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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对永宁侯府的肖想,曲家几个兄弟全部知晓。
此时见到永宁侯世子同姜晋昌一道而来,除了曲清言其他三人都很适时的在面上带起了一点恭维。
曲清言只觉这位永宁侯世子同朱瑾睿有些相像,通身都带着几分凛冽的气息,只朱瑾睿是皇子这凛冽中就带着几分贵气。
不似姜晋锋这般只一眼就让人觉这人就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那份煞气让人呼吸都要忍不住放缓。
他视线直接落在曲清闻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有永宁侯府这两位‘娇客’在,这般随便找个树下躲人的行为似是就有些不妥。
曲清希唤来钱府的下人,寻了间用来招待客人的厢房来休息。
只他们进了院子没多久,想要同永宁侯世子相交的宾客听到消息全都赶了过来,一间不算大的厢房中,门前都站满了人。
依着曲清言之前的性子,人只要一多她就会下意识的想要寻一处僻静之处躲起来,但考过乡试明年又要下场参加会试,她不能再如同之前那般不理会生人。
进京虽不到一年,由曲文海一手带大的曲清闻早已经适应了京中的生活,同一众公子哥在一起不管相互间是否见过面、是否有交情面上的笑容都格外从容。
曲清言便同他一般面上又摆出和熙的笑,有人凑过来就恰到好处的聊上几句,有曲清闻在一旁照拂,不过一刻钟她就已是开始适应这样的场合,众人眼中的那份探究也不会让她再多出尴尬。
只她面上的笑越是从容,落在杨建贤眼中就越有几分刺眼。
“你同我出来。”
杨建贤扯住她的手腕不管不顾的将她拖出厢房,正午的阳光透过枝丫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带出几道斑驳晦暗的阴影。
曲清言甩着手腕,但对方太过用力,她甩了几次都没有办法将手抽回。
“放开。”
她实在想不通杨建贤为什么非要弄的如此腻歪,他们之间不论她是否会恢复真实身份都没有一丝可能,这份事实她都可以看清,为什么眼前这人偏不愿去接受。
捏在手腕上的大手越发的用力,杨建贤有些执拗的盯着她的双眼:“为什么不是你?”
什么为什么?
曲清言完全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想想摆脱杨建贤的纠缠:“今日钱大人大寿,你我前来道喜总要带上几分诚意,你确定非要如此吗?”
钱大人三字稍稍唤回了杨建贤的理智,他一松开手,曲清言就飞快的朝后退了两步。
“杨大人对易安兄期望极高,我想易安兄一定不愿让杨大人失望,有些事既然虚无缥缈不若就当断便断。”
她的话再不如之前那般委婉,言辞间的冷意让杨建贤止住了上前的脚步,周围有人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探寻的目光徘徊在两人身上,让曲清言又下意识的将距离拉大了几分。
杨建贤垂下头,面上终是带出几分自嘲:“让清言兄困扰了,在下懂了。”
懂了什么,他没说曲清言也没有问,逼戾狭窄的厢房他再是呆不下,绕过曲清言就出了院子。
曲清言攥紧的双拳中掌心全是沁出的冷汗,还好,她再一次赌赢了,在杨建贤新心中祖父、前途更为重要。
秋风吹来,撩动衣摆,她一转身就见姜晋锋站在身后,通身依旧是让人无法逼近的冷厉,她忙行礼唤道:“见过世子。”
姜晋锋身后跟着姜晋昌,两人不做声的从她身边走过,一声似有若无的冷哼飘入她的耳中。
曲清言揉了揉耳垂,这姜晋昌倒是知道为好友抱不平。
“四弟,你怎么在这里,我在房中还好一通寻你。”曲清闻带着曲清希二人出门就见到她站在廊檐下,语中不由得有些惊喜。
曲清言只笑着看过去:“出来透透气。”
几人到了正厅,就见着五间九架的正堂格外开阔,中间隔着屏风前来贺寿的女眷都坐在另一侧。
各家小辈的位子都在一处,只姜晋锋身为永宁侯世子被请到了主桌,曲清言明显能感受到屏风另一端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主座姜晋锋一人身上。
姜晋锋现年已有二十五,早在几年前就已娶亲,只他那位世子夫人命有些薄,生头胎时因着胎位不正生了两天两夜都没生出来,后来强行催产,结果孩子生了下来,他那位夫人却是没熬过去,月子没做完就撒手去了。
那孩子生下来就没了娘,姜晋锋又常年呆在西北,没爹又没娘的被永宁侯夫人心疼的抱到房里去养。
这姜晋锋虽说是个鳏夫,却是个炙手可热的鳏夫,房中没有妾室只有一两个通房,后院已算是干净,所以各家的夫人都想将女儿嫁到侯府去享富贵,完全不介意填房的身份。
曲清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小道消息,突然就听堂外传来一身通报,“太子殿下到,豫王殿下到。”
这两位怎么来了?
