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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八竿子打不着 的关系,若认真计较,论资排辈,呼延载道该叫小黄芪姑姑,而小黄芪又叫渔舟姑姑,虽然关系有点混乱,但是渔舟这个倚老卖老还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论私, 黄芪是呼延载道的姑姑;论公,黄芪是他的臣民。呼延载道无法抹去血脉关系,也不能伏低做小,唯有认输。
渔舟信手摊开 手中的圣旨,快速地扫了一眼,果然用的还是挑拨离间的伎俩——圣旨上赫然写着册封黄芪为明惠郡主。北俄皇帝若真是顾念旧情、怜惜逍遥王后人,早在陌城就敕封了,而不是一年后的今天,更不会是在大燕的皇城中。
渔舟无惧别人说她身边有北俄人,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炫耀或者羞辱她的人。当初黄芪万里寻亲的时候,肃王府和北俄没有给她应有的礼遇,那么从那以后黄芪就与北俄再无干系。迟来的殷勤,带着别有用心的殷勤,要来何用?
圣上乐意见到呼延载道吃瘪,不过也不能让他国太子太过颜面扫地,否则失了大国气度,立刻邀群臣举杯,饮酒作赋,呈现出一片和乐。
大燕被称为“衣冠上国,礼义之邦”,北俄使团成员自然也都是博学多才之人,诗词歌赋,无所不晓,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否则一知半解,失了礼数,岂不贻笑大方,有失国体。
使者见主子在渔舟面前丢了颜面,于是想在大燕的文武百官中找回场子,拿出了一副上联,重金求赏下联,显然是有备而来。为什么呢?因为人人皆知千帆先生曾在对联上闹出过笑话,有过“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 夜深忽梦少年事,惟梦闲人不梦君”等乱对,难登大雅之堂。
于是给世人一种这样的错觉:千帆先生在书画、雕刻的造诣无人媲美,还会作战、会授课、会骑马,可惜唯独不会吟诗作对。
立刻有眼明嘴快的官员念了出来:“我俄人,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为战。”
正在喝茶的渔舟手中一抖,差点喷了出来,北俄使团所料不错,她的确不会吟诗作对,可是太不巧了,这幅对联的下联她还真知道。
北俄使团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如此霸气的拆字联,渔舟也不好意思立刻给当头一棒。这种出风头的事情,最好还是让别人来做吧。
群臣窃窃私语,不久就传出了“伪为人,袭龙衣”、“ 江河湖海万里水,水水靠边”等部分对句,其中最全的一句是“乔女娇,嫁家女,孕乃子,生男曰甥”, 上联拆拼“张、骑”二字又合并“戰”字,下联拆拼“嫁、孕”二字又合并“甥”字,分别表现了驰骋疆场和儿女情长的两种场面,富于趣味性,意境虽然没有那么霸气,可到底还是对上了,但又不知拿什么字来对“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了。若是接上“江河湖海万里水,水水靠边”那就驴唇不对马嘴了。
“小舟,你不试试麽?”身旁突然有人温声问道。
无聊得昏昏欲睡渔舟回首,发现身边的国子监祭酒不知何时不见了,原变成了阔别四年之久的褚进,变高了,不对,是变瘦了,四品云雁补官袍穿在他身上竟然有点像挂在竹竿上,脸上蓄起了胡须,有几分落拓和沧桑,丝毫没有即将要升迁的春风得意。
渔舟稍稍打起精神,微笑道:“好久不见。”
褚进点点头,立刻又恭恭敬敬地给太傅夫妇行了晚辈礼。
虽然说现在东陵氏与褚氏波涛暗涌,但是一码归一码,不会错怪一无所知的褚进,亲切地寒暄了几句。
“小舟,你真不试试?”褚进又问道。
“对对子,我还真不会。”渔舟耸着肩说道。
“当真?”褚进满脸怀疑。
不管他人做何想,反正他是不信的。
“不信,你可以试试。”渔舟狡黠地笑道。
难得有人对自己马首是瞻,她觉得不捉弄一番都对不起这么多年的交情。
领桌一人饮酒独醉的大理寺卿竖起了耳朵,无怪乎他对这个小姑娘充满了好奇,无论是年初云翠别院的命案,还是后来的知微草堂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好奇心驱使之下,派人去追查了她的过去,可惜留下的只有那几句胡诌的乱对和有市无价的笔墨。
不远处的宣竹见她眸光流转,知道她要出坏主意了,立刻端着瓜子仁挤了过来。
褚进思忖了一会儿念道:“人面不知何处去。”
渔舟笑吟吟地道:“宣城太守知不知。”
宣阳城简称宣城,这对仗说不上工整,可意境还真没话说。
被调侃了一番的褚进不死心,接着说道:“茂陵不见封侯印。”
渔舟一本正经地应道:“宣城太守知不知。”
宣竹忍俊不禁地凑热闹:“借问酒家何处有。”
渔舟依然看着褚进笑道:“宣城太守知不知。”
太傅大人也不甘寂寞,插嘴道:“竹外桃花三两枝。”
渔舟还是一字不改地应道:“宣城太守知不知。”
人不见了,问宣城太守;迷路了,问宣城太守;官印不见了,还是问宣城太守;现在连桃花开了,都问宣城太守。宣城太守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忙成这样?
