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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迁演将都贯收押停当,一刻不缓,便赶去养元殿回禀。
皇帝见他来报,并无诧异,待许迁演将过程叙述一遍,道:“许卿家擒回都贯,乃是大功一件,朕要重重赏你。”
许迁演道:“微臣不敢窃居大功,全仗神机卫办事得力,方能力擒邪魔。”这绝非故作谦逊,而事实就是如此,且神机卫乃皇帝亲兵,其本事皇帝最为清楚。
皇帝不容置疑道:“许卿家不必推辞,朕已经拟好圣旨,要大大表彰与你。都贯身居万毒门高位,此举正好大振朝廷声威。”
许迁演心思稍转,陛下如此声张造势,立将波诡云诡的暗涌搬上台面,尽人皆知。再则奇货可居,吸引魔族前来,或营救或灭口,主动权便掌握在陛下手中。许迁演揣明圣意遂不再拒绝,伏地跪拜谢恩。
皇帝又道:“许卿家,你再辛苦操劳,将都贯来此的目的审讯出来。三日之后,无论招与不招,将他押入天牢。”许迁演闻言心道:果然如此,天牢守卫虽严,在魔教高手眼里也并不见得是什么禁地,如此更能引诱其铤而走险。而三日之限,恰好够魔族探明消息,调派人手。
虽说表彰褒奖,却几无喜庆的氛围,反让人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战火硝烟味,世人心里魔族肆虐的阴影又被唤起。一时间人族四域尽皆惶惶,各种流言四起,自京都大城传到村镇乡野,各种版本的魔族阴谋故事流传不绝,说的惟妙惟肖处,几乎教人难以不信。
戴和正在楚巫宫中也听闻消息,和血绯烟均是拍手称快,道都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戴和正二人在楚巫宫待到第三日,圣女将众长老俱都召集至大殿中,又添了两张木椅,将戴和正二人允诺相助一事相告,便请其落座旁听。二人自不能以真名相告,一来,二人已打定主意此后便要隐居,二来正魔有别,徒然惹来麻烦,三来,又可借子虚乌有的雷正天震慑敌方,便以假名与诸人一一见礼。
楚巫宫众人见两人都是先天高手,又救过圣女,自然无甚异议,有些早在当夜祭祀大典上见过戴和正非凡修为,更是心生钦佩,招呼见礼之余,话里也大有结交之意。
圣女见诸人坐定,道:“黑袍人修为可怖,我宫只怕难以阻挡。这次请诸位来,便是想听听有什么应对良策。”
众人知圣女尽启巫宝而去,却落了个负伤而回,哪还不知黑袍人的厉害,闻言大都面泛难色,一筹莫展。
有位年长的护法长老道:“黑袍人气焰嚣张不假,可他势单力孤,难不成我们楚巫宫这么多人便怕他了吗?”此论一起,压抑的气氛稍去,不少人纷纷应和:“对,大不了鱼死网破。”“对,咱们一人一招,也教他应付不消。”
又一位长老道:“黑袍人纵然不来侵犯楚巫宫,可咱们在楚地各处的分殿,却难以保全。巫祖的基业便要被他慢慢侵蚀吞并。”
诸人心知这话不假,激昂群情又随之渐渐冷却,谁都知道黑袍人野心甚大,汉留城仅是其牛刀小试,是个开端而已。僵持不下间,众人渐渐把眼光聚在黎长老身上,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黎长老却不似上回那般胸有成竹,黑袍人的修为实是大出他的意料,沉吟道:“诸位听说过当今朝廷擒获都贯一事吗?”
在场众人不知为何他提起这事,实与今日所议风马牛不相及,耐住性子,答道:“此事天下已经传遍,谁人不知?黎长老有话直说。”
黎长老道:“楚巫宫单凭一己之力万难扭转今日困局,若有朝廷插手,或可逢凶化吉。”
众人一听纷纷炸起,明面上朝廷尊重楚巫宫,借助其信仰,安抚教化民众,但只停留在表面礼仪。而今日之厄乃江湖纷争,朝廷管与不管尚属于两说。楚巫宫一直视自己为楚地主人,最忌讳朝廷过多力量渗透,怎愿向朝廷示弱求助,即便请来帮手,又怎知不是迎虎驱狼。
圣女神色不变,淡淡道:“黎长老,又想到什么了?”
“楚地沃野数万里,物华天宝,历代皇朝莫不想真正尽据为己有,而不可得,何也?民心归向我楚巫宫者,民意难违。而黑袍人所为,却将邪教强加于信众,实已伤我宫根基,其于楚巫宫为祸之重更甚于朝廷。两害相权取其轻,以虚名而换实惠,有何不可?”
圣女道:“倘如你所言,又怎知朝廷定会相帮?”