曲清言跟着众人起身,就见着一大红、一明蓝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前。
主桌中几位阁老已是跟在钱疏本的身后迎到厅门前,钱疏本一身喜庆的绛红直身,脸上堆满了笑,躬着身迎着两位贵客:“不知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朱瑾钰抬了抬手,疏离的面上笑意带着分违和:“今日政务少,孤便前来凑凑热闹,钱大人不见怪就好。”
钱疏本哪里敢多言语,忙赔着笑将人迎进去,将主位腾了出来让给两位贵客,朱瑾睿照旧是旁人欠他银票一般的神色,面上带着冷意只视线同姜晋锋相触时略带一分缓和。
钱疏本没想到只一个寿宴,先是招来了永宁侯世子,后又是来了太子和豫王,他面上带笑心下究竟如何做想就不得而知。
自朱瑾睿进门,曲清言身旁的气氛就变得稍有些怪异,四月里才同朱瑾睿传过轰轰烈烈的流言,此时不足半年众人脑中依旧带着那份记忆残影,视线落在她身上就带着几分微妙。
曲清言没想到会在这里撞到朱瑾睿,她来去济南用了三月的时间,再回来看到这些本就不算熟悉的人和事,竟是有种微妙的心境在其中。
朱瑾睿的视线随着众人的注视扫来,她淡定的坐在那里,垂头敛目面上是一派从容。
“四弟,等一下寿宴一过你就同我一道回府,知道吗?”
“知道,大哥放心就是。”
曲文海的小厮来过,曲清言没听到也知对方同曲清闻都说了些什么,她不甚在意的跟着众人举杯,轻抿了一口,然后提起筷子随意夹了点东西放在碗中。
这种席面吃起来极慢,各级官员会来祝寿本就存了分拉关系的心,又有贵人在这份心就越发变得火热,酒还未过三巡就已是有人排着队到主桌去敬酒。
曲清闻同杨建贤这些有些身份的长孙也不得不端着酒杯凑过去,曲清言在堂中坐的无趣,周遭人越来越傻少,她也便跟着一道出了厅堂。
堂外的回廊下三三两两的有人凑在一处聊天,她不喜应酬喝了酒后就尤其不喜,懒得往人群中凑就由着下人引进一旁的厢房去醒酒。
这身子沾酒就容易醉,她面上泛着潮红四肢都有些发软,只让她略显安慰的是意识还算清醒,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房中一左一右摆了两张八仙桌,左边那桌有两人围坐在一起轻声说着话,她坐到右边便一手撑头垂着眼帘打瞌睡。
房中的私语声不知何时消失,她瞌睡着猛地一个点头差点磕在桌上,睡意散了一半突然就觉一道明蓝的身影坐在身旁,她抬眼就见一双冷硬的双眼毫无温度的看着她。
她的酒瞬间就醒了。
“草民见过王爷。”
曲清言起身想要行礼,但这种长条凳若是直接跨出去就显得格外不雅,她只能站在那里正犹豫该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到一句。
“本王不喜抬眼看人。”
“……”
她低头盯着他看了几眼,被酒精麻痹不算灵光的脑子好半晌才明白这话是何意,借着酒力她也懒得客套就很不客气的又坐了回去。
“谢过王爷。”
“你回了山东?”
