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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一路上都像个小大人似的, 穿衣吃饭都不用旁人伺候,或许是读的书多, 就连思想也比别的小孩儿成熟的多。
此刻的阿淮却一下子小脸煞白, 面上全是惧意和惊慌失措,小胳膊小短腿的, 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牢牢躲进蓁蓁的怀里。
蓁蓁被阿淮的举动吓了一跳, “阿淮怎么了?”又抬眸对着覃九寒焦急道, “公子,你别提着阿淮,阿淮难受!”
覃九寒“啧”了一句,对装模作样的阿淮很不满,小崽子书看得多,脑子也灵活的很, 无非就是想博同情, 才来了这么一出。
覃九寒手一松, 阿淮趁机钻进蓁蓁怀里,仰着头白着脸,“阿宝哥哥, 你把阿淮丢在外面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帝都吗?”蓁蓁难得聪明了一回, 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阿淮, 你是害怕外面那些官兵吗?他们会抓你吗?”
阿淮不敢胡乱扯谎了, 怯怯点头。
看出阿淮眼中的惧意和抗拒, 蓁蓁不再追问其他,也不去询问,为什么锦州府的官兵要这般大动干戈去抓一个小乞丐。
她直接从马车置物层里取出一个妆箧,里头是她随身携带的胭脂水粉和珠花首饰,原是覃九寒一路上看了新鲜给她买的。
阿淮乍一见到这些娘亲房间才有的玩意儿,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他人虽小,却也知道男子是不涂脂抹粉的。
他诧异的是,阿宝哥哥竟然随身带着,而且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一看就是经常用的。
阿淮仰着脸,任由蓁蓁在她脸上细细勾勒描画。
阿淮本就就唇红齿白,就是眉眼处有几分硬挺,蓁蓁拿眉笔浅浅勾了几笔,又拿腮红抚了几下脸颊,在眉心点上一颗美人痣,一时之间就雌雄莫辩了。
阿淮还来不及害羞忸怩,就见阿宝哥哥转身过去,递了一件茜红笼纱襦裙给覃九寒,示意他给阿淮换上。
这襦裙是蓁蓁的尺寸,阿淮穿来肯定是大的,等覃九寒给他换了衣裳,蓁蓁才回头看,阿淮被裹在襦裙里,模样有些不伦不类。
恼羞成怒的阿淮恶狠狠瞪了一眼男人,觉得对方就是故意想让他在阿宝哥哥面前出丑,才让他这般衣衫不整。
其实,阿淮还真的错怪覃九寒了,他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解过女子的衣裳,更别提这种款式复杂的襦裙,只是他做事向来不露声色,哪怕不会,也不露怯。
这面无表情的模样,落在阿淮眼中,自然成了不怀好意了。
蓁蓁没工夫搭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波,弯腰去给阿淮理衣服,又顺手掏了针线包,在阿淮惊恐的眼神中,开始收腰收袖,不到一刻功夫,原本大了许多的襦裙就勉勉强强贴身合适了。
解了阿淮的发带,随手替他挽了个小姑娘的双髻,两个小啾啾上还挂了两个叮叮咚咚的铃铛珠花。
阿淮一下子摇身一变,从俊俏的小公子变成了眉目精致的小姑娘。
蓁蓁一拍手,“好了,收工。他们保证认不出阿淮是阿淮了!”
阿淮涨得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待检查的马车车队缓缓移动,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轮到覃九寒他们的马车了。
官兵掀了帘子进来,覃九寒将路引递过去,梁朝对读书人向来十分优待,府试有专门的路引,就是为了不耽误他们考试。
“我是浮山县人士,此次赴锦州府参加府试。这是舍妹,这是我的贴身书童。”
因此那官兵见了路引,又听覃九寒说是来参加府试的,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动作态度也没方才那般放肆了。
马车内除了覃九寒,就只有女扮男装的蓁蓁和男扮女装的阿淮,一个年龄对不上,一个性别对不上,那官兵没做他想,便轻轻松松将马车放过去了。
上官说的不明不白的,只说要找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其他信息给的模糊,他们检查起来也有些没头没脑。
尤其碰上有些背景的马车,他们都不乐意得罪人,没什么不对劲的,就别拦着人家了。
马车进了锦州府,三人寻到紫鹰介绍的客栈,照例叫了两件上房,便打算安顿下来。
覃九寒向来有些洁癖,再加上上辈子位极人臣时养成的习惯,谨小慎微,时时怀有戒心,贴身的衣裳不肯假借他人之手。
蓁蓁便在屋内收拾行李,把箱笼中的衣裳一件件取出来,用装了热水的牛皮水囊熨平整,再一件件挂在通风处防潮。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旁坐着看书的覃九寒起身开门,然后臭着脸领进个碍事的小崽子。
