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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猜得没错,自己之前看到的那辆越野车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过来的路上太匆忙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车的位置,但是此时它应该就在那个狙击手所注视的方向的不远处停放着。除了这些猎头如此猖獗的做派以外,唯一让他不解的便是那辆车搭载的人数:仅仅是两个人,在没有同行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大瓢人候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还有人活着。距离上一次听到枪响到现在是一段长时间的安静,他可以确信车内还有一个人是处于生还状态的;至少,这个几率很大。从空气中能够嗅到一些他们的不耐烦,也许正是因为第一枪打草惊蛇、特警出动便使他们不敢贸然地留下自己犯罪的证据。他此刻惟愿这份僵持和对峙能够延长一些,以便静候时机。
他用手指在身后的岩壁上摸索了一遭,剥落了表层的一截花岗岩尖端突兀地支出,正好在腰部左右的位置。束绳的材料摸起来似乎是塑料,但即便是塑料也难以直接破开;顺着扁平的绳索向上探去,一块结块收拢了从手腕上下绕过的两片薄片,他几乎可以确信是那种系商标用的倒扣式固定,廉价而易于批量生产,也同样廉价到容易破解。
何沐尽量地保持身体姿势,双手重复着向上将那枚稍微突出的倒扣顶到花岗岩尖端的动作,每一次都能够感受到那薄片嵌入肉里的刺痛。而只需要在倒扣里稍微胀出一些空间,他就有把握将束缚解开。
无声的琐碎在加剧时间停滞带来的烦躁。猎头们或坐在地上,或靠在岩壁上;烟草的味道混合着火药的刺鼻一缕一缕地飘开,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而在疲乏和抖擞中切换。这里的所有人都被一种被遗弃感包裹,尤其是在这旷野之中。
“他妈的。”一个猎头取下两片嘴唇之间叼着的那根摇摇欲坠的烟头狠狠地丢到地上,胶质鞋底用力地转动几下制造出一个浅浅的坑。“我去走两圈。”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角,正好遮住别在腰间的手枪。“喂,和那些条子撞上了怎么办?”
“撞上了就撞上了,又不是他们家,还能给抓去了不成?”顿了一下,那猎头继续说道:“喏,你们抓的那条子不是说就一人么?怕个逑。”
“啐。”剩下的人不屑地目送他的背影。
直到此时,何沐终于确信,这些活跃在私有土地上的猎头非违法无法抓捕。
他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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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何沐而一路到达壶口地形东南方向的第一小队共计10人,人均持p90微型冲锋枪,分散纵队行进。据“黑豹”推测“毒蛇”可能已经被目标发现,第一小队需要完成的任务不仅仅是制服、而且还包括营救生还状态下的“毒蛇”。
穿梭在天然的岩石掩体之间,一行人很快抵达了高地周遭的平旷地。足以引起所有人注意的是,不远处明显有三个人正顺着缓坡一路走下来。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戏剧性一幕发生得如此偶然:当其中一人走到中间的人身后准备在他背过去的两手之间操弄时,他几乎只在一瞬间便反手擒拿住了那人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那人的佩枪。连续的四枪几乎是响起同一声,两人齐齐地倒在了地上,眼看着他一路逃脱。
当从高地上一路跑下的猎头们震惊地发现右手与右脚受伤的两人瘫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时,他们已然被约三倍于自己数量的特警包围。
“黑豹,这里是第一小队,成功制服猎头K的支队,共计6人。”
“收到。”
走在抱头蹲下的猎头们之间,秦梦萝并不轻松地朝四周张望去。的确没有看见何沐的身影,这让她些许担忧。
“你们看见‘毒蛇’了么?”
“他逃脱后朝那个方向跑去了。”
远望,一条浅色的路径从脚下通去。
“队长——发现了一名死者!”