黎长老道:“朝廷相帮未必,楚王府却定会助拳。”
圣女道:“黎长老但有良谋,还请示下。”
黎长老道:“当今天子,筹谋深远,千虑无失。近日智擒都贯,却急不可耐地大肆宣扬,昭告天下,浑不在意此举会逼得魔族反扑相向,实有莽撞之处。因此,老朽判断其乃故意而为之。两族局势紧张对他有何好处?”
黎长老自答道:“朝廷所思无非皇权集中,卫疆拓土,只往此节上面想,便可知其或有借机削藩意图。”
众人隐隐听出些眉目,不敢出言打断,只听他又说道:“而诸位藩王中楚王生性最为多疑狡诈,只怕此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已教他这两日寝食难安。此时如有拜月教作乱一事,楚王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以缓削藩之令?”
众人恍然大悟,心中称妙,直赞黎长老高明,只有圣女才知,这等尔虞我诈,用计献策之事对他而言犹如家常便饭,实不足为奇。
惊叹声中,血绯烟忽问道:“那日楚王被黑袍人一掌而伤,还敢与拜月教作对么?”
黎长老道:“此节不必过虑,众位道我楚巫宫人多势众,却不知楚王府广纳门客,暗蓄高手无数。若非时机未至,羽翼未丰,楚王又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只怕来日楚王府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楚巫宫。”
众人听到此,疑虑尽去,均想若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最好不过,便没有人再出反对之语。
圣女道:“此议可行。黎长老就劳烦你代为起草奏章,详书拜月教为害之祸。本宫亲赴楚王府,邀楚王共同上表,启奏朝廷,发兵围剿拜月教。”
诸人已知楚王府绝非善地,高手众多,虽认同黎长老计策可行,但让圣女亲涉险地,仍是一片否定阻拦之声。
圣女道:“戴少侠伉俪修为卓越超群,若愿与本宫一同前往,料无大事。”
戴和正答允道:“但凭吩咐。”
血绯烟听圣女言说伉俪,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大是受用,自是夫唱妇随,毫无二话。
商议已定,众人散去,殿内只剩黎长老,圣女和戴和正夫妇四人。
黎长老取来笔墨等文房之物,片刻已将奏章写就,显得游刃有余,熟练至极。戴和正在旁稍看,见其格式工整,用词得法,一气呵成,心下怀疑,一位声名不显的老巫师怎会有此包罗天下,定计千里的谋士气象,又能写出规矩严谨的奏章。
圣女派往楚王府递拜贴的长老,却回报楚王尚在养伤,近日不便见客。往日均是楚王主动前往楚巫宫求见圣女,圣女头回拜会便吃了个闭门羹,偏偏其事出有因,合情合理,教人怪罪不得。
血绯烟出身魔族,素无朝廷尊卑观念,更是帮亲不帮理的性子,不由骂道:“真是给脸不要脸,圣女姐姐何等身份,他就是进棺材了,也该爬出来接圣女姐姐大驾。”
戴和正暗中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示意不可轻言无状,却见圣女被血绯烟逗得噗嗤一笑,便把场中凝重的气氛冲去。
黎长老道:“楚王天资不凡,自幼修习《天龙宝经》,躯体壮健远胜于寻常武者,兼之王府名医灵药无数,哪有重伤难起之说。这是他漫天要价的手段。”
圣女自幼一心修行,对于世俗机心却是少沾,故而也没主意,只看着黎长老,待听他下文。
却见他笑着对血绯烟说道:“老朽教你一个说法,你们只管去,包他必定来见。”说完,后话便只对血绯烟一人传音,末了又递过一个细小布囊。戴和正和圣女见血绯烟一会皱眉不解,一会频频点头,最后眉开眼笑,心下好奇之意大起。
三人依言出门往楚王府而去,戴和正问道:“那黎长老说什么了?”
血绯烟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又道:“我这可不是对你不坦承,到时自然便知。”
戴和正道:“我自然知道,却不知什么锦囊妙计那般好笑,好奇罢了。”
圣女虽知其二人惯开玩笑,姿态亲昵,自己亲眼目睹定会难过,也明知相见不如怀念的道理,心里却仍抑制不住,还是邀了戴和正同行,聊藉情愫。幸好她戴着面纱,脸上表情异样也教旁人瞧不出来。
三人片刻间已到了楚王府前,只见馆榭楼阁错落,走廊回环相连,规模颇大,却毫无朱门豪府,高屋大宅的突兀凌人之感,仿若融入这片天地,自然已极。于平凡中见神奇,也可见楚王此人之不俗。
早有门口的亲兵瞧见圣女,忙上前见礼,往内通报,片刻便有个管家迎将出来,深行一礼,告罪道:“禀圣女,王爷早间敬阅了拜贴,大为欢喜,却实是重伤在身,生怕精神不振,面颓语顿,唐突冒犯了圣女。来日王爷身体稍复,定然亲上楚巫宫向圣女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