阿淮拘谨将手背在身后,拿眼角去瞟正在收拾最后一件衣裳的蓁蓁,脸蛋纠结得差点皱成一团。
蓁蓁蹲下/身同他说话,“阿淮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阿淮眼眶一热,流浪了这么多日子,一滴眼泪也没掉过,却被面前人一句普普通通的询问戳中了泪点。
阿淮抿抿唇,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方才的决定说实话。
“阿宝哥哥,其实我不是什么被卖掉的小乞丐,我都是骗你们的。阿淮错了,阿淮不是好孩子,好孩子不应该骗人的。”
蓁蓁抿唇笑笑,伸手去摸阿宝的脑袋,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
阿淮果然把肚子里的话倒了个干净,他非但不是什么小乞丐,还大有来头,是儒学执牛耳世家白家的嫡长孙,从前一直跟着祖父住在白家祖宅,这一次是跟着爹爹娘亲上京赶考路上走丢的。
蓁蓁听了还不太明白,覃九寒却是一下子抬眼了,怪不得他总觉得这小崽子有些眼熟,原来是他上辈子对家的儿子。
他依稀还记得,上辈子他病入膏肓的时候,白家嫡长孙白礼淮恰好入仕,年少成名,因此不曾得见,只看了下属奉上来的画像,一时之间没能认出来。
况且那时的白礼淮身高八尺,眉目清俊了许多,和现在男生女相的模样相差甚远。
说起白家,在梁朝是赫赫有名的世家,不仅显赫,而且清贵。白家老太爷更是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朝廷近半的官员皆是白老太爷的门生,更遑论州县之下的外官,更是数不胜数。
盛极必衰,一般的世家权势到了这般地步,早就鸣鸣得意,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但白家不同,白老爷子急流勇退,在梁帝登基后第二年就上折子自请辞官于朝。
梁帝感念老爷子高风亮节,自然投桃报李,虽然批了老爷子的折子,但也许诺日后白家再有子弟出仕,必当以礼相待。
小崽子方才说的爹爹娘亲赴京赶考,大概就是白家嫡长子白仁水打算入仕了。
白家终于开始要回归从前的辉煌了。
阿淮战战兢兢说了实话,结果发现听的两人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宝哥哥也就算了,就连覃九寒也没什么表示。
他忍不住有些怀疑起了白家下人的说辞,不是说白家是儒学世家,天下读书人都万分敬仰的地方吗?不是说不能在外泄露身份,不然会遇上别有用心的坏人吗?
他正为自己的家族是不是已经沦落到大家都见怪不怪的地步而疑惑时,覃九寒忽然开口了,一下子就戳中了他方才没有说到的点。
“有什么人要抓你吗?锦州府入城口的官兵,你这么怕,应是有理由的吧?”
阿淮摇头,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走丢之后,有人来寻,我刚开始以为是爹爹派来的人,正想露面。就听见那些人说,抓了我,上头有重赏。我就没敢出去了,一直躲着,直到那天没处躲了,误入了阿宝哥哥的房间。”
解释完了,阿淮颇有些紧张看向一旁的蓁蓁,生怕她因为他的欺骗而觉得他不是乖孩子。
相处的时间不过五六天,他就觉得阿宝哥哥人特别好,抱着很舒服,说话很舒服,一想到要被阿宝哥哥厌恶,阿淮就沮丧得没心情看书了。
蓁蓁托着下巴,忽然冒出了一句,“阿淮模样俊俏,还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一定有更多小姑娘喜欢阿淮了。”
阿淮:……他是白紧张了吗!?阿宝哥哥似乎压根不关心他是小乞丐还是白家嫡长孙?!
送走抱着一颗颤巍巍的心才坦白,却被两人反应弄懵的阿淮,蓁蓁倒了杯茶水,端到桌旁坐着的覃九寒面前,眨眨眼,递过去。
覃九寒被她这般直白的讨好逗乐,面上虽没什么表情,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知道自己捡回个小麻烦了?”
蓁蓁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点头,“可不是么,还好阿淮只是什么白家的小公子,我先前还以为阿淮是什么逃难的皇子呢!”
她又不是傻的,阿淮先前的说辞漏洞百出,又总是吞吞吐吐的,行为举止一看就大有来历。
但阿淮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覃九寒放下杯子,敲敲面前小姑娘的脑袋,“以后少看些话本子,哪有皇子会流落在外的,除非梁帝死了。”
他真不知道该说沈蓁蓁运道好,还是善有善报了,随手救个孩子,竟是白家的嫡长孙。
要知道,那群人为什么非要抓白礼淮,无非是因为白家一诺千金的家训,若是救了白家嫡长孙,白家举全族之力也会还了这个情。
而这个人情,竟然轻轻松松被他家小姑娘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