十分钟前,手持glock的何沐沿着高地的边缘行进。如他所料,一辆越野车停留在了路径中央,挡风玻璃上的血迹像是一朵诡异绽放的红玫瑰,花蕊是一枚辐散着裂纹的圆洞。
他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不急不缓地径直朝越野车走去。在每一步都能听到心跳的等待中,他的所有精力几乎都押在了右上方的余光之中。仅仅是刹那之间,聚焦起来的光自斜侧一闪而过;他整条右臂的肌肉爆发式地紧绷起来,以高于训练时每分钟按下扳机93次的速度打空了12发子弹,接着便是一阵长久的安静。
没有一点声音。
他知道这场赌博成功了。一低头,汗水从脸颊上滚落,而握住枪柄的那只手比此前更加没有气力。
望着那辆越野车,他在心中喃喃地说道,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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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才只有十七岁。”
“是啊,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何沐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秦梦萝拿过那杯咖啡咂了一口,带着机器的味道。“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更何况,他有那么优渥的家境,比起那些父母是家中唯一壮劳力的人而言已经幸运了无数倍。”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南州的建设比北方落后了十余年,一场浩劫已经足够将这里变成一贫如洗的荒原。你看得见他生长着西洛伊人的皮囊、陪伴着自己已经拥有万贯家财的父亲遭遇飞来横祸后破碎的脆弱心灵,却看不见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库洛伊少年埋头在罂粟花之间全日无休地劳作、将一根根血迹还没有干涸的象牙搬运到走私犯的货车上。”
她叹了口气将白瓷杯放下,里面已经只剩一些残留在杯壁上的深色香液。“我们当然不能把公正作为残忍的借口,但是也绝不能让贫穷为罪行开脱。你选择了成为一名特警,而这个职业就是为这片近些年来有些不安分的土地而特设的。”
说罢,秦梦萝踏着一列响亮的脚步声离开了休息室。
他靠在桌沿上用双手撑在上面,暗淡的目光大约是聚焦在了地面上。
三小时前,禁猎区,返程。
“最近禁猎区中多出了很多新面孔,而我们已经摸清的那些猎头却很多都不再在这一片活动。他们有可能是被调换到其它位置工作,但也有可能是区域上的变更。”
何沐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即便是佩戴了墨镜也仍然会为西下的炽烈阳光所侵扰。“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逮捕他们?”
“国土重建令。”秦梦萝答道,“大瘟疫过后,政府大面积地放宽了地方的自主权来刺激经济恢复、藏富于民;南州的工业落后,自主化也因此而进行得最彻底。国家机器匮乏的南州政府没有能力保护所有者的权益,因此赋予了他们在自己所属领地内携带军火、建立护卫组织的权限,以此来换取稳定的税收和从属关系。这些猎头也正是借着这个机遇慢慢地发展了起来,不但规模庞大,而且已经逐渐地形成了地方的势力。从目前法律的角度上来讲,我们甚至没有干涉他们的权限,因为他们的行为只侵犯了这片土地的所有者的权益,我们在没有义务的同时也不具有权限。之所以会有我们的稽查,原因也仅仅是事关管制商品的生产和交易。”
“那这片领地的所有者是谁呢?”
“当年通用能源公司拆解后在南州留下的盛膳集团。”
原来,贫穷才是罪恶的根源吗?
“何沐?”赵虎睛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却发现他一直在出神,餐盘里的菜一点都没动过。他将手伸到他眼前舞了两下,“想什么呐?”
何沐摇摇头,不说话。
“咳。要我说啊,你这次还真是干得漂亮。”赵虎睛掰开筷子插/进米饭里左右划拉了几下,“利用妨碍公务的名义引诱那些猎头出手,这样就变成了正当防卫;至于那个狙击,谋杀罪判他死刑也不为过啦,哈哈——”
何沐的眼神越发暗淡下去,连手上的动作也完全地凝固了起来。
赵虎睛噎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连忙改了话题:“话说,你从禁猎区救回来的那个弟弟——我听说了,他爸爸是不是在路上被那些猎头给狙了……”
他叹了口气,端着餐盘便起身离开。
“喂——你还一口没吃呐!”赵虎睛远远地喊道,何沐却早就已经走到食堂门口了。
双人间的寝室中仅有一人的日用品陈设在此,这里其实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没有人居住。临时打扫出来后未净的一些尘埃残留在犄角旮旯里;只要不开灯,洒入的光留下的昏暗便足以将这些瑕疵淹没。何沐躺在下铺,从阳台上照过来的明亮只够将他一般的身体暴露在亮度中;如此,他便需要用手挡住那边的那只眼睛来为自己换取一些黑暗。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子弹穿过颅腔时的那一瞬间将生命判决为死亡的蓦然和冷酷,却没有想到那一次握在虎口间的枪膛的震动足以让自己可能这一生都要失去再次举起那杀人利器的气力。他竭力地避免自己去想那些画面,但那只是徒劳的,脑海中仍然会浮现出每一场梦都会迎来那个场景,令他分辨不清此刻是在白昼还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