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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同这个样子无法磕头,否则姿势很不雅观,他虽然犯了错,但仍然是一名大明的三品武将,不会因为想要王爷饶他一命而做出有辱自己尊严的事,横竖都是一死,到这个份上他反而不怕了,大不了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抬头看了看朱楧,随后又坚定地低了下去,算是行礼,铿锵有力的说道:“末将一时疏忽,请殿下降罪!”
“疏忽?”朱楧对他的这个回复似乎是不太满意,站在他的跟前,微微踱了两步,然后抬眼看了看那道雄厚的石墙,一脸威严的质问道:“若是你昨天晚上能及时发现,本王或许还能想办法阻止他们筑这道石墙。你可知道你的这个疏忽要害死我多少大明将士?”
袁大同也是个血性男儿,平日里打仗也是以勇猛著称,脑袋几乎就是整天别在裤腰带上的,命都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了,生死对他来说早已经看的很淡,不过作为男人的面子和作为军人的尊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的,老子这辈子杀过人、放过火,什么事都干过,唯独不会欠别人的,不管是钱还是命,当下跪直身子,直直地看着朱楧,胸中的一番血气将他的那张黝黑的脸涨的通红,这时候也顾不上尊卑主仆了,先他娘浪一把再说,冲着朱楧大喝道:“大不了陪他们一颗脑袋便是!”
“说得好!”朱楧被他的这句话和他的神情激的满腔怒火汹涌而出,说实话这个敢作敢当的汉子他还是挺喜欢的,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作为王爷的他怎么可能认怂,否则将来还怎么统帅三军,冲着瞿能大喝道:“来啊!将他的脑袋砍下了,遍示三军!”
瞿能万万没想到袁大同这个愣头青居然敢这么跟王爷说话,搞得他之前想好的求情套路全都乱了套了,虽然现在朱楧很愤怒,但瞿能还是决定保一保袁大同,于私是为了兄弟情义,于公他觉得袁大同这个勇将活着比死了好,毕竟只是一时地失误,并不是什么临阵脱逃的大罪,还是可以原谅的,当即慌忙地跪到朱楧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一脸真诚的恳求道:“殿下,末将替袁大同求情了。他虽然有罪,但请殿下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毕竟我军尚未与敌军正式交战,先斩大将,于我军不利啊。”
朱楧愣了一下,瞿能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仗还没打呢,就先拿自己这边的兄弟开刀,无论如何也感觉很操蛋,但他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一个瞿能一求情就改变主意,威严何在?到底他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其余诸将见朱楧愣在了那里,知道他的心被瞿能打动了,再加上瞿能平时人缘还不错,又是武将之首,说的话又很有道理,一时争先恐后的跪下来替袁大同求情道:“殿下,请殿下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这可是个白捡的好人,不做白不做。
这个台阶铺的够大了,就算是王爷也可是很舒服的下来了,这可不是本王为了某个人而徇私枉法,实在是众情难却,重重地出了一口闷气,耷拉着眼盯着袁大同,一脸威严的说道:“既然众将都替你求情,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管子玉,给指挥使袁大同记大过一次,准其革职留任,若能立下大功,可以将功折罪,若是再犯错误,数罪并罚,决不轻饶!”
“臣遵旨!”站在朱楧身后的兵曹判书管子玉冲着朱楧深深地一拜,恭敬地说道,随后伸了一下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将纸笔拿上来,然后在那上面刷刷地写了两行字,记下了指挥使袁大同今天所犯的大错。
“罪臣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多谢诸位大人求情。”袁大同跪在地上,十分虔诚地说道,说实话刚才和朱楧硬顶时他并不害怕,因为那个时候已经上头了,满脑子里都是脑袋掉了也就是个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这一类的话,然而现在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心情就不一样了,想想刚才的事还真是有一些后怕。人还是活着好。
“起来吧。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给他松绑。”朱楧看都没看袁大同,淡淡地说道。随后转过身子,一脸忧心地望着回鹘军阵前那道雄厚的石墙。虽然他打仗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但也一眼能看出那道石墙的厉害,在冷兵器时代,要想攻破那样一道有重兵把守的石墙,非得付出重大的伤亡不可。
然而,此时他已经别无选择,重新找地方填壕沟不仅浪费时间,还会影响士气,碰到这么点困难就退缩,你让三军的将士怎么看你?再说了,重新填一段壕沟至少还要一天的时间,这里没有灯火和探照灯,一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清,谁知道一觉醒来会发生什么,万一敌人又筑了一道石墙呢?这仗就不用打了吗?
