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半,天快黑了,高拱还在吏部直房里批阅文牍,张居正闪身进来了。
“喔?阁老降尊纡贵来体察下情?”
高拱笑着说,指了指书案前的一把椅子,“我猜猜叔大此来何意,”
他不假思索道,“人的事!”
张居正会意一笑:“呵呵,都察院、刑部正堂本就缺员,玄翁等待陛见期间兵部尚书霍冀因与赵内江相构而罢去,得上紧补上啊!”
“叔大有人选?”
高拱问,
“人选没有,惟选人原则,欲进言玄翁。”
张居正郑重道,“还是选便于驾驭者,不的,掣肘太多,施政不畅。”
高拱沉吟良久,道:“可时下不好这么做,还是体现一个‘公’字方可取信于朝野。
今日反复斟酌,我意,都察院,不妨让赵内江兼掌。”
张居正惊得蓦地向后一仰身,却没有说话。
高拱在赵贞吉登门造访时,已然生出此念,只是顾及张居正,他没有在陛见时面奏,打算和张居正商榷后再说。
他预料到张居正难以接受,已有说辞:“内江每遇事泥古,不通时变,且争强好胜,诚亦有之,然其忠诚许国,奋不顾身,何可掩也?台长为讽议之臣,我观内江,行云流水,一过即休,未尝有丝毫芥蒂胸中,叔大也就不必对他耿耿于怀啦!”
张居正道:“既然玄翁意已决,居正夫复何言?!”
“执法不公,乃官场积弊之首。
刑部执掌司法,一举一动,对正官风影响甚大。
是以大司寇当选老成清慎,峭直梗介,不阿随之士。”
高拱又说,“我看葛守礼可任之,当请皇上召回简任。
至于兵部,付诸会推,大家公选,皇上圈定。”
张居正默然。
“我还猜得到,叔大最关心的是,谁接替海瑞巡抚一职。”
高拱笑道。
“江西按察使殷正茂如何?”
张居正脱口而出。
高拱摇摇头:“叔大的这位贵同年,不是合适人选。”
张居正并不问其故,又道:“贵省布政使梁梦龙如何?”
“你的这位门生,也不是合适人选。”
高拱笑道。
说着,从一堆文牍里检出一封书函,向前一推。
张居正拿起一看,是海瑞写给高拱的私函:
学生竭尽心力,正欲为江南立千年基业,酬上恩,报知己也。
纷纷口舌,何自而起?可怪!
可怪!
此事古已有之,不平之恨,一笑而散矣!
但生百疾举发,是实不能再当官事。
家乡万里,老母年八十一,能将之而去,又能将之而来耶?是以一向不敢言疾,今则万万不得已矣!
恳之君父,惟明公少加赞成,人情世态,天下事亦止如是而已矣,能有成乎!
母子天性,熙熙山林,舍此不为而日于群小较量是非,万求一济,何益!