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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案板前聚集了一群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以前顿顿吃肉, 当时没觉得,现在陡然发现:他们居然不习惯餐桌上没肉了。
孙先林倒是来者不拒,预留好自家的肉, 笑呵呵的手起刀落间猪肉就被分成一条一条。
何阿婆抱着一个塑料袋, 里面鼓囊囊的, 一看就知道装了很多东西, 她挤在人群最前面, 伸着脖子和孙先林说:“孙老二啊, 老当益壮哟, 瞧你宰的这猪肉,怕是一斤绝对不会多二两吧?”
“那是, 吃这碗饭的, 眼力手力不好点亏了咋办?说吧, 你要哪里,我给你宰。”
何阿婆:“一斤五花肉, 一节大肠。” 这世道, 肉价贵,也亏得孙老二不计物什愿意以物易物换肉。不过要她说, 大肠臭兮兮的, 又不是肉, 买那干什?奈何家里那些个小祖宗都好这口。
“诶, 大嫂,大肠不得行,我家泠泠爱吃这玩意儿,要给她带回去嘞!”孙先林利落的给她宰了两斤五花肉,“大肠没了,你就买五花肉得了,回锅肉、红烧肉,吃着咂劲儿,给肚里多添点油水。”
“那也行吧。”何阿婆勉强的接过五花肉,实则心里乐开了花。肉可比那下脚料好多了。把塑料袋里那一袋子胖子鱼佐料、大料五香卤料一骨碌倒出来,拎着五花肉往里塞,边说,“我想你两个老家伙平时里也不爱买大料佐料,这些正好拿回去炖肥肠猪脚。现在不好找咯!”
还没等孙先林说话,后面的人看她买好了,一屁股挤上来,指着最肥的那块:“要这块。”
“挤什么挤,没看我还买呀?”何阿婆不高兴的站在一边,手里提着肉,并没有立刻走,她是个爱热闹八卦的老婆子,眼睛跟鬣狗眼一样,直直地盯着买肉的每个人,耳朵也竖起来,企图听到点什么。
“大娘诶,屋里娃儿都馋哭了,一直等着肉回去下锅。”
家里也有孩子等着肉回去下锅的何阿婆脸色一僵。
说话之人也是开个玩笑而已,转头看到孙先林越发利落干脆的刀法,突然又回想起刚刚孙泠泠那一手。
“孙老哥,你给句话,泠泠那一手是你教的吧?”
“怎么可能,误打误撞而已。”孙先林不承认。
至于到底是不是误打误撞嘛,也只有孙泠泠自己心里明白。
后面的人都嘀嘀咕咕不信孙先林的话,不过心头都打算回去和家里人说道,以后少惹孙泠泠那闺女,不然,一把大刀下来,说啥都晚了。
沐浴着漫天猩红的火烧云,村民们无知无觉的提着肉回家。
当晚,村子里点起了几十年没用过的煤油灯,就着桌子中间那簇小小的棉花芯灯花,幸存下来的一家人都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片刻的安宁。
且,今晚是中秋。
“泠泠啊,多吃点,今天是你的生日,从你工作那年开始,都没回来过过生日了,今年就把以前的补回来。”
孙先林从屋里倒了一碗自泡的药酒,啜了几口,酒兴上头,满足的看着一家子,虽说他儿子儿媳妇命不好,早早走了,不过和村子里比起来,他家算是晚来福。泠泠拥有那么一方神奇空间,在这复杂的世道里,有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
孙奶奶没说话,雏菊般的笑容露出了她光秃秃的牙龈,笑得嘴都合不拢,直顾往孙泠泠碗里夹肥肠夹菜,顺道也给默默夹了一筷子。
“爷爷,以后每年都和你们一起过。”
“还有哦(我)还有哦,太爷爷,默默也和大家一起过。”默默不敢落后,咬着一块肉口齿不清的说道。
“你就算了,你家里人等着接你回去团员呢,太爷爷只盼着你们以后偶尔回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家伙就行了,哪里拘着你们年轻人。”孙先林又嘬了一口药酒,“要是泠泠明年给爷爷带个孙女婿回来我就心满意足咯。”
孙泠泠看着明显酒兴上头的爷爷,不忍打破他的美梦,如果不出意外,这种乱世还将持续至少5年,5年后是个什么光景谁也不知道。
至于孙女婿,那是什么鬼?
然而,默默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私底下眼珠子咕噜一转,一个小主意悄悄酝酿在心里头。
想了想,越觉得那个主意好,他的嘴巴控制不住地咧得老大,一旁的孙泠泠想不注意都难,频频侧目看他。
警长喵喵跳到桌上,老两口也不驱赶它。
以前家里也养过一只黄花狸,胖胖的,什么都爱吃,来者不拒,又爱撒娇,两个老人别提多稀罕它了。饭碗都是放到桌上,每到吃饭前,总是先舀一碗盖在猫碗里。
有时候孙先林坐在门口歇凉,胖花狸直接跳到他膝盖上,咕噜咕噜鼓着胖脸眯着猫眼一同歇凉。可惜那只猫是公猫,每年初春都会跑出去繁衍后代,后来不知道跑哪家去偷吃被人打了,再也没回来。
对此,孙先林总是忍不住叹气。
如今,那只碗又摆到桌上了,这次换成了警长的专用饭碗。
村里人其乐融融围在屋子里吃饭,殊不知外面的天空正一点一点变化、侵蚀。
层层叠叠鱼鳞状火烧云不知何时悄然退却,取而代之一轮红色的血月,玉桂树的轮廓被清晰勾勒出来,线条比之月亮本身,更浓墨分明。
“部长,前面就是三江县了。但是天空中从下午开始,一直昭示着一种诡异的景象。我们是在三江城暂歇还是继续前进?”