“是,草民有幸得以在济南府下场。”
“还算有些急智。”
冰冷的声音略带嘲讽,曲清言一个酒意上涌直接就顶了回去:“王爷此言差矣,草民这不过是在赌,只是赌赢了而已,跟是否有急智没什么关系。”
同一个酒鬼理论明显不够明智,尤其是这酒鬼还很没形象的打个酒嗝。
朱瑾睿平展的眉头带出嫌弃的弧度,冷眼扫了她几眼,起身出了房门。
这人跑来就为了这么不阴不阳的嘲讽她两句?曲清言揉了揉额角,晃荡着起身去寻曲清闻。
她这身子自从每月用上几日汤药后,对酒精愈发的敏感,这样下去她怕是只能滴酒不沾了。
待她彻底酒醒已是日落,容嬷嬷端来一碗甜汤服侍着她用下。
“少爷,您以后出门少饮酒吧,今日有大少爷在还能送您回来,若是下次身边无人,您怕是……”
“几时了?”
她推开喝了一半的汤碗,探头看向窗外,就见暮色中带着一点金红的光影。
“酉时一刻了。”
“更衣,二门既是还未关,回来已有两日我也该去看看母亲。”
曲清言刚站起身,容嬷嬷就已是略显激动的帮她将袍服全部抱了出来,“三夫人一直念叨着少爷,就盼着少爷大考归来为您接风洗尘,您去看夫人,夫人一定会开心的。”
容嬷嬷手脚麻利的帮她将头发挽成发髻,又带了头巾,想要陪着她一道去内宅,被她一个眼神止住,只能扯着脖子不断的朝着她消失的方向张望。
若是可以,曲清言当真不愿去兰山院,秦氏之前的一言一行都如同刀子一般戳在她的心上,可她是这具身体的生母,她就算有怨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被任何人看出来。
“你居然还知道过来!昨天就到了府上,你竟然现在才来看我。”
秦氏见到曲清言的身影就从房中冲了出来,也不管院中是否还有下人,手指落在她的头上就数落起来。
“母亲身子既是无碍,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你敢走!”
秦氏忙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人拖进了房间,“我不管,你六姐的事你得给她想办法,那么一个穷举子居然还想娶我们侍郎府上的嫡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曲清言眉心突突的跳,笑的有些讽刺:“举人又有哪里不好?来年春闱下场若是能高中,祖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倒是不管是留在京城也好还是外放也好,六姐也是名正言顺的官夫人,以后没准还能得个诰命。”
“你少跟我扯这个,反正那个矮挫的举子我就是没看上,我就是把你六姐嫁给杨建贤去作妾,也不让她去嫁穷举子。”
秦氏放开曲清言的手臂就开始撒泼,声音越说越高,一道门板已是关不住她的想法。
“作妾?”曲清言双眼微微一眯,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氏,只把秦氏看的格外心虚,“这念头是你的还是六姐的?”
“你,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去想办法你就去就是了。”秦氏眼神乱飘,再是不敢看向曲清言。
“我记得你们之前在祖父那里曾说我没事总出入内宅,插手妇人之事。”
曲清言心绪格外平静,许是早就预料到秦氏的反应,她双手抱在身前只冷冷的丢下这一句。
秦氏越发的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尖声的喊着:“你是大了翅膀硬了,就敢不听我的话了是吧。我让你想办法,你就赶紧给我想,别的就别管那么多!”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被你发卖过的那些妾室?也忘了被你卖掉的陈姨娘?”
陈姨娘……久违的三个字如同手指一般戳中了秦氏的哑穴,让她瞬间失了声音,曲清言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秦氏:“你当真觉得做妾室是一件跟值得称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