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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这个梦。
方士甚至已经确信自己就身处梦中。
原本以为是小白恢复了些许力量,想要窥视他的内心,但还是被他否定了,因为他梦见的东西一直都是同一景物。
更何况他也曾问过小白,但却被对方埋怨。
“也不知道是我力量还未回复,还是方兄学会了什么手段,竟是不能再进入方兄梦中。”
既然是被如此说了,自然也就选择去相信。
或许是因为不去相信,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是谁?
走在黑暗中一条幽邃小道上。
感觉不到疲惫。
自然也不知道此处所见光源在何处。
他心中不禁低喃,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为什么要让我见到这些?
小道尽处,是一座古旧的石质祭坛。
眼前这一幕熟悉。
似乎是在何处见到过。
但也不只是为何,总是想不起来,似乎有部分记忆残缺了。
祭坛上空无一物。
只是地上隐约可见一些不知什么意思的文理。
“为什么……”窸窣的耳语,就徘徊在方士耳边,只是四下望去,不见一人,“为什么我们必须死?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
明明是梦中,却觉一股凉风拂面。
待方士再次看向祭坛的时候,却猛地发现祭坛上景物已经发生了变化。
俨然生长出一株诡异的小树。
小树树干是黑色,而叶片却是鲜红。
“为什么?”又是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活着?”
只是这些问题方士每夜都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虽然在梦里的些许记忆有时候并不能完整地在清醒的时候想起,但依稀还是记得一些,比如这幅画面,比如这些恼人的问题。
便如一个疯子在耳边讲述着不知道听腻了多少遍的话语,直到方士心中又是一声大喝。
——够了!
面前的异树却是瞬间一阵颤抖。
零星的红色叶片从枝头抖落,飘飘然落到祭坛上。
便如一滴雨水落在湖面。
叶片仿佛融化了一半散开。
却在下一瞬冒出黑色雾气,幻化成一道道虚幻的黑色身影。
——这是……什么?
没人回答方士。
就在那些黑色身影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扑过来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光景尽皆碎裂开。
他睁眼,浑身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便见面前篝火还亮着,只是渐渐地随着时间变得暗淡。
看来还未睡着多少时候。
这篝火是在夜里睡觉前点上的,只是因为小白说夜里也会觉得寒冷。
将身上的被褥裹紧,同时看了一眼不远处另一边蜷缩成一团的小狐狸。
也不只是为何,在能够随意地说话之后,小白便拒绝再被他抱着睡觉了,甚至开始不愿被他白天抱着去一些地方,只是当问及恢复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小白却只是说还没完全恢复。
不过也确实是到了这个季节,正是冬末,最冷的时候,外面还下着雪。
如今方士住着的地方只不过是一处废墟,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倾塌,不由得让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这个冬天被雪给活埋了。
“若方兄就这般死了,倒也省了我帮方兄挖地方埋,直接立一块碑就好。”原本只不过是小白的玩笑话,只是也不知为何,越是想着自己时日无多,越是觉得如此结束一生似乎也太窝囊了些。
夜里风紧。
外面也是一阵阵的呼啸声,不断地吹打着破落不堪的房门。
也不知何时那门户会终究承受不住多年摧残而倒下。
但如今方士也姑且可以暂时呆在这里。
正想着继续睡下,却又感觉肚子里一阵饥饿。
便想着拿出辟谷丹。
只是如今才发现辟谷丹已经被几乎吃光了。
“那么晚了……前辈应当不回来了吧……”方士这般自语着。
却又想起自己过去因为不能第一时间拿出辟谷丹给小白,遭到她无情的报复。
最终身上衣袍甚至是裂开了好几道口子。
便也只好起身,接着昏暗的火光摸索着来到门口。
“希望这次可以顺利一些……”
他再次自语一声。
夜间切莫外出。
这是那位百草堂主人亲口吩咐下来的。
具体的未曾明言,不过也说过夜里也许会发生灾祸。
“夜里,尤其是午夜子时,正是天地阴煞之气达到巅峰的时候,虽说有本王在此多少能镇住些许,但以你这般微薄道行,还是莫要引火烧身的好。”
当初九朱的话语依稀在脑海中回想一遍,让方士推门的动作又停滞了些许。
真的犯得着冒着夜里出事的风险出去走一遭?
