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望江东5

沐清公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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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然听闻“汴京”二字,绍玉只蓦地勾起心事来。

    那小童年幼无知,童言无忌,哪里知晓其中原委?不过想见识见识,回头与玩伴吹嘘,也好说自己是见过世面的!

    绍玉自来是不避忌着提汴京的,况且今夜悟得些道理,更是怀念多过愁苦。

    纵使王府落魄自汴京而起,可在他眼里,汴京依旧是那个亲朋遍地,故友成群的汴京。那里有他十几年的悲喜,十几年的故事,又如何能以怨相对?

    外面的雨势渐小,绍玉也缓过心神来。

    他遂向小童笑道:

    “说起汴京,最得趣的,便是上元节了。”

    那小童向前倾身,生怕听漏了一字半句。若非他不识字,只怕要拿笔墨记述了。

    他向绍玉道:

    “上元节么,我们这里也过的。张灯结彩,很是热闹,也不知汴京是个什么境况?”

    绍玉思忆起历年的上元节,嘴角扬起浅笑,似乎周遭一切,尽可以融在他的浅笑之中。

    他方道:

    “汴京的上元节,通宵达旦,三日不绝。陛下带着宫嫔,亲临宣德门赐酒。各色灯盏盈盈眼前,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皆是司空见惯的。更有硕大的机关灯,灯中行人游走,瀑布生烟,如梦似幻,只道置身仙境一般。”

    那小童听得目瞪口呆,直直不敢相信。

    绍玉接着道:

    “那一日,城中小娘子倾城出动,头戴蛾儿雪柳,身着月光衣,婉转清丽,也不避人。更有大家氏族,兴致颇高,还在街上筑台观灯。百姓围观成群,只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筑台观灯?那得多费银钱啊!”小童张大了嘴,“小郎君真见过?”

    他便是那台上人,又何曾没见过?

    绍玉神情忽而有些黯淡,只点头道:

    “见过。雕栏画栋,很是气派。”

    那小童神情放光,便似自己见了一般。

    他又缠着绍玉问:

    “那节后呢?”

    “节后……”绍玉默了半晌,遂道,“墙倒众人推,俱是拆了!”

    那小童一张小口,越长越大,直能塞下两个松花蛋!

    他惊得发颤,道:

    “是怎样的人家,竟想出这般的消遣法子?”

    绍玉缓了缓神色,道:

    “一户姓谢,另一户,姓王。”

    小童点点头,忽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直直看着绍玉,惊道:

    “我记得,小郎君也姓王,敢是他家亲戚么?”

    绍玉心下一抖,一时晃神,只敷衍道:

    “凑巧罢了!”

    小童方才的兴致已提到头顶,绍玉此言却似一盆冷水,直浇败了小童的猎奇之心。

    小童一时讪讪,只撅着嘴,对他的回答很是不满意。

    绍玉见他这个模样,无奈之中,又有些想发笑。大抵小儿心思单纯,又爱热闹,见着这繁华胜景便心向往之,又如何知晓其间的利害?

    绍玉方到:

    “好了,天高路远的,又想什么来?”

    那小童双手托腮,一脸期盼,望着船舱外的天,喃喃道:

    “也不知何时,我能去汴京看一回灯。”

    绍玉笑了笑:

    “也没甚么好看的。”

    见雨势渐小,只偶有几丝细雨飘零。绍玉探出头去,朦胧月色,微微细雨,便是此时了。

    他忽而心有所感,转头向小童道:

    “倒不如这一轮明月来得天然。”

    不多时,小舟已安然靠岸。

    艄公渡了一辈子的人,再惊险的时候,也都渡过来了,何况忽这点风雨?也只有不常乘舟的绍玉,蓦地被吓着。

    细雨还在飘,艄公将蓑衣借予绍玉,只让明日还来便是。绍玉道过谢,遂往家中而去。

    一路上,他悠闲行路,倒并不急着避雨。就着满怀的月光,学了个“一蓑烟雨任平生”。

    黄州的夜,清幽而安宁。而汴京,却总是一番焦躁不安。

    谢诜披了件薄衫子,挑灯作文。金兵之事,刻不容缓,明日早朝便需将退敌之策呈上。

    夏夜的寒意是不易察觉的,谢诜咳了两声,这才兀自紧了紧衣衫。

    朱夫人打帘而入,手中捧着一盅赤豆糊莲子羹,热气腾腾的,正合适宵夜吃。

    谢诜不大吃甜,朱夫人遂特意嘱咐了厨房,糖水糖浆皆不必用。因不放心,她又自己去盯着。

    而此时的谢诜,一心只在折子上,却顾及不到饥饿。所谓废寝忘食,许是如此。

    直到朱夫人渐行渐近,他闻着赤豆的浓香并莲子的清香,才觉饥肠辘辘。

    谢诜抬头看了看朱夫人,对她微微一笑,也不必请,他自吃起来。还有什么,比夜里一碗羹汤更暖人心?

    朱夫人在谢诜身旁坐下,看了眼他起草的折子,遂道:

    “七娘那头,已打点好了。”

    谢诜点点头:

    “她是明日一早去吧?”

    朱夫人嗯了一声。

    谢诜拍了拍她的手:

    “近来朝中事多,顾及不到家里,累及夫人操劳了。七娘的事又费这许多心思,难为你了!”

    朱夫人本是世家出身,自然明白国事为先的道理。

    她遂道:

    “老爷治国平天下,我不过齐个家,哪里就叫苦了?只是……”

    朱夫人欲语不语,默了半晌,方接着道:

    “我劝了母亲许久,她始终不愿离家,我是担心……”

    只见谢诜摆摆手:

    “母亲的性子,我是清楚的。她既不愿,谁也劝不动,便罢了吧!倒是你,不如去陪着七娘。”

    朱夫人一时却有些急色:

    “老爷怎的又提这话?我是要陪着老爷的!”

    谢诜叹了口气,不知如何相劝,只直言道:

    “金兵此番来势汹汹,与从前不同。一旦有事,你们女人家如何自保?你且随七娘去庄上住几日,避一避,我也好无后顾之忧啊!”

    朱夫人摇摇头:

    “好不容易将七娘骗去,我也安心了。许娘子是因着病重不敢挪,而宗姬与大嫂确是不愿去的。我身为一家主母,这个时候,怎能立不起来?”

    谢诜见她神情间自有一番决然,她又叹一口气,只拿她无法。

    为掩人耳目,七娘临走只跟了琳琅、阿珠、环月三个。左右,庄子上亦有粗使丫头,虽比不得家中的,倒也勤快老实。

    七娘自是被蒙在鼓里,只道是受罚,哪知是避祸?

    她昨日委屈了一整夜,临行时还多有不满。丫头们好言相劝,方才罢了。

    只是,除此之外,七娘更是多了一分好奇。平日里,日日食五谷蔬果,可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七娘亦想看一看。

    况且,庄上并无人可管束她,岂不尽由着她闹了?

    思及此处,七娘只勉强安慰自己,似乎,去庄上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