何必岔开话题?”徐以琳眼神忽然锐利起来。
“岔开话题,是为了你。”我悲悯地看着徐以琳,“仰慕丘流亚的女子何其多,而你却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何其多我都不怕,西门雪,或是你身边那个音儿,或是天上多少的仙女,我都不会怕。”她说话的时候全身微微颤栗起来,像是狂风里苦苦支撑的蒲柳,“因为流亚不爱她们,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她们,可他看你却是不同的,只要一眼,我就可以看出来,他有多喜欢你。”
“那你能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来对他有什么情意吗?”我扶住她。
她抬头看我,仿佛是想从我眼睛里看出什么。
“也许,没有吧。”她的眸子被一阵迷惘的大雾漫过,微微呈现怅然的神色,可随即又平静起来,“你若对他还有情意,我自是心如刀绞,你若是对他没有情意,我难道便会庆幸吗?”
“是啊,关键在他,他不爱你,旁人怎么样你都不快乐。他若爱你,纵使有再多的的女子为他奋不顾身,你都是快乐的。又何必执着于我对他是否有情意呢?”
“那我当如何自处?”徐以琳抓住我的衣袖。
“如果放不下,就继续喜欢着吧,喜欢是你一个人的事,管他有没有回应呢。既不是大事,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她听得入神,眼里略有泪光。
泪光转瞬即逝,被一声咳嗽掩盖过去。
我缓和了下目光,微笑道:“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在这里聊些情情爱爱。”
徐以琳嘴角苦涩地弯了弯。
坐在我身边许久不说话的音儿,也苦涩地弯了弯嘴角。
气氛略微尴尬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玩笑起来:“我们这里三个,外头加西门雪一个,一共四个,都算是丘家三郎的弃妇了。”
音儿“噗嗤”一声笑起来:“你和我们可不一样……”
我知道音儿想说丘流亚仍旧喜欢我,忙打断音儿:“我是和你们不一样,我早早地死了心,另外有了欢喜的神仙。”
音儿抿了抿嘴:“或许我以后也会找到的吧。”
徐以琳自嘲般地笑了笑:“我都已经嫁给节芒那个糟老头子了,还哪里敢奢望什么?”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发饰,“在外人面前,我还得与你表现得不和,今天我却在你面前软弱失态。以后在外人面前演戏都不好演。”
“既是演戏,又不用当真,这里没有外人,你怕什么?”我笑答。
她也笑起来:“我真怕以后在外人面前,吵架吵着吵着绷不住笑出来。”
“我认识的徐娘娘胸有丘壑,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呢。”我插科打诨,想了想,又道,“那个被你收服的大臣怎么样了?”
之前风长莫和我讲过,朝堂之上因为徐以琳的“妖媚惑主”,节芒饶了直言上谏的广尧。广尧这个神仙,正直而不固执,懂得明哲保身,救命之恩让他现在对徐以琳言听计从。
“说我胸有丘壑,其实故思公主才是好手段呢。后宫、前朝、战场,哪里的消息能逃得过你的法眼?你说的那个大臣,叫广尧,他来和我投诚,也是为了在这伏羲氏的朝廷里找个依靠,保全自己的性命罢了。具体是怎样的品行暂时还不知晓。”
我点点头。
“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大计。”徐以琳眨眨眼睛,眉梢自带风情,秋波湛湛,像是猫爪一样地挠人心。
我忽然纳闷,这么一个妙人,就连我一个女子都不自觉地被吸引,怎么丘流亚就没看上眼呢?
眼神不好使吗?
暮色匆匆,一个瘦瘦小小的背影急匆匆地小步往前走,小心翼翼收住了身上的气息,忽然拐进了一条阴暗的长廊。
“你确定天帝叫我们这样做吗?做这种事情,按天规是要被废仙根的。”长廊阴暗处,一个用黑麻布掩住全身,口鼻,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的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多谢马大哥。”满心低了一低头,笑了笑,“天规是天规,要不要遵守天规,违背了天规要不要惩处,怎么惩处,可是天帝说了算。”
满心笑得大方端庄,可说出的话却隐隐透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男子讪讪地回头,搬来一个暗红色小箱子。箱子看起来颇为密实,只是这暗红的颜色看起来沉闷得很,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腐朽的味道。
满心眼睛也暗了暗,皱起眉头。
男子搓了搓手上的红色痕迹:“这也不能怪我,我也没什么好家当,就随手把那个小崽子塞进了这个小箱子,就当棺材了。”
“那么大一个孩子,你怎么塞进这么小的箱子里的?”满心嗅了嗅空气,心头有些发毛。
腐朽的箱子木材味道重,几乎掩盖住了剧烈的血腥味。
“那孩子年纪小,还没开始修炼灵力,死了以后,魂魄仅仅化成了石子,肉体弱得接近凡人身体,我嫌太大,就切了几段丢进了箱子里,好带着来复命。”
腐朽血腥的味直冲鼻尖,满心面色惨白,肚中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嫌大可用法宝把孩子收起来,你竟然把他剁成几段?”
