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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夫人扑倒在房梁旁边,手颤巍巍的在那条尚在冒着火星的胳膊上轻轻一摸,身子顿时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完全软掉了。她似乎连哭都不会了,只张着嘴“啊啊”的干嚎,看起来似乎已离疯癫不远。
程牧游紧锁眉头走到她身边,命蒋惜惜将她搀扶起来,又看了压在房梁下面那具已经支离破碎的焦尸一眼,这才轻声询问道,“他是董宗源?”
董夫人摇着头笑,俄顷,又拼命地点头,涕泪滂沱道,“大人,我夫君常年带着一串绿松石手串,喏,就是......就是这一串......”
她朝那只胳膊一指,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程牧游低头一看,果见焦尸的手腕上有一串手串,它上面的珠子虽然已经被烈火熏黑,但是其中却隐隐透出一点翠绿来,却不是绿松石又是何物。
程牧游于是深深吁出一口气,冲身后的衙役命令道,“把房梁挪开,将尸体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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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毁损的很严重,四肢被大火烧得只有孩童般大小,脸也完全烧毁了,最可怕的是,他的腰腹已经被拦腰折断了,尸身完全碎成了两截。
尸体上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儿,围观的村民们不得不退避三舍,纷纷掩住口鼻。更有甚者,一个没忍住,当着董家人的面便呕了起来,恨不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董夫人却毫不在意,扑在这具焦尸上哭得痛楚万分,一边哭还一边喊着,“官人,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现在你走了,留下我孤身一人,可叫我如何独活啊。”
蒋惜惜摇头叹了一声,冲程牧游轻声说道,“大人,看样子,这董宗源是被房梁砸成了两段,死得也真是够惨的。”
程牧游没理会她,他毫不避忌地走到董夫人身旁蹲下,冲她说道,“听夫人的语气,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疑过你官人是被人谋害,难道这董宗源竟是自焚不成?”
董夫人陡然收起哭声,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程牧游,目光闪烁不定。
程牧游看出她神色有异,于是接着问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那请问夫人,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这董老太太又是被何人所杀?”
董夫人垂下头,死命咬着嘴唇,“民妇......民妇不知。”
“不知?”程牧游突然提高声音,“官府开棺验尸,他董宗源便点火自戮,他到底在怕什么?到底不敢面对什么?你作为他的妻子,难道全然不知吗?”
董夫人的身子猛地一抖,俄顷,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好整以暇地在程牧游面前跪下,边哭边说道,“大人,若说民妇全然不知,大人也必不会信,可是......可是母亲她确实是被官人一人所杀,民妇也只不过比您早一步察觉而已。”
此话一出,身后顿时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程牧游于是让随行的衙役把村民们赶出董家的院子,这才对董夫人问道,“你的意思是,那董老夫人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害?”
董夫人“唔”了一声,断断续续道,“官人和母亲表面和睦,实则因为家里的生意早有积怨,官人想趁着年轻,多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是母亲却嫌他青涩,总是不愿意放手,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便有了嫌隙。这半年来,他们之间基本上没几句话,官人甚至连晨昏定省都免了,这些家里的仆人们都是知道的。”
程牧游皱起眉头,“可是这些琐事,也不足以让董宗源杀人吧,我打听过了,他父亲死得早,他是董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母子之间的感情比一般人家还要深厚一些。”
董夫人抽了下鼻子,“大人这些话,民妇倒是不敢认同,有些事情在旁人看起来是小事,可是在当事者心里却不一定了。官人曾多次向我诉苦,说母亲不信任他,宁愿把生意交给旁人都不交给自己人。他还说,母亲其实是看不起他,从心眼里轻视他,这种感觉,他从小就有,已经忍受了几十年。”
说到这里,董夫人又轻轻抽泣了一声,缓缓说道,“大人,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鄙视是什么感觉,民妇虽未经历过,却也知这其中滋味定不会好受,况且那个人是生他养他的母亲,逃不开也避不掉,这一辈子都要在这重压之下生活。”
听到这里,程牧游不禁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他曾替董宗源想了数种杀母的理由,却没有一个想到了点子上。
这个男人,竟然是为了摆脱,是为了逃避,才对亲生母亲下手的,原来这世上最难以承受的压力,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施加的。
“董宗源杀死董老太太,你全然不知情?”程牧游看着董夫人,轻声问道。
“民妇不敢隐瞒大人,母亲死的前一日,第一次与官人发生了口角上的争执,官人想去别处自立门户,母亲却不准允,于是两人大吵了一场,不欢而散。正因为家宅不宁,所以第二天,民妇才带上丫鬟到寺中求签祈福,回来之后,官人便告诉我母亲身体不适先睡下了,可是到了早上,下人们便发现母亲的身子凉了。这些事情,家里的人均可作证。”
听她这般说,蒋惜惜也在一旁跟着说道,“大人,那晚属下潜进董家,听到了董宗源和董氏的谈话,言语间她确实无与董宗源共谋之意,这点,属下倒是信她。”
程牧游点点头,“你是何时发现董老太太是被董宗源所杀的?”
董夫人长叹了一声,哽咽道,“我是最了解官人,他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我发现他神色紧张,便已经觉察出不对。后来,他又不让别人触碰母亲的尸身,只同我一起给母亲换上寿衣,而且,当我询问起母亲脖子上的硬块时,他更是吓得站都站不稳,那时我便猜出,此事必定是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