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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板,这次我可要丑话说在前面。”画叟义正言辞地说。“这副画你可千万别想着胡搅蛮缠了,《溪山行旅图》是副平淡的山水画,而且里面人物稀少,所以我可以把你拉出来,可这幅《洛神赋图》就大不相同了,你如果不按照里面设定好的故事走得话,就真的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在告诫我这绝对不是玩笑。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大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刚刚那个纯属是我无心之过,这个我是再也不敢了。”
我虽然嘴上说是再也不敢了,其实不光是不敢,而是不能。《洛神赋》的故事凄美非常,精妙绝伦,我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再增添一字一句呢?
“刚刚你的那些分析是对的,但只说中了这幅画中十分之一的玄妙。”画叟看来还是放心不下,接着叮嘱我。
“什么!十分之一。”这倒确实是有够让我心灰意冷地,刚刚我对《洛神赋图》的分析,以及对洛神存在的肯定,在我自己看来已经是滴水不漏。现在他却告诉我只是说中了冰山一角。
这幅画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画叟,您放心好了,我一定谨慎行事。”
“那好,那我告诉你怎么进入这幅画。”说着画叟指了指整副画卷的最右端。“你去看看哪里是不是有一匹四脚朝天的马。”
我走到香火店的墙角处,仔细端详着这幅画。
实话说这幅画我之前是看过很多次的,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馆就有两幅仿制品。当年在北京飘荡时,我就专门去博物馆看过,那两幅赝品画风相同,故事相同,但其中的景物和人物造型可谓大相径庭,一疏一密,由于《洛神赋图》的真迹早就遗失多年,多年根本没有人知道到底那一副才与原作更为接近。
可今日一看这幅画,我可以毫不犹疑地确信这幅就是真迹,这是一种十分感性的认识,我仿佛可以听到顾恺之在透过这幅画将他的心声传到我的耳边。
看画就像看人一样,有的人也许不美丽,不端庄,但你一眼就可以确信她就是对的人,这叫做感觉。
人如此,画亦是如此。
“我看到了。”果不其然,画卷的最右端真的有一匹跌倒的马,那样子十分滑稽。
“你用手去摸下它的尾巴,然后闭上眼睛。”
我按画叟说得做,将手指放在那飘扬的马尾之上,那像古树皮一样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闭上眼睛,就感觉心里痒痒地,仿佛手掌处真的有一根马尾在撩弄着我,让人欲罢不能。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开场白了吧。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马蹄声,像极了正剧开始前的背影音乐……
我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摔得形神离散。“哎呦,痛死我了!”
地上尘土飞扬,我啐了口口水,吐出几颗被我不慎吃入口中的小石粒,然后眼看着脱缰的马儿跑得不见踪影。
“该死的,画叟这老头子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是这样的入场方式。”我在心里暗暗咒骂道。“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啊。”
环顾四周,身处荒郊野外,渺无人烟,不过还是能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比较狭窄的小道,在一片片葱郁的绿草中显得格外醒目。
我抖抖身上的尘土,缓缓走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刚刚看时连个人影也没有,就这一会儿过去,西面就来了浩浩荡荡一群人,飞沙走石,声势浩大。
“走马行酒醴。驱车不肉鱼……”一阵爽朗的声音从那片尘烟之中传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配置豪华的马车队,只见最前方是十几个身穿亮银铠甲的骑兵,他们威风凛凛地守护着一辆精致豪华的马车。我虽然不懂什么礼制,但也能一眼看出这马车上做的绝对不是一般人,甚至说不是一般的达官显贵,因为马车的两旁有四个侍从边走边举着大扇子在为车上的人制造凉风,而他们自己却热得衣襟如洗。
“前面的什么人?给我滚开!”最前方士兵看到我竟然趾高气昂地呵斥起来。“信不信我一剑结果了你!”
这突如其来的恐吓让我吓得一哆嗦,我这人不傻,知道这排场我是惹不起的,连忙向一侧让开。
“将军,何必这般难为小老百姓。”那个刚刚吟诗的声音再一次从马车之上传来。“这荒郊野岭的,能遇到都算是造化。”
队伍缓缓地向我走近了,我终于能一览这大人物的尊容,他身穿一件深紫色锦袍,长袖翩翩,袍底直接垂到了马车之下,腰间绑着一根棕色皮革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头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竟比女人还要修长。一双瑰丽的眸子被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脸上,眼神出乎意料地平淡。
此时他正一手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壶,一手拿着一个银樽,在一个人自酌自饮。
“前面的那位,何许人也?为何看你不像中原人士。”他竟突然开口问我,我想他是因为我这一身现代装扮与他们格格不入才会这般发问。
我一时没有缓过神来,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放肆!鄄城王殿下问你话呢?还不快说!”那为首的将军还真是蛮横无礼,总是用一种居高在上的口吻命令我。
我自知这是画中的世界,也就不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不过他虽然说话不好听,还是话里却透露给我十分有用的信息。鄄城王,那不就是曹植吗?
曹植在与曹丕争王失败之后,就被曹丕发配到鄄城,这是他之后悲惨人生的开始,从此之后郁郁不得志便是他的真实写照。
“将军,别再责难他了,让他慢慢说就好。”
“鄄城王殿下,小民叫柳泉,不知是殿下您,还请您饶我一命。”我俯下身子给曹植行礼。“殿下诗文震铄古今,千秋传颂,小的崇敬万分。”
“哈哈哈。”曹植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时候还不忘一饮而尽樽中的玉津。“真有意思,看不出你这打扮古怪的野人还懂诗文。这样好了,我就考考你,如果你答上来我就放过你,若你答不上来,我就治你溜须拍马之罪!”
我没想到曹植的性格如此古怪,不夸他还好,夸了他他反而恼怒起来。
“殿下恕罪,小的虽然卑贱,但确实对诗文略懂一二。”我不卑不亢地说,之所以这时候不再卑躬屈膝是因为觉得一味的屈服也许反而会引起曹植的反感。
“好!”曹植拍手喝道。“那你就把你写过的诗背出一首,让我听听,我一听便知是真是假,是真的喜爱还是阿谀奉承!”
如果真让我写诗,我肯定是烂泥扶不上墙,但他不知道我是一个生活在距离他的时代两千年的后人,我知道的诗文远比他多得多,随便拿出一首学生时代背过的诗就能狠狠地唬他一手。
即使有先天优势那就好好利用,我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郭沫若的《反七步诗》。世人皆知曹植的《七步诗》是站在“豆”的立场写“萁”的煎迫,是过火和无情的。郭沫若则认为如果从“萁”的角度来思考,“萁”是具有成全他人,牺牲自我的精神的。
这是一个完美的镜像。
“煮豆燃豆萁,豆熟萁成灰。熟者席上珍,灰作田中肥。不为同根生,缘何甘自毁?”我一字一句地背出,声情并茂,字字慷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