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忆帝京6

沐清公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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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啸的北风,亦吹至扬州。

    雪势比往年更大些,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松松踩下去,直能没到小腿。

    王府之中,已张灯结彩起来。

    四下已挂上大红灯笼、琉璃宫灯,映衬着皑皑白雪,自是富贵又喜庆。

    小径夹道,更有红梅成片。淡了冬日的冷漠,越发红火。

    绍玉撑着桐油伞,独自行于小径。

    眼前零星几个丫头穿梭,见着绍玉,只匆匆行礼,便又去了。

    他冷眼看着这些热闹。

    好是好,但与自己,似乎并没什么关系。

    他低头一笑。

    也罢!何必神伤呢?

    才过了年,要备着上元节啊!

    上元节,可是他从前最喜爱的节日。

    思及此处,绍玉又兀自愣了一瞬。

    他果真喜爱上元节么?

    街上熙熙攘攘的,挤得道也走不动,他果真喜欢么?

    大抵,还是因着另一人喜欢吧!

    所谓爱屋及乌,或许正是如此。

    绍玉一时垂头默然,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他忽一个踉跄,只觉与人擦肩。

    再抬起头,只见那人行色匆匆。定睛看了,原是李蔻。

    他正待唤“蔻姐姐”,却又猛地咽下去。

    从前跟着七娘这般唤,如今,却不能了。

    绍玉只道:

    “李姨娘,这是往何处去?”

    李蔻方站稳,行过一礼,神色惶恐:

    “三郎君见谅,妾身……妾身并非有意冲撞。”

    绍玉一向随和,笑了笑:

    “不打紧的。”

    这些日子,一切都像是不打紧。

    一切,都像是与自己无关。

    李蔻抬起眸子看他一眼,自知他的心事。

    那是王府上下,众所周知的秘密。

    她方道:

    “今日,原是要祭拜六娘子的。只是媃娘哭闹,这才不得不赶回去。”

    绍玉点了一下头:

    “二哥还在家祠?”

    李蔻应声:

    “已许久了,不肯走呢!奶母来报媃娘之事,他也……”

    他也爱搭不理!

    绍玉心下自是了然。

    自谢蕖离世,王绍言便一直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有时见着人,应两声。无人之时,也只兀自发呆。

    他这等境况,家中年也不曾过好!

    绍玉顿了顿,忽自嘲地一笑。

    他们兄弟二人,为着谢家姐妹,也算落得个同病相怜。

    “李姨娘,”绍玉道,“我与你同去看小媃娘吧!”

    李蔻点头,又行一礼:

    “偌大的王府,唯有三郎君留得一片赤诚。”

    绍玉垂目含笑。

    这片赤诚,为七娘留得。眼下,却有些无处安放了。

    行过覆雪的回廊,绍玉方道:

    “听闻,上元的事,是姨娘帮着母亲打理?”

    李蔻点头,神色有些不好:

    “仪平宗姬尊贵,不大累得。如今家中,唯有我能帮衬着些。”

    绍玉笑了笑。

    可怜的李蔻,得了这么个里外不是人的差事!

    听闻,王夫人打算在上元节设宴,还邀了许多夫人与小娘子来。

    绍玉尚未定亲,王夫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可王府上下,谁人不知绍玉的心思?

    如今七娘才走不久,若接了这烫手山芋,指不定就得罪了他!

    谁能没事找事呢?

    唯有李蔻,身份低微。

    她推也推不得,辞亦不敢辞,摆明了是个被欺负的老实人。

    “姨娘只管照母亲说的去做。”绍玉道,“那些事,本怪不到姨娘头上。这点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李蔻适才一直提心吊胆,这会子方才舒了一口气。

    二人遂不再过话,趋步要看媃娘去。

    绍玉像个旁观者一般,一路之上,看着过眼的风景。

    热闹是热闹,可蓦然间,却见出极致的冷清。

    冷清到骨子里。

    冷清到令人心寒。

    …………………………………………

    陈家酒肆之中,零星贴了几副帘子,也没什么过节的心思。

    此前除夕,也是勉强应付。

    似乎为了过年而过年,心中却并无喜气。

    韩氏裹着厚棉衣,在炉火旁缩着。

    她依旧抱着瓜子罐,用了许多年,却始终不见换过。

    陈酬在一旁置了方小几,一手翻账本,一手打算盘。

    韩氏瞥他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瓜子:

    “年节下也算你那些账!哪有这样多的账可算?也不见多算出几两银子!”

    陈酬听惯了,耳朵起了茧,只作充耳不闻。

    韩氏心下窝火,看了眼冷清的屋子。

    雪天室内阴沉,烛火也不曾多点些,她只觉满心的憋闷。

    陈酬不闻她言语,抬头看了一眼,又兀自算账。

    韩氏瞥他一眼,一把拂乱他的算盘珠子。

    “算算算!算什么算!”她等着陈酬。

    陈酬温吞,不急不慢地,也不见发火。

    他只将算盘理过一回,又重头算账。

    “这个年过得!”

    韩氏将瓜子罐重重一放,只背转过身去。

    陈酬却笑了笑:

    “二弟没让我休了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生气!”

    韩氏一声冷笑:

    “你又成和事佬了?当初,你不也想赶谢小娘子走么?”

    陈酬面色尬然,只道:

    “二弟清楚得很!”

    他顿了顿,方收起算盘,接着道:

    “咱们这般待谢小娘子,你当她憋着不说呢?你这会子生气,我在二弟跟前没脸的时候,也不见你在!”

    韩氏一愣。

    陈酿此番回扬州,连家也不曾回。带着谢七娘走后,才让人留了口信。

    陈酬看她模样,忽一声冷笑:

    “他临走前,我们见过,瞒着你呢!”

    韩氏正待分辩,陈酬却打断:

    “这是二弟给你留脸面,不想两下难堪!”

    “他……”韩氏有些语塞,“可说什么了?”

    “说什么?”陈酬冷哼,“我身为长兄,他却对我说教一番!说什么,他们二人早有婚约,叫咱们莫要瞎操心。如今带走未婚妻,日后成婚,要自立门户,不与咱们同住!”

    韩氏一惊,像是丢了跟救命稻草。

    她一把抓上陈酬,道:

    “二弟他……不管咱们了?”

    韩氏嫁了陈酬,本就觉着委屈。好不容易有个做读书人的弟弟,陈家全指望靠他发达!

    这会子,却像是不认他们了?

    陈酬蹙眉:

    “倒也不是不管。只是分宅而居,日常往来也就是了。”

    “哼!”韩氏放下半颗心,却有些愤愤,“他还真是疼谢小娘子!”

    “行了!”陈酬摆手道,“那些话,日后别再说!二弟若真生起气来,也不是好玩的!”

    这个韩氏自然知道。

    她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到底,还是不大喜欢那个谢小娘子啊!

    就要上元了。

    也不知,她一介小娘子跟着去军营,是个甚么状况?

    韩氏撇撇嘴,又嗑起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