这个时候,也只能强攻了!昨天已经信心满满地晓谕三军要在今天直入大营,如虎驱羊了,今天要是不打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作为王爷的威严何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同一种命令,同一个豪迈的口号这能说一次,说得多了,将士们听着就无感了,甚至还会犯尴尬癌,对于士气的打击是很严重的。
而在势均力敌的硬碰硬的战斗中,还有什么比士气更加重要呢?
朱楧站在大将旗下,拔出腰间的重剑,指着前方的回鹘军,一脸肃杀的大喝道:“哈密已是我肃国属国,回鹘犯哈密就是犯我肃国疆土!彼等如此欺我国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士们,宣示自己实力的时候到了,是破军斩将,直入敌营,让他们从此对我肃国将士畏若雷霆;还是让他们将我们当成软弱可欺的绵羊,可以从我们手中予取予求我们的土地和女人,就看今天这一仗了!向前吧,杀吧,杀出大明将士的威风,让所有人都不敢仰视你们!”
“杀!杀!杀!”“破军斩将,直入敌营!”“直捣王庭,擒单于之首献于大王座下!”每一名肃国将士胸中的豪气被迅速点燃,纷纷举着兵器高喊着种种豪言壮语,一浪高过一浪。
虽然对方的人马比自己多,但每一个肃国将士都毫无畏惧之心,他们誓要将眼前的这十几万回鹘大军撕碎,吃光嚼烂,一个不剩,借以显示自己的锋芒,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敢应其锋芒!
“呜呜呜!”一阵阵进攻的号角响彻吐鲁番城郊的天空,所有的肃国将士都神情肃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马上就要面临大敌了,战场上拼命可不是儿戏,必须要攻时敬,守时严,脑子里的那根弦要时刻绷紧了,不可有丝毫懈怠骄傲之心,否则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咚咚咚!”号角声响过之后,又是一阵阵振奋人心的鼓声,由远及近,由慢变快,让人闻之不觉胆气丛生,气血上涌!有一种破体而出的感觉,必须要靠杀人来发泄。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可以将音乐巧妙的用在战场上,借以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传我将令!破寨!”朱楧见肃国将士们的热血豪情都被点燃,士气可用,大为高兴,胸中的豪情也被他们引发,挥起重剑,向前一指,扯着嗓子高声大叫道。不如此,不足以释放自己的万丈豪情!
“杀啊!”肃军的前锋营和哈密的军队一齐高声叫着向回鹘军的石墙扑上去。朱楧的部署没哟改变,依旧是将肃国的前锋营和哈密的军队摆在最前面,步军左营在身后策应,火器营支援。
本来朱楧可以再腹黑一点,将哈密军摆在最前面当炮灰,但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决定还是不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哈密王与他的私人关系而心慈手软,而是他对哈密军的战斗力并不放心。他知道,哈密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都已经被迪丽娜扎带到吐鲁番城里守城去了,否则吐鲁番城也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留下的都是些二三流的部队,不仅装备交差,士兵也缺乏训练,指望着他们攻破回鹘军的营寨是不靠谱的,万一在前方被人家杀成狗还会影响自己这一边的士气,所以就叫他们跟前锋营一起行动,给前锋营的将士们分担一些伤害。
“快上!本将军要看看哪个小子能做破营的第一勇士!”负责指挥前锋营的王虎臣直接将自己的指挥部搬到了壕沟边上,一边指挥着肃国和哈密的联军填平剩下的壕沟,一边高声大叫着激励士气。
十几仗宽的通路可以涌过去不少士兵,肃军前锋营的将士和哈密的军队以战车和盾牌为先导,聚集到这个通道跟前,等待着后面的重步兵用腰间的沙袋填平这不到一人高的壕沟。他们每个人的目光都发射出灼灼的火焰,就算是老虎看到羊群那般贪婪。
“放箭!他们就像草原上的黄羊一样软弱,用箭将他们全部射死!”在前线指挥的回鹘军万夫长挥舞着大刀,高声大叫着鼓舞士气。有了这道石墙的保护,回鹘军如虎添翼,躲在石墙后面,肆无忌惮地向着肃军的阵地倾泻着一阵阵箭雨,给肃国和哈密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快!把沙袋都丢进去,赶紧冲过去!”王虎臣瞪着快要冒火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的回鹘军阵地,为今之计拼的就是速度,自己这边能早一点填平壕沟,早一点冲到敌军阵前,就能减少不少伤亡。
有一排肃军的投射手进入位置,然后齐刷刷地将从腰间摘下的沙袋抛到眼前的壕沟里,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回鹘军的箭矢实在是太密集了,竟然有几只沙袋飞到半空的时候就被他们射下来了。
