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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周月上是被饿醒的,半梦半醒之际,似乎有人递过来一只大猪蹄子。那猪蹄子看着形状完美,香气扑鼻。她想也未想,张口就咬。咬着咬着,发现不对劲。
那只大猪蹄子变成一只脚,一下子将她踢开。
她摸着头茫然地睁眼,肚子里的饥饿感那么强烈。而她似乎坐在地上,屁股生疼。床上的男人睡相完好,似乎并无任何不对。
自己睡姿不差,根本就不会滚下床。她疑惑着,再次轻轻爬上去,蜷缩在床尾。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
除了开始唱空城计的肚子,还有方才睡梦中所有的事情。
那个梦中天天饿着肚子四处寻吃的小姑娘,必是原主无疑。在梦中,原主的家是真穷,穷到原主开春就开始满山遍野找吃的。
逮什么吃什么,山里的野草,新冒头的蘑菇用水煮煮就行。
穿不暖吃不饱的日子,周月上从未经历过。在第一世,她是父母的独生女,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是别人眼中的白富美。
无论是受的教育,还是衣食住行,她都优于同龄人。
上一世,她是恭仁帝的皇后,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天下美味,世间华服,应有尽有。
原皇后得知自己在出嫁前就被下过绝子药,悲痛晕厥。然后她穿过去,接收原主的记忆。虽然穿成一个公用黄瓜的妻子很不爽,但她有自己的法子。
她的活法,自是与原主不一样。她不想与人共用男人,恭仁帝不亲近她,她乐得巴不得。每每恭仁帝留宿自己宫中,她必是身子不适为由,推着他去别的妃嫔屋子。
对后宫的那些妃嫔,她当成花来赏。看着她们斗来斗去,还能解个闷。平日里,她变着花样钻研吃食,想要什么都能命宫人寻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夸得大度,甚至恭仁帝都觉得她贤惠。满朝文武,无不赞她大气,堪为古今第一贤后。
在她第一世时,她觉得自己是老天爷的亲女儿。要什么有什么,亲情、美貌才华和金钱事业全部都有,可谓十全十美。
在第二世时,她想着或许老天觉得自己第一世太完美,所以剥夺了她的亲情和爱情,只余美貌和荣华富贵。
但是在这一世,老天爷分明就是个后母。
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饿受冻。听顾安的意思,原主是溺死的。在梦中,她隐约记得原主饿得受不住,好像想去河里弄鱼吃。
这到底是什么胃,怎么如此能吃?
饿…真饿啊…
脑海里全是好吃的,摒弃自己以前爱吃的什么芙蓉弄色羹,百花珍珠鸡等雅致好看却清淡的吃食。想的全是什么水晶烧鹅、酱香肘花、东坡肉等重油重口的肉菜。
可见原主的肚子里是多么的少油水。
睡前虽然吃了一碗饭两个菜,看昨天那顾氏夫妇的模样,显然家境并不算好,至少在她看来穿戴算是差的。
所以耿今来能弄来的菜,必是缺油少味的。也是她太饿,若不然那样的吃食是无论如何吃不下的。
一夜煎熬,满心欢喜等着丰盛的早餐。
百城王再落魄也是皇子身份,她想着在吃穿上应是不差的。哪里想到一大早耿今来端来的仅是白粥咸菜。
“我们就吃这个?”
“今来,你过来。”
顾安招着手,周月上这才发现自己一心想着吃的,连他都给忘记了。身为前两世的自己,没有侍候别人的经验,是以她还没有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
“这里,上点药。”
她伸长耳朵听着,耿今来挡住她的视线,她看不清床上男子哪里需要上药。
耿今来则莫名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脚趾,似乎被什么咬了。
“少爷,这是…”
“没有大碍,许是屋子闹鼠患。”
这屋子有老鼠?
周月上差点跳起来,她可是很怕那些蛇鼠虫子之类的。大眼珠乱转着,从屋顶到桌子底下,猜想着哪里会有老鼠冒出来。
那边耿今来已替顾安抹好药,侍候他起床,“少爷,奴才等会出去一趟。”
“嗯。”
顾安已在耿今来的搀扶下去洗漱,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儒袍,宽大飘逸,更显得身体削瘦。她盯着那修长的两条腿,暗道原来百城王并非天生有疾,而是后天残的。
在她的记忆中,高高在上的百城王是个残废,永远都坐在椅子上。
那主仆人自顾忙着,洗漱用饭,没有理她。好在耿今来备了她的饭菜,虽然是米粥咸菜,却能暖胃。
只是量少了些。
“我没吃饱。”
她看着耿今来说的,耿今来的嘴角直抽。这个小姑奶奶,他都已经用厨房最大的碗给她盛的粥,结果她还没吃饱。
看着小小的,怎么那么吃能?
无法,闷着头出去,又去厨房盛了一碗,受了厨房婆子两个大白眼。
他一走,厨房的婆子就立马去禀报顾夫人秦氏,说是昨夜里少了一些饭菜,还说今天西屋把锅里的粥都吃光了。
秦氏一听,心疼得不行。这年月,能吃上细粮都是难得,谁还敢放开肚吃。
她家男人不过是个师爷,每月银子就那么些。若不是她理家有方,在娘家人开的酒楼里搭了份子,府里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老爷总念着他那大堂兄以前的关照,不许别人亏待那病秧子。
可是这一养就是一年多,样样都得花钱子。那病秧子开始假意要给银子,老爷非不肯收。现如今,她又拉不下脸去要。
“必是那周家丫头,听说是个吃山吞土的主。走,看看去。”
秦氏身边侍候的仅一个丫头,外加一个婆子。主仆三人脸色都不太好,气冲冲地去了西屋。顾府并不大,说是顾府,其实是顾师爷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是三进的院子,走两步就到。
周月上刚喝完粥,觉得饱是饱了,却有些不太得劲。还是那句话,油水太少,她要吃油重的东西。
秦氏带着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桌上未收拾的空碗碟。二个大海碗,不消说,都是这丫头吃的。因为病秧子主仆二人平日里吃不了这么多。
她阵阵心疼,这死丫头一人吃了四人的份,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吃空他们顾家。
“侄媳妇,这…可都是你吃的?”