回想如今自己早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真的犯得着那般冒险?
片刻的犹豫,让他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小白若是想要辟谷丹,明日再去问九朱要便是。
至于说自己,饿一晚上还是可以忍耐的。
“傻子才会出去!”他不禁愤愤地自语,殊不知方才也正是他打算走出去。
正要回身接着睡觉。
却忽闻门外一阵轻微啜泣声。
外面似乎有人。
这不禁让方士心里一阵发寒。
如今山谷中除了自己、小白还有那位九朱,如何再存在第四个人。
外面怕是生了妖邪!
他再次警告自己莫要惹事。
但就在下一瞬间,耳边却依稀传来门外一阵低喃。
“为什么呢……”
这声音如泣如诉。
仿佛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在怂恿这方士,让他不得不再次伸出手落在门扉上。
一定有什么东西!
如今方士已经可以确定,虽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一旦打开门,必定会遭到不测。
“该死的……”体内紫气随着方士的意念流经全身。
却是让他平静了下来。
那只手也微微放下,不再受到那股诡异力量的控制。
但外面的声音却从未停止。
“为什么我们要死……”
“开门啊,快些……你也与我们一样……”
“你的命快消散,你的魂快轮回,你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
“所以开门吧,成为我们……你应该也看见了,我们的存在是不朽,与天地为一……”
诸般言语中,方士脑海中再次闪过些许零星的记忆片段。
是一座古旧的祭坛。
祭坛上不知为何长着一株怪异的树。
“九芝草……”他轻声呢喃着,却又猛地双眸变得澄澈,冷冷地笑了一声,“还是九魂木?”
“你呼唤了。”却是外面的声音再变,由于混杂了风声,再加上那声音沙哑,也听不出男女,仿若数十个人数百人言语的集合,“呼唤了我们,今日你虽未开门……早晚都会开的,到时候我们会来迎接你,嘻嘻……”
“装神弄鬼……”
尖酸的笑声,让人不喜。
方士心里却是不由得生出一股无名火。
正要怒喝。
却听外面再次传来一道熟悉的稚嫩童声。
“大胆邪祟,吃本王一剑!”
“嘻——”笑声中断,反倒是化作诡异的哀嚎,最终消失不见。
只听又有一阵短小的敲门声。
“小友可在?”
“前辈?”方士心中大定,若是有了九朱在,那么一切困难都不再是问题,虽不知道对方真实实力到底如何,但应当也至少达到了那位曾经见到过的云中君层次才是,因为他自称是仙,手段也是通天,“不知前辈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问话后,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沉睡的小白。
如此深夜响动,若是在从前,小白一定是已经醒来了。
但如今却是未曾醒转。
显然是还未恢复完全的证明。
“察觉到有些异样,便来此处看看……不知小友可曾受伤?”
“多谢前辈挂心,晚辈已经没事了。”
方士微微拱手,但随后便想起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门,对方也看不出自己在做些什么。
便自嘲地将手放了下去。
“本王想着小友的辟谷丹快用完了,便给小友送来,小友不若开门?”
“前辈费心了。”方士心中不禁感激。
从前向来都是自己没有辟谷丹了主动去问他要。
但今日却破天荒地头一回由他深夜送来。
心中虽有些疑虑,但那声音确实是九朱无疑。
而且方才的危局也是有九朱才能化解。
再将一位前辈一个人晾在风雪中也不是个事。
便也不再有所顾忌,开了门。
同时脸上也露出早就准备好的笑容。
“前辈若是不介意,可以来里面坐坐……”
只是这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方士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里。
在他面前,的的确确是九朱的身影。
只是这九朱却面无表情地悬浮在半空中。
正是风雪交加的夜晚。
四周没有一点光线。
但唯独九朱瘦小的身子四周正闪烁着血红色的火焰。
三道火焰,亮得人都几乎睁不开眼。
甚至都见不到九朱面容。
直到此时,方士才察觉出事情似乎变得更加麻烦了。
方才九朱说过用剑,剑在何处?
脸上干笑着,问道。
“前……前辈,您的剑呢?”
“剑?这些都不重要……”的的确确是九朱的声音,不带一点虚假,但这声音里包含的情绪却是兴奋,以及——贪婪!
“重要的是你开门了。”
“还是你……”方士面色变得惨白,正要关门,却忽觉掌心一阵灼热。
便见门扉已经被火焰包裹,仅仅数息便化作了灰。
再想要关门已经晚了。
“方才你唤了我们的名字……现在你又开了门……嘻嘻,作为交换,将你的名字告诉我们好吗?”
“告诉你名字死得快,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士面色微沉。
如今已经是冷静了下来。
虽然不是刻意,但这些年来也算是经历了许多生死关头。
怕是早已经习惯了。
“若是觉得叫了你们名字让你们吃亏了,大不了日后不再叫了。”
“这可不行,你是我们的一部分……终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命该如此,你的痕迹早已被我们抓住,你的因果也早已被烙印在天地之间,但凡你命数还在,便永远都不可能逃离这般宿命……来吧,与我等共享永恒的——”
随着一字一句吐出。
原本属于九朱的痕迹却在渐渐地溃散,取而代之的却是那三团火焰,越发明亮了。
生死之间,方士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失去控制。
整个魂都要跳脱出来,被迫融入那火焰中。
但就在这时,却听远处一声厉喝。
“无极长生岛主,诏曰——大凡存于天地而不存于命理者,当降命劫!”
“又是你……又是你!为什么总是你!我们不甘,我们不愿,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
却是深邃的天际有金色流光化作巨大的阵法,几乎将半边天穹都要遮盖住。
而天穹正中,却是一簇碧蓝色的火焰。
仅仅看上一眼,方士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似乎是见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带来的惩罚。
但随即便感觉到一股比如今更加难以名状的巨力席卷全身。
将他整个人都给倒推了回去。
“你阻止不了的,当年那位就阻止不了,你也不行——这片天地终将会死,这是宿命!”
“啊——!”
暗红色火焰的主人在嘶吼,不断地咆哮着。
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
最终……完全地听不见了。
……
轰鸣声不断。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
这座原本就脆弱的茅草屋也总算是寿终正寝。
正如从前小白戏称的那般,将里面的一切都埋葬了,包括她自己。
而这场倾塌也持续了数息。
最终那座房舍也只剩下了残桓断壁。
“呦——”
一道凄厉的兽鸣从废墟中传出。
便见一道碧蓝色的光猛地窜出,却是一道光球。
在光球的映照下,一只小狐狸仓皇地跳出废墟,使劲抖落身上的雪。
“这到底是怎么了?房子呢!”
“方兄……对了,方兄去哪里了,方兄!”焦急地叫唤了好半响,却听边上一道咳嗽声,便转头见到了九朱的身影,小狐狸似乎是如临大敌般地弓起身子,又是叫唤了几声,“前辈可知道方兄去哪里了?”
“还在雪地里。”九朱闭目,未曾多言,只是从怀里将一个玉瓶丢在了雪地上,“里面有些辟谷丹,正巧碰上了……便给了你们。”
只是小狐狸却是带着哭腔,盯着已经没有动静的废墟。
一声轻叹。
“前辈你说……方兄的陪葬品需要一些什么?”
“小友生前是体面人,厚葬吧。”
九朱也未曾多言,只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便折身消失在黑暗中。
小狐狸怔怔地往着面前废墟。
幽蓝色火焰不断环绕着这里。
突如其来的一幕似乎让她无所适从。
直到某一刻,从雪地里蓦地伸出一只手。
“哇!方兄诈尸啦!”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从未死过,何来诈尸一说……不过还请小白道友不若使个法术,怎的那么黑都看不清了……”却是一道狼狈的身影从雪地里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