褚进无言以对,却又拿渔舟无可奈何。
“小舟,你又调皮了。”钟若瑜笑骂。
“没有呀,太守是百姓的衣食父母,这些问题自己解决不了,找太守帮忙有何不妥?”渔舟故作正经地笑道。
大理寺卿觉得妙趣横生,忍不住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
这个总不可能再对“宣城太守知不知”了吧?
“您确定要让我对?”渔舟含笑道。
“先生尽管对就是。”大理寺卿道。
“那晚辈就班门弄斧一会了哈。”渔舟吊足胃口才慢悠悠地念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一树梨花压海棠。”
“咳咳”,正在饮酒的大理寺卿被呛了个正着,涨得满脸通红。
“两个黄鹂鸣翠柳。”褚进矢志不渝,一心想要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挽救颜面。
可惜千帆先生再次让他失望了,偏首笑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还别说,这回不仅平仄相对,而且对仗工整,在一般人眼中意境也美。只有看了无数遍《汉宫春色》和《飞燕外传》的宣大人悄悄低了头,红了耳根。
大理寺卿也是个妙人,突然想起千帆先生以前的“妙对”,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夜深忽梦少年事’呢?”
“一树梨花压海棠。”渔舟立刻接口道。
“先生这回怎么不是‘只梦闲人不梦君’了?”大理寺卿捋须而笑。
“闲人已经走了,就剩下一树梨花压海棠。”渔舟信口胡诌。
“那‘鸳鸯被,云榻床’呢?”大理寺卿也真是个老顽童。
宣竹怕无辜的海棠再次遭殃,连忙把瓜子仁递了过去。他怕这海棠要是再压几回,千帆先生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渔舟眸光微闪,露齿一笑:“鸳鸯被,云榻床,您说是‘夜深还过女墙来’好,还是‘儿女忽成行’妙?”
面对这宣大人杀气腾腾的目光,大理寺卿捶胸顿足,笑得不能自已,连忙说道:“好,好,都好;妙,妙,都妙。”
大理寺卿怕福寿难永,立刻端着杯子敬酒去了。
其实,早就有人瞧上他们了,一个是九五之尊,另一个是乐仪公主。虽说宣大人与渔舟已有婚约在身,不日将结为夫妇,可乐仪公主看着他们成双入对,依然难以接受,宣大人递瓜子仁的举动彻底刺激到了她,忍不住刺道:“千帆先生,国士无双,上马能带兵打仗,下马能做锦绣文章,何必要遮遮掩掩,为何不给使北俄使者们也见识见识游学掌门的本领?”
“还请千帆先生赐教。”有使者顺杆往上爬。
“在下才疏学浅,真不会。”渔舟耸着肩膀说道。
“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我等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见,还请不吝赐教。”使者锲而不舍。
是个活人都知道,如今千帆先生风头无二,才名远播,若是能够将她打压一番,那岂不是名扬天下?宝马雕车、妻妾成群、功名利禄指日可待。
“您真想我献丑?”渔舟踌躇地问道。
“请先生赐教。”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先生若是对得不好,我等也不会嘲笑的。”呼延载道故作大度地帮腔。
“这样啊,那么能否容我先问问,贵国出的赏金是多少?”渔舟一脸正色地言道。
“五千两黄金,怎么还嫌少麽?”呼延载道嗤笑道。
“确实太少了,千帆的字画有市无价,对联打个折,那怎么着也得一万两,否则不值得她劳力伤神。”宣大人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付不起,立个字据,赊个账,也可以勉强接受的。”
“若是千帆先生对不出呢?”呼延载道反问道。
“宣某给你十万两即是,银货两讫。”宣竹毫不犹豫地说道。
“宣大人一掷千金,果然名不虚传,本宫今日就舍命陪君子。倘若千帆先生可以对出下联,本宫出十万两赏银!”呼延载道狞笑道。
“太子殿下真是爽快人,令人佩服。虽说依照您的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可是宣某出身贫寒,只信白纸黑字,还烦请殿下在字据上签字画押。”宣竹淡淡地说道,取过笔墨,挥笔而就。
呼延载道被气得七窍生烟,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得不按捺住脾气按上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