周月上心想,她问的不是废话吗?明明是嫌自己吃得多,上门来兴师问罪的,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想是这般想,却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些重新坐在床上的男人。自己现在是他的妻子,别人嫌他妻子吃得多,他总得有所表示吧。
“婶母问你话,你看安哥儿做什么?”
“婶母可是嫌她吃得多?”顾安问着,眼神平静。
秦氏挤着笑,“安哥儿,你误会婶母了。婶母岂是那等算小之人,不过是关心四丫。婶母知道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猛不丁见到好吃食,怕有些收不住,伤了脾胃。”
四丫?
这名字可真够难听的,周月上想着,还是不说话。
“婶母所虑甚是,脾胃一事非同小可,得好生调养,还劳烦婶母请个大夫,替她开几贴药,养养身子。”
他说得轻巧,只把秦氏气得吐血。
请大夫开药抓药,哪样不花银子。他一句话的事,自己的银子就要遭殃。这个病秧子,阎王怎么就不收?
还有这个死丫头,命倒是大。
她脸上青红交加,总感觉面前的病秧子和死丫头在看自己的笑话。两人的眼神并不任何异样,却让人分外的不舒服。
“婶母可是觉得为难?”
“哎,安哥儿,婶母不怕你笑话。你二叔一个月在县衙领的银子还不够一家人的花销,若不是我用嫁妆贴补着,只怕早已入不敷出。我看四丫身体好着,这请大夫的事要不缓缓…”
顾安的眼眸这才轻悠悠地抬起,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明明极为平常,秦氏的心却“咯噔”一下。
“如此,也好,就听婶母的。只是四丫胃口大,还请婶母吩咐厨房每日煮些饭菜。”
秦氏暗咬牙齿,死丫头黑巴干瘦的,怎么不撑死?
“安哥儿放心,婶母会吩咐的。”
说完,秦氏一刻也不想呆,赶紧出去。一到外面,觉得人像活过来般,没有之前那种压迫感。转头看着屋子上还未摘下的白灯笼,想起昨夜两人的模样,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见鬼。
这两人看着邪门,顾家不能留。等老爷回来她就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赶出顾家。
在秦氏走后,顾安再次闭目养神。
他的身体看上去确实很不好,他病了吗?
周月上想着,没有张口询问。刚才他的一番表现,她还是比较满意的。眼看着耿今来要出门,她忙跟上去,追到屋外。
“你等一等。”
耿今来被她一吓,连忙弯腰拱手,“…周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原来原身也姓周,周四丫,真够土的。
这小子胆够大的,昨天还叫她少夫人,今日就改口周姑娘,莫是不想认自己这个主子?那怎么能行!
她睨着眼,本来眼睛就大,一瞪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你叫我什么?”
耿今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声音听着像兴师问罪的意思。不过是个乡野里的丫头,怎么会有令人不安的气势。
“周姑娘…昨日之事全是今来一人做主,我家少爷并未同意…”
“所以你们就想过河拆桥,不认我这个少夫人,对吗?”
这叫他一个下人要如何回答,嘴张了几下,硬着头皮道:“周姑娘…我家少爷人才出众…”
“你是说我配不上他吗?你们可别忘记了,昨天可是你们抬我进的门,现在他身体一好,你们就翻脸不认人,焉不知犯了大忌!人人都道佛祖有灵,但阴间亦有法度。我们既然结过冥亲,岂是你们想不认就不认的?”
她冷哼着,转身跑进屋子,站到床前。
“你来说说,是不是也不想认我这个妻子?”
顾安慢慢掀开眼皮,看过来。
跟进来的耿今来急得一头大汗,这姑娘怎么如此无礼,居然敢当面质问主子。
“少爷…”
顾安招招手,耿今来便上前,将他扶起来坐好,轻声道:“少爷,是奴才逾越,未经您同意擅自作主…”
“无妨。”
他靠坐好,眼神认真地看着周月上。
“今来不懂事,你莫与他计较。你放心,这门婚事我会认。”
“那就好。”
她也不是那等死揪着不放的人,既然顾安承认,那她就暂且心安理得地呆在顾家。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定。若是她寻着更好的活法,自会离开。
“你等会出门,给我买两身换洗的衣裳,还有一些洗漱用具。”
自己还穿着喜服,看着别扭。
耿今来有些替自家主子不值,不过主子发了话,他没有反驳的道理。
听到她的话,有些不情愿地应下。
“还有,你顺便找个好点的酒楼,给我带些肉菜。”
提出这个要求,她自己都有些脸红。想她堂堂贤后,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居然沦落到向别人讨肉吃。
她的眼睛很大,大到让人无所遁形。
耿今来心道她得寸进尺,不经意地抬头,就对上一双乌黑的大眼,吓了一跳。这…少夫人怎么长了这么一双大眼睛,猛不丁一看,还挺吓人。
“…是。”
他应下,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