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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脸上挂笑进来, 喊榜之人还未等他开口,便喜气洋洋扬声高喊, “小的来报喜咯!”
“浮山县覃公子!府试案首!恭喜恭喜!”
他话甫一出口, 小厮脸上的笑便僵住了,嘴角抽搐了几下。
喊榜之人有些纳闷, 这分明是大喜事, 怎么这家小厮这般没眼力见儿?就这样的, 还来迎榜?
他心下纳闷, 但面上倒不露声色,他算是跑得快的,后头还有同行过来抢活呢!在其他人过来喊榜前,这赏钱却是一定要揣进兜的,不然,岂不是白跑一趟。
于是, 他理了理两袖, 然后在院内张望几眼, 走向顾文昌,拱手道,“恭喜覃公子喜得锦州府案首之位!”
顾文昌气得脸色发白, 恨不得甩袖而去, 却心内还存一丝幻想, 即便这案首被覃九寒夺了, 童生之位, 他总该有的罢!
喊榜之人这下更郁闷了, 他也没想过自己找错人,只是心中甚是不解,头一回来报喜却被甩脸色的。这还真是稀奇!
李雪强忍笑意提点他,“你说的这位覃公子,可是我们隔壁那位覃九寒覃公子?”
喊榜之人恍然大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有些汗颜,道,“是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夫人见谅。”
说罢,他就讪讪去敲篱笆小门,见有人出来,当即扬声喊,“可是覃家公子的书童?你家少爷乃此次府试案首!”
蓁蓁上前几步,开门将人迎进来,没急着追问,先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口中讨喜道谢,“麻烦小哥前来报喜,同喜同喜。”
喊榜之人连喊三次,总算是将赏钱拿到手了,在手中颠一颠,便晓得这家出手颇为大方,当即态度更加殷勤了,对着覃九寒时,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连说了十几遍吉祥话。
覃九寒不喜溜须拍马之人,但也晓得这不过是他们的活计,又兼蓁蓁笑盈盈站在一旁,腮颊两个酒窝盈盈动人心,便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喊榜之人吉祥话说罢,蓁蓁便跟着送他出去。
见了宅院中的顾家一行人,便朝抱着顾鹄的李雪拱拱手,“夫人。”
李雪对蓁蓁很有好感,连忙笑着恭喜她,“阿宝小哥。你家公子真是文曲星转世,没曾想,这府试案首竟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还当真是巧。”
蓁蓁喜上眉梢,但也晓得隔壁公子也参加了府试,便敛了几分笑意,道,“夫人说笑了,阿宝也祝公子登科及第。”
说罢,便回身往回走。
蓁蓁一走,顾文昌的脸色更差了几分,吓得院内小厮皆不敢抬头了,垂着头彼此使眼色。
要不你去外头看看榜?
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院中一片沉寂,和隔壁的欢声笑语对比鲜明,李雪恨不得仰天大笑一番,心下痛快极了。
按理说,顾文昌若是府试未中,婆婆定会指责她没伺候好丈夫,说不定又会将身边貌美娇嫩的丫鬟往他们房里塞,但她眼下顾不上琢磨那些,或者说,也不愿去琢磨那些。
眼看着巳时将过,却无人前来喊榜道喜,大伙儿虽然不敢言明,却也心中都有成算,顾文昌这一次府试,恐怕是名落孙山了。
因着锦州府案首住在隔壁,不少邻居上门前来道喜,也算是沾沾喜气。
院中便熙熙攘攘挤了好些看热闹的邻里,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开口皆是吉祥话,直把覃九寒夸得成了文曲星下凡一般。
顾文昌本就等了满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又见妻子李雪见隔壁人少,特意派了身边婢女过去搭把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甩袖而去。
李雪见顾文昌一走,心道,这岂不是更好了?
当即招来春柳,“你去取一套文房四宝来,赠与覃公子。顺便问问阿宝小哥,覃公子可有用过未丢的毛笔,替鹄儿求一支来。”
春柳福身应下。
李雪摸摸顾鹄柔软的胎发,心道,你可别学你那爹爹,做个乖孩子才是,也不枉费我一番心思抚养你成人了。
顾家这厢因为顾文昌未上榜而气氛低迷,而一道篱笆之外却是人声鼎沸。
因着书香巷常出案首,邻里皆是恭贺习惯了的,吉祥话信手拈来。
李大娘得了这好消息,也带着儿媳过来帮忙,连着夏莲、春柳二婢,才算是将院中道喜之人皆迎送出门。
送走邻里,知府大人的小厮便送了请帖上门,道,三日后,知府大人于后宅设宴,宴请此次上榜考生,既有恭贺之意,又算作认一认门生。
一府之长相邀,覃九寒自然应下,给了赏钱,那小厮便笑着告辞。
覃九寒携请帖回屋,就见李大娘和春柳夏莲正在同蓁蓁告辞,等蓁蓁将毛笔砚台等旧物赠与她们之后,三人才喜气洋洋道别离开。
蓁蓁一见覃九寒进来,便言笑晏晏同他商量,“你这回中了案首,姐姐姐夫知道了必然欣喜,不若你今日将信写好,咱们明日便去寻人寄信如何?”