“反正也是个野种,我原本想着天帝也不会见这个孩子了,又何必浪费宝贝来收他呢。况且我灵力低微,手头又紧,哪来什么法宝收这孩子。”
“你说什么?野种?”满心愣了愣。
男子见满心发问,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起来:“姑娘是在天帝身边伺候的呢,竟然也不知道?天帝陛下那个侍妾,据说嫁进天宫之前,就跟其他男神仙不干不净的,嫁进来没多久就生了风长安和风长硕这对双胞胎,多半是野种。”
满心惊愕。
男子似乎十分得意,又继续道:“其实啊,我把风长安这小野种剁碎也不是完全因为没有法宝装。姑娘你想啊,这小崽子是怎么死的,是因为女娲氏的那个什么蛊,那蛊邪门得很,又能传染,我就想啊,干脆我把这野种的尸体剁碎了,连带里面的蛊也一起剁了,不就好了嘛。”
“住嘴!”满心跺脚。
满心把风长安精魂化成的石子,以及装着风长安尸骨的箱子,暗暗辗转了几个婢女小厮才送进我被拘禁的房间里。
暗红色的箱子,厚重密实,却又很粗糙,上头几乎没有灵力波动,是天界里最低等的小仙用的。
音儿不知道是什么,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开箱:“这么臭的,难不成是什么腌制的东西?”
箱子没有锁,只要扯开链条,就可以开箱了。
音儿受不了味道,扭着头,翻开盖子,脸上却突然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拍了一下。
“音儿!”我叫了一声。
刚刚一只惨白泛绿色、带血的手就这么从箱子里伸出来,在我眼底下,轻轻拍了一下音儿的脸。
“怎么了?”音儿转头一看,一下子瘫坐在地。
“啊!”
音儿凄厉地叫起来。
“不要怕,那是死的。”我刚想运出灵力,却发现眼前这只带血的断手上头没有一丝力量波动。
刚刚这手伸出来打了音儿一下,大概是因为音儿开箱子,被弹出来的吧。
尸体这样小,衣服碎片,以及带有风长安气息的石子,几乎可以断定,这具尸体就是风长安了。
音儿依旧惊惧不已。
我笑话她道:“你也算是个小妖怪了,还怕看见尸体。”
音儿心绪大乱,扭过脸,我只能独自研究尸体。
满心费这么大的功夫,偷来尸体给我,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我查出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清白?
我拨开那只冰凉僵硬的手,强烈的血腥味熏得满屋子都是。
不对劲。
我问道:“音儿,你还记得风长安是怎么死的吗?”
音儿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是被感染了活蛊的弟弟风长硕咬下脖子死的。”
是啊,被中了活蛊的弟弟咬死的。中了活蛊的孩子,口齿间是有剧毒的,就算风长安是一下子被咬下了脑袋,那那伤口处也一定是有毒的,可我查了几遍,发现风长安的碎尸里并没有一点毒素。
难不成那毒在碎尸的时候被血水冲刷干净了?
或者说……他并非是被风长硕咬死的。
“那我们把此事禀报给天帝吧。”音儿道。
“不可。”我摇摇头,“一来,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二来,我们无从解释尸体来源,一个不小心,还会把满心暴露。三来,你记不记得,那天出事了以后,对于风长安的死,节芒没有和我提半个字,他说他关我,是为了不影响祁珩打仗。你说,我怎么跟他提风长安之事?”
正说着,月牙走进来。
她行色匆匆,上前两步,低低地说:
“满心姐姐说,风长安、风长硕可能不是天帝的孩子。”
我微微吃了一惊,节芒这是……被戴了绿帽子?
如果,风长安不是节芒的孩子,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风长安的死是节芒默许的?甚至……是他联合西门雪一手安排的?
我打了个哆嗦。
“音儿,你进出比我略微方便一点,帮我查一查风长安风长硕的母亲。”
“姐姐,查这个做什么?”音儿依旧害怕地躲在我身后。
“我有种感觉。”我微微低头,眼睛暗了暗,“或许这件事情比我们想的要更黑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