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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知道褚相一族 对千帆“贼心不死”后,在御书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寻了个由头亲自训斥了褚贵妃一顿。
虽说此 事悬而未决,但是到底还是拖住了。
渔舟知道太傅 的所作所为后,初时忍俊不禁,后面笑着笑着却涌出了泪意,帝师一生风光霁月,何曾做过这般不顾自己颜面的事情,可怜天下父母心!
宣府动作也不慢,白芷奉宣大人之命暗自去五品官员翰林院侍读学士元召的府上走了一趟,余事未多提,不过是结算了一笔元召大人在天下楼说书的银子。
元召大人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觉得唏嘘不已。同朝为官,同是渔舟为数不多的故人之一,两人平日仅仅是点头之交,想不到那人也旧恩难忘。
翰林院侍读学士职在为皇帝及太子讲读经史,备顾问应对,是皇上屈指可数的近臣之一。
元召因一肚子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令圣上青眼有加,时常侍奉左右。
像往常一般,圣上批累了奏折,总要听元召讲上一折故事。
元召抽出《史记》,“顺手”翻开先秦历史,“恰好”翻到“百家争鸣”一页,抑扬顿挫地讲起了“百家争鸣”局势形成的始末,兴致高昂地讲起了儒、道、名、法、墨、阴阳、小说、纵横、兵家、农家等各大学派的学者在稷下书院“不任职而论国事”、“无官守,无言责”的氛围中围绕天人之际、古今之变、礼法、王霸等话题,各抒己见,相互吸收,形成了“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的兴盛局面。
元召一旦讲起故事来,一改平日掉书袋的呆愣,言语风趣,动作滑稽,再加上稗官野史中的种种辛密,令人耳目一新,捧腹大笑。
圣上听完叹息道:“引吭也担心朕让千帆出任言德女子学院的副山长麽?”
召者,唤也,因而元召字引吭。
元召微笑道:“圣上多虑了,微臣不过是恰好翻到这一页。您若是喜欢听别的,微臣也能说道一二。”
“那你就给朕讲讲家道中落的贵公子如何入赘、考取功名的故事吧。”圣上别有深意地说道。
“这等茶余饭后的笑谈,难登大雅之堂,圣上不听也罢。”元召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便说说游学掌门千帆为何不能出任言德女子学院副山长吧。”圣上道。
“三年前,微臣游历至宣阳城,曾与千帆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其人自称山野慵懒之徒,不汲汲于富贵,也不戚戚于贫贱,的确是当世奇人。”元召说得有理有据,“不过,性子也傲岸不羁,否则不会游遍千里之外的北俄。倘若她进了女子学院,京中贵女都学着她外出游历,那么头疼恐怕是陛下和贵妃娘娘了。”
“女子入朝为官不妥,现在去女子书院传道受业解惑也不妥,难道就让朕眼睁睁地看着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麽?”圣上又反问道,“别跟朕说什么游学掌门‘乱世出,盛世隐’,朕不信这些。”
“圣上还记得三年前千帆先生与北俄皇帝关于澜沧江的那番对话麽?”元召道。
“堵不如疏?”圣上若有所思地自语,“官学、女学、游学,百家争鸣,哈哈!”
“陛下圣明!”元召拜倒,“此乃天下学子之幸,万民之幸!”
圣上大乐,乘兴起诏,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次日早朝颁下诏书,曰:
“盖闻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齐桓,皆以待贤人而成名。朕深知,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夫朝无贤人,犹鸿鹄之无羽翼也,虽有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故绝江海者托于船,致远道者托于乘,欲霸王者托于贤。是故诏书屡下,劝农桑,举贤才,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今特着第二十三代游学掌门千帆出任国子监分院知微草堂山长,振兴游学,及时兴办,以植富强之基。伏望天下贤士,远来附之,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钦此!”