覃九寒自是没什么意见,便回桌前,悬腕写家书。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报喜比报忧容易得多,很快便写好信。
蓁蓁过来,将信平铺在窗边,用砚台压着防止被风带跑,就任由家书在那晾着了。
她喜上眉梢,素日里圆圆杏眼,弯成娇艳桃花瓣儿,眼角微微沁着股粉红,嘴角向上翘着,瞧着模样便极讨喜。
覃九寒瞧着心下几分微动,上前几步,握着蓁蓁的手道,“下月初便是院试,若是院试也中了,便要去湖广行省。到那时,便试着联络联络阿淮的父母如何?”
蓁蓁自然没什么意见,乖觉点头,“嗯!”
覃九寒继续道,“明日送完信,带你去吃茯苓糕如何?”
蓁蓁继续乖乖点头,“嗯!”
“顺带去买些芸豆卷如何?”
蓁蓁继续应,“嗯!”
覃九寒捏捏握在手中的柔夷,觉得自己小姑娘果然哪里都很软,然后忽然噙笑道,“那我给阿兄嫂嫂说,让他们给我们定亲如何?”
“嗯!……嗯?”蓁蓁略懵,怎么话题一下子就变了?
覃九寒继续噙笑道,“乖,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方才在信里写好了,让嫂嫂得空时将庚帖交换一下。你的生辰是何时?”
这个时候,娇养了个童养媳的好处便凸显了。旁人家交换庚帖还得送礼上门,他们家倒是极便利,左手换右手就成了。
蓁蓁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有些面红耳赤,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
覃九寒失笑,伸手去揉她的脑袋,“别害羞么,你不想同我定亲?我既说过等,便不会逼你……”
他话未说完,蓁蓁便瓮声瓮气道,脑袋垂在那,“也不是不想,就是……就是娘亲说我还太小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又骄又软,仿佛唇齿间含了甜蜜一般,沁人肺腑。
覃九寒面上温柔了几分,含笑道,“定亲而已,我只不过想要个名分呐。”
蓁蓁被男人的厚脸皮惊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就见覃九寒似笑非笑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回答。
“那、等我长大,才能成亲……”蓁蓁踌躇道。
然后就见覃九寒眼若灿星般笑了,眼角眉梢皆软了几分,郑重道,“嗯!都听你的。”
这是他放在掌心疼爱的小姑娘,若不是太多人觊觎,让他有了危机感,想把人攥在手里,何必要这般着急逼着小姑娘给答复。
所以,他哪里舍得呢,哪里舍得随随便便便将人娶做新妇。
虽说交换庚帖定亲,与他们的情况而言,无需那般繁琐,但他依旧在信中和嫂子道,纳吉、纳征、请期一样也不能少。
日后也是一样,虽说笑谈蓁蓁是他的童养媳,但他哪里肯委屈蓁蓁。
成婚之日,凤冠霞帔、红妆千里,决计不会委屈了他家小姑娘就是了。
*
很快便是三日后,知府大人在后宅设宴。
因为怕宴上众人饮酒失态,覃九寒便不打算让蓁蓁一同前往,又怕顾文昌前来攀扯,便特意叫了李大娘过来陪。
他一人独往,刚至知府大门前,便见门口两书生立于门下。
“覃兄!覃兄!”聂凌一见覃九寒便摆手打招呼,动静之大,引得众人侧目。
“覃兄。”程垚也点头示意,但他比聂凌沉稳多了,并不像聂凌那般跳脱。
覃九寒走近二人,聂凌就上来了,笑道,“嘿嘿,我昨日方才知道,原来咱们这次院试案首,正是覃兄!”
程垚也道,“覃兄虽年少,但文采斐然。前三甲的大作,我皆已拜读,我虚长几岁,却是做不出那样的文章。实在汗颜!”
覃九寒对程垚观感不错,为人诚恳稳重,不似聂凌那般跳脱,不失为可以结交之人,便摇头道,“程兄过誉了。若比文采,我不一定胜过旁人。大抵是运道好,文章恰好入了评阅官的眼。”
他们三人这厢交谈甚欢,旁边却是传来了一声嗤笑声,然后便是一个倨傲的声音。
“啧,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可不是恰好走了狗屎运么!”
文人相轻,自古以来便是这般。尤其是这一回锦州府的案首竟被外乡人夺走,这对锦州府府学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了。
因此,同样中了童生的刘冲见着传说中,碾压一众府学考生一举夺魁的案首,便按捺不住了,率先嘲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