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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夫人。”
程牧游低低唤出这三个字,朝那个站在人群中间的柔弱女子走去,她就像一株细细的草,无人搀扶,便摇摇欲倒。
“董夫人,我正要到董家去,没想在林中发现了这具碎尸。”程牧游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如两口深井,虽然清澈,却望不到底。
“程大人,您可是为了蒋大人失踪一事才到董家来的吗?”董夫人一手捂着心窝,仿佛不这么做,她便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程牧游微微阖首,“正是此事,夫人这几日可曾见过惜惜?”
董夫人蹙着两道细眉,缓缓摇头,“那日蒋大人随大人走后,我便未见过她,只是民女一直没想明白,董家的事情已了,蒋大人为何要再次返回虞山村?”
程牧游淡淡道,“惜惜的令牌不见了,她以为落在了董家,便独自回去寻找,没想到却一去不归。”
董夫人垂下头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不过这些天我在收拾行装,但是未曾发现蒋大人的令牌,想是掉到了别处也未可知,”说到这里,她仰起脸,一双我见犹怜的大眼睛中已是蓄满泪水,“大人,您说,这虞山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三天两头的死人,难道这村子竟被诅咒了不成?”
程牧游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哀戚,轻声安慰道,“夫人莫要多想,官府一定会揪出幕后真凶,重还虞山村安宁。”
董夫人俯身做了个万福,“那民女就在此先行谢过大人了。”
两人正说着,史飞忽从人群外面挤了进来,他看了董夫人一眼,趴在程牧游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牧游脸庞上爬上一抹讶异,他看着史飞,眉峰处高高挑起,“村里的人都在?”
史飞点头,“属下已经仔细问过,这几日并无人失踪。”
程牧游心里一紧,似是被无数的枝枝蔓蔓所缠绕,过了许久,他才将目光又一次投向那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上,说出自己都听不清楚的一声发问,“你到底是谁?”
然而,像是有人听到了他的疑问一般,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略显犹疑的声音,“这......这碎尸该不会是大奎子吧?”
此话一出,村民们顿时聒噪起来。
“是啊,这大奎子好几日未见了,我还以为他到别村去了。”
“他总是这几个村子轮流转,哪里能讨到吃的便在哪里多待几日。”
“看身形,倒是像的,只是这大奎子虽然痴傻,但却从来不与人不睦,不知谁对他下了这么狠的手,连死了都不给留个全尸。”
......
程牧游斜了史飞一眼,“去打听一下,大奎子是谁?体貌上又有何特征?”
史飞答应着下去了,程牧游看着他走向人群,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密密麻麻的忐忑来,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站在万丈深渊之上,稍微不留意,便会一脚踩空掉下去。
“大人,大奎子是邻村的一个癫子,父母早去,只剩他一人,靠乞讨为生。他平时就在这相邻的几个村子里轮流住着,谁家有剩下的吃食,便会送给他,不过他虽然脑子不好,平日里倒是都笑嘻嘻的,从不招人讨厌。”
那个温柔的的声音又一次在身后响起,程牧游回头望她,“董夫人,这大奎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董夫人摇摇头,“这几日我连家里的事情都自顾不暇,又怎会留意他呢,也是方才听大家伙议论,我才想起有几日未看见他了。”
正说着,史飞回来了,他冲程牧游行了一礼,“大人,据村民们说,那大奎子不见也有几日了,而且看身高身形,这尸体确实和他有几分相似,属下一会儿再到邻村去问一问,看能否确定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
程牧游又看了那具尸体一眼,冲史飞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说完便让一个衙役看守尸体,跟在史飞后头朝村外走,可将走出几步,却又被董夫人叫住了。
“大人,大奎子他这辈子都过得凄苦无依,若这具尸体真的是他的,破案之后民妇愿出钱给他置办一副薄棺,将他好好安葬。”
***
出了村子,史飞还在对董氏的仁义之举赞叹个不停。
“董夫人这样的女人可真是世间少有,自己还在服丧,却对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抱着悲悯之心,实在是让人敬佩。”
程牧游晲他一眼,调侃道,“你对这董氏倒是挺上心的。”
史飞当场便红了脸,嘴里争辩道,“我只是觉得她的义举难得,不过话说回来,我看大人对她也是柔声细语,似是与对旁人不同。”
程牧游淡淡一笑,“你有没有觉察出这董氏的眼睛和旁的人不一样?”
史飞挠挠头,“她很温柔,让人看了倍感亲切。”
“没错,她的眼神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更容易让他人对她产生怜悯,尤其是一些有英雄情结保护欲旺盛的男人,比如,”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史飞一眼,“你。”
史飞被说中心事,脸上更红了,他擦掉额上冒出的热汗,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所以大人方才是故意做出那副姿态,假意让董氏以为您也对她产生了怜悯之情?”说到这里,他蓦然皱起两道粗眉,“不对啊,大人为何要这样,难道您怀疑虞山村的命案与那董氏有关?”
程牧游摇摇头,“董老夫人和董宗源死时她都不在现场,至少这两件事与她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我方才看到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奇怪,其它人都在对那碎尸指指点点,神态惊惧,唯有她,泪光点点的看着我,身子虽然站立不稳,可是那双眼睛中可是没有一点惧意。”
史飞舔舔干涸的嘴唇,“可能她刚刚丧夫,所以对生死有些看透了。”
程牧游冷嗤一声,“或许吧,只是她的表现太刻意了,仿佛要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告诉我她在这里,没有躲起来,没有害怕和心虚。可越是如此,我对她的疑心便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