摆案,上香,叩首,接旨,大清早被式薇从暖和的被窝拉了出来,做完这一切,渔舟还是一脸茫然,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自己突然间从一个混吃等死的大家闺秀变成了知微草堂的光杆司令?差点问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经典三连问。
只有满脸喜色的太傅大人笑得合不拢嘴,顿时觉得自己那高足做女婿也是可以考虑的。
至于太傅夫人麽,早就去佛堂念经了,东陵氏出现了一个女山长,那可是前不见古人的大事,自然要向列祖列宗祷告一番。
据说涑玉宫当日打碎了一柄珐琅如意,杖毙了好几个宫女,辛辛苦苦白忙一场,却为他人作嫁衣,主子的愤怒可想而知。
渔舟郁卒了好一会儿,转念又想到光杆司令总比说话不算数的副山长好,也就释然了,并开始着手筹备。
国子监后面有两座小荒山,正好分给了两个分院——言德女子学院和知微草堂。西边的山头更为平缓些,已经开始伐木,言德女子学院的牌匾已经高高地挂了起来。
太傅大人带着渔舟、泛舟、九嶷以及几位幕僚起了个大早,沿着蜿蜒陡峭的山路一同登上了东边的山头,并邂逅了正在山头“散步”的宣大人主仆。
虽说能够遇到宣大人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彼此之间还是客套地寒暄了一番。
宣大人有模有样地拱手道:“见过东陵山长!”
渔舟抑制住一脚把他踹下山头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宣大人居功甚伟,知微草堂正缺讲书,还望大人不吝赐教,万望勿推却。”
“千帆先生之言,庭芳莫敢不从。”宣大人似笑非笑地道。
太傅大人在一旁听得吹胡子瞪眼,立刻把闺女藏到了身后。
众人在树荫之下,草地之上,席地而坐,随侍各自去打猎、摘野菜、拾柴、搭灶、煮茶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渔舟倚在树上直打呵欠,好想在地上打几个滚,再美美地睡一觉。
太傅大人看了看对面山头逐渐倒下的树木,瞪着自己慵懒的闺女问道:“圣旨上可是写明了及时兴办,你作何打算?”
“按说,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这等兴修土木之事,应该是工部的分内之事。但是呢,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言德女子学院先得诏书,工部人力、物力有限,自然就难免会怠慢一二了。”渔舟拖着长长的语调,摇头晃脑地说道。
“除了工部,还需去户部支调银两,如此几经周折,恐怕就到秋后了。”幕僚张俭说道。
“恩师手中有圣旨,先拿着圣旨去工部、户部走一遭,他们应该不敢太过才是。如若不行,天下楼与汇通天下也略有盈余,可先垫资周转。”财大气粗的宣大人说道。
太傅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冲东陵泛舟道:“明日你便去工部和户部走一遭。”
“最难的恐怕还是请教书先生。”幕僚周乙道。
“正是。如何修建倒还好,圣上的名字取得好,知微草堂自然就该有草堂的样子,树木别全部砍伐了,野花野草,小径小溪全都留着吧。”渔舟揉着眉头说道,“至于先生麽,游学就是一门杂学,就算我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
宣大人听得眸光闪闪发亮,心中一动,到底什么也没说,他不由想起了绝雁岭的旧居,那是她亲自执笔做的草图,恐怕她至今未知那楼在江南一带名噪一时,不少能工巧匠慕名而至。
“族中有几位小有名气的先生,为父的薄面也可请出几位致仕的族中长辈,府上的公孙公子、漕帮九嶷公子,还有若瑜、庭芳皆可各尽所能,才尽所用。衡州大儒左擎苍,为父与他也有几分交情,借他弟子一用,应该是无碍。”太傅大人捋着长须说道,“再不济,为父也大都赋闲在家。至于农家、道家、阴阳家、杂家、名家、纵横家、兵家、小说家等较偏僻的门类,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那就有劳父亲了。”渔舟道,“还有,从饮食起居到衣着服饰,从课堂纪律到课后温习,从尊师重道到修身养性都需要一套完整的规章制度,劳烦父亲去国子监借阅他们的章程,供知微草堂借鉴一二。”
“这个自然。”太傅大人微笑道。
“摸着石子过河,其余诸事走一步算一步吧。”渔舟一副事事不上心的淡然模样。
她早就被炊烟袅袅中的野味勾出了馋虫,那还有太多心思想这些,立刻拍拍手,起身去指点随侍如何烤野味了,盐放几许,火候几分,说的头头是道。
众人瞠目结舌,继而无可奈何地相视一笑,野味佳肴在侧,众人也被勾了心神。
大快朵颐后,渔舟兴致高昂地邀众人踏青,从山顶往山脚,徐徐而行,转山转水,足迹几乎踩遍了整个山峰,累得太傅大人心中叫苦连天。
好在上天垂怜,一行人获得了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