曹元麟仰头看那轮存在了几千万年的圆月,金黄色的清辉变成猩红的色彩,面上仿佛罩了一层血纱,恨不得用手拂去那层碍眼的血色。
传言,每逢世道变化时,自然界和月亮都会出现诡异现象。而血月,再一次出现了。
遥看不远处的三江县,几缕灯火闪耀其中,星星点点,犹如鬼火。高低不平鳞次栉比的建筑蒙上红色的光辉,若影若现,一切透着异常的不详。
一路过来,每经过一座村庄或者乡镇,皆是哭声不断,家家户户挂上白纱,头缠白布。看到部队下来的车,都以为是上面派人来救他们,团团拦住不让过,好不容易交协半天,才让开身子。
从这些惨烈的事实现象中可想而知,国家的其他地方是何模样了。如此急如星火的时刻,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停下来休息?
“继续前进,争取明天早上到达。另外和罗虎谭阳等人联系,让他们必须守住泉水,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车队继续颠簸在凹凸不平的蜘蛛网马路上。看得久了,曹元麟恍然中也觉得眼睛变成了红色,眸子里倒映的景物,全都迷漫着一股红色。
曹元麟头上帮着一副矿灯,灯光雪白雪白的,他低头窸窸窣窣翻阅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文字看得他眼睛干涩生疼。
他聚精会神的看着,颠簸的车子丝毫不影响他的阅读。边看边时不时停下来勾画,薄唇紧紧抿着,眉峰皱成一个上翘的八字形,像一个古板的老学究,看到了出乎他想象的言论。
“南极”“暴雨”“疾病”……“疾病”后又会有什么?还有这火山,到底是真是假?局部影响还是全球性的影响?
曹元麟念念叨叨的,不敢松懈丝毫神经,他想了半天,又翻出来一张翻烂的世界地图,上面一处用大红色的笔圈了出来。手指在上面比划半天,始终不得要领。
“队伍里除了医学专家和生物专家,有没有精通气象的?”曹元麟探头问前座的杨宇博。
“精通气象?”杨宇博助理迟疑,从脑海中过滤了一遍车队人员的名单和技能,过了半天,一张面孔突然跳出来。
“部长,我想薛辞先生应该符合您的要求。”杨宇博忽然想起薛辞进车队时种种奇怪的举动,好像生怕被部长知道似的,一直躲着部长,连中途吃饭都下来,上厕所也是趁着曹元麟没去的时候去。
“薛辞?”
“薛辞?是那个!”旁边一直低头敲击键盘的鹰鸽突然抬起头来,双眼熠熠生辉,亮得惊人,他对着曹元麟比划了一个口型:
偷听者?
曹元麟没理他,表情凝重:“我记得他一直在气象部观测研究气象,怎么融进医学部的?”
杨宇博:“是这样的,部长,当时招人的时候薛辞先生自动报的名,根据他的简历显示,他硕博连读时主修生物学,天文学只是他的一个爱好。实际上他在生物学上具有杰出的天赋才华!”
“算了,既然都已经来了,你先让他过来一下。”
车队突然停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相互摸不着头脑,好奇地伸出脑袋打量。结果薛辞一上车之后,车门便紧紧关闭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们不得不回到座位上继续闭目养神。
曹元麟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薛辞,上次他偷听他和鹰鸽的讲话,他一直没追究,现在看到他竟然人直接跟过来了。
说起来,两家的老一辈曾是好友,不过自从两家的老人走了之后,他们的父亲一个从政,一个研究学问,交往的空间一点重合也没有,渐渐的疏了来往。
而他们年龄相当,小时候一起玩过。所以虽然不经常一起玩,相较于其他人还是比较亲近。
“薛辞,你不是在气象局吗?怎么想起一起下乡?”
薛辞笑了笑,忽略一旁鹰鸽探究的眼神,说道:“我想杨助理肯定也和你说过,其实我在生物学上的造诣比气象方面高,我觉得能研究出救人的特效药是当前最迫不及待地事。”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更应该期待特效药了。”曹元麟回笑道,“对了,这么晚找你来其实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向你请教。想必天上那轮奇怪的圆月你也看到了,我怀疑接下来有新一轮的灾难降临。”
曹元麟摊开那张世界地图,指着圈上红圈的点给薛辞看,“你看,这个点是那封匿名信里指出的地名,说这里会爆发火山。但据我所知,这座山从来都没过火山喷发的记录。”
薛辞接过地图,眼神在地图上转了一圈,又回到曹元麟脸上,定定的看着他:“曹部长就一定相信火山灰爆发吗?”
曹元麟抿抿唇,神色一敛:“从前面发生的一系列灾难来看,上面的预言都一一实现。当局局势表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国家,堵不起!”
薛辞听此径直低下头,手紧紧攥住地图,手背上青筋蹦起,花了半天功夫,他才平复好如巨浪翻天的心潮。
在这个过程中,曹元麟一直默默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里,神色微微一动。
收敛好情绪的薛辞重新将目光集中到地图上,红笔圈出来的山是一座公海上的海岛,海岛不大,看上面的特殊地图记号,不难看出它是由一座整山脉组成,山脉不大,几百公顷,在一片碧海蓝波里,绿色的小海岛像一叶随波起伏的扁舟。
再看小岛周围,离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国家都距离几百海里,可谓杳无人烟。小岛位于南半球,南临南极,与大陆和南极都隔海相望。
等等?
薛辞突然猛地睁大眼睛,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一点,整个人像是置于台风海啸的最中心。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