一名肃国的投射手刚刚完成任务,想要退回去,将位置让给后面的兄弟,没想到自己丢的沙袋飞到半空中竟然被一直回鹘利箭射中,那支利箭的力道不减,竟然直直地将这个沙袋射了回来,钉在了这名肃国士兵身后不远处。
这名肃国士兵十分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冲到前线丢出的沙袋竟然就这样被敌军给射回来了,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于是,一个箭步冲到被射落的沙袋跟前,将插在那上面的利箭拔出来,正要起身返回,再把这个沙袋丢出去,没想到此时一支利箭从天而降,射到了他的小腿上。
这名肃国士兵一个踉跄栽到地上,双手抱着左腿哇哇地大叫,然而右手还死死地抓着沙袋不松手,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来,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看着样子恨不得将每一个回鹘军的士兵都生吞活剥了。
“快把他拉回来!”这名士兵的总旗官见此情急心急火燎的命令道。心道这小子也太实诚,沙袋抛出去就算了,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算被敌军射回来,上边也不会怪罪他。
两名刚刚抛完沙袋的步兵听到长官这句话,没有按照原计划退到一边,而是赶紧冲过去,一人拽住那名受伤士兵的一条胳膊,将他往战车后面拖去。
壕沟对面回鹘军射来的箭矢依然很密集,一支利箭破空而入,直直地插进了其中一名步兵的后心,朱楧目前没有能力让所有人都披铁甲,那名步兵目前只是披了一层皮甲,利箭从高空坠落,力道很重,直直地将那名士兵射了个透心凉。
附近的明军见状,纷纷涌过来将这名士兵的尸体和之前的伤兵拖到了战车后面,这么做虽然很危险,但谁也不忍心看到自己的袍泽的尸体躺在外面被射成刺猬,所以在战场上,如果有可能的话,人们还是会把自己队友的尸体带回去的。将心比心,你也不愿意从此埋骨他乡。
“开炮!给我狠狠地打!把炮弹都打光,老子不过了!”负责指挥火器营的右将军李勉,眼见对方仗着那道石墙如此嚣张,肺都要气炸了,给前锋营提供火力掩护是他们最大的职责,若是让对方的火力占据了优势,将前锋营杀伤太重,你就算是冲过去了又能怎么样?这笔账自然会算到提供火力掩护的火器营身上,这么严重的失职罪名,李勉可是不敢担的。
“点火!”一名士兵大叫一声,然后用火把点燃了自己身边的大将军炮,随即像其他人那样慌忙的闪到一边,生怕这门大炮炸膛。
这一次很幸运,这门大炮虽然工作了很长时间,但好在质量还过得去,没有出现炸膛问题,反而是“轰!”地一声,将自己肚子里的那枚七斤重的大铅弹给推送了出去。
那名铅弹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带着仇恨的火焰,冲向了敌军的阵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回鹘军筑造的石墙上,可惜的是,这是一枚实心弹,不能够爆炸,只是在石墙上砸出了一个大大的坑,饶是如此,巨大的撞击力还是将石墙砸的粉末四溅,石头渣子直接溅了到了一名正准备弯弓搭箭的回鹘军弓箭手的眼睛里。
“啊!”的一声哀嚎,这名回鹘军弓箭手本能的将手里的弓箭一扔,倒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打起滚来。
“把他拽到后面,再来一个人,顶他的位置!”负责指挥这一段防区的一名回鹘军的千夫长果断有力的下达了命令,久经沙场的他这种场面见得多了,早就已经麻木了,不会像新兵一样感叹人生,而是想着怎么把接下来的仗打好。
有两名回鹘军的步兵弯下腰去,将这名受伤的弓箭手拖到了后方比较安全的地方,由于知道他最多是瞎了眼,不会致命,因此也没有留下来对他进行更多的照顾,将他扔到伤兵聚集地后,又慌忙的返回战场,因为那里需要他们。
这道石墙确实对明军的远程攻击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弓箭抬枪就不必说了,打到上面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连明军最厉害的大炮,打到上面也跟弹钢镚差不多,最多砸一个坑。
由此可见朱楧目前的对手也花不台也是个浸场许多年的老油子,建造石墙的契机把握的非常准,是在明军即将填出一道通道后,这样即便自己筑造了石墙,以明军必须速战速决地态势也只能舍命强攻,不可能再重新填壕沟。而且她筑造石墙的时间是晚上,晚上月黑风高,在没有灯具的古代基本上算是伸手不见五指,很难被对方发现,进而进行破坏。
战斗又激烈的进行了半个时辰,借着石墙的掩护,回鹘军的伤亡骤然减少,可是十分舒服的攻击肃国和哈密的联军,给朱楧这边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麻烦。然而,肃国的士兵是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到的,平日里他们的大王总是教育他们军人就要有一往无前,压倒一切的精神,如果连一道区区石墙都跨不过去,回国之后,如何以英雄之名面对国中的父老?
终于在这半个时辰的激烈战斗后,肃国和哈密的联军填平了壕沟,一条十几仗宽的通路就是他们通往胜利的坦途。
“弟兄们!杀啊!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王虎臣见到朱楧发起的进攻信号后,一手持着大刀,一手拿着盾牌,高声大叫着,带着手下的前锋营冲了过去。
前锋营的将士们早就憋疯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在近战中突破敌军防线而成立的,这几日以来,却一直在壕沟对面躲在战车和盾牌的后面吃人家的枪子,换谁谁不窝气?
听到他们的首领王虎臣这么一吼,所有前锋营的将士全都血脉喷张起来,表演的时候到了,是时候证明我们前锋营的价值了,全都疯了一样举着大刀和长矛高喊着:“直入敌营!破军斩将!”一窝蜂的踏过通道,直扑对方的那道石墙。
哈密军的将士见到明军如此勇猛,深受他们的感染,也高声大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冲了过去!
“快放箭!快!”负责在前线指挥的回鹘军万夫长急忙挥舞着兵器大叫着,现在是最紧张的时刻,分秒必争,如果比敌军慢半拍,很有可能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把你们的刀剑都抽出来!长枪都挺起来!准备厮杀!”明军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个时候弓箭的作用已经不大了,接下来的就是肉搏战,让明军见识见识打回鹘将士的勇猛吧。这名负责指挥的回鹘军万夫长随即又补充了上面一句命令。
“杀过去!碾碎他们!”王虎臣二杆子精神又上来了,亲自拿着盾牌带队冲锋,边冲边激励着手下的将士奋勇作战。
明军和哈密军以刀盾兵为排头,长枪兵和弓箭手躲在后面,阵型严整地迅速冲向敌军的石墙。
石墙距离通道只有几步远,眨眼的功夫就能冲过去。虽然知道肉搏无法避免,但回鹘军还是想借这个机会多杀几个敌军,好为将来的肉搏战减轻压力,于是利用这最后的机会,拼命地放箭,就像是手里的箭矢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明军很专业的用盾牌挡在最前面,挡住了大部分箭矢,箭矢如雨点一般落在金属盾牌上,发出了一阵急促地叮叮当当的响声。
饶是明军的先锋营训练有素,盾牌的布局很有条理,挡住了大部分的回鹘箭矢,但这些盾牌毕竟不是焊接到一起的,中间都有缝隙,免不了会有几支箭射进来,杀伤后面的明军。
一名明军先锋营的小旗官正在杀气腾腾地挺着长枪跟在盾牌兵的后面,上次大战西藩时他就立了功,斩首一级,因此从小兵升到了小旗官,还获得了三十石粮食的奖励,这让他兴奋了很久,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扬,受到他人的羡慕,并且凭借着这份军功和这笔横财娶了个长相不错的婆姨,走向了人生巅峰。
这一次,他主动请缨到前锋营,就是想着再立新功,多砍几个回鹘军的脑袋,最好能得到百户的职位,因为到了这个级别,职位就可以世袭了,老子死了儿子干,世世代代有饭碗。
然而,命运总是难以尽如人意,这名小旗官正在志得意满地跟在刀盾兵的后面冲锋,眼看再有几步就可以冲到石墙跟前大杀回鹘军了,谁知道一支利箭不知怎么的从两个盾牌的缝隙里